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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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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初七,春荷一直等到晌午,也没等到朗赫过来,这时丫头来通报:“少奶奶,老夫人让您饭前先去她房里一趟。”春荷点头说知道了,心里已经猜到朗赫给的答案。
春荷过去时候,老夫人正在对着一件瓶子欣赏,看见春荷进来,忙拉了她一起。“春荷,看看这个你喜欢吗?”春荷仔细看看那瓶子,挺漂亮的,可是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只是点点头说妈看上的东西一定品位不凡。老夫人看看春荷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叹了口气说:“看来你是不喜欢,你不喜欢的你爹可能也看不上,那你随我来,到风月台来自己给你爹选几件贺礼。”这时春荷忽然一震,问:“什么?”
“你爹不是马上就要过寿了吗,我去年答应过你回门和你爹过寿放一起,这几天就要准备贺礼,既是补回门的缺,也是贺现今的寿,你来风月台,看看喜欢什么,妈帮你选。”
老太太难得的给了春荷一个和蔼的笑脸。春荷一愣,轻声问:“那,朗赫他……”
老夫人在春荷的手上拍了拍,转身坐到椅子上,沉吟一下说:“是这样,这些时候局势不太稳定,山下几个工厂因为一些原因停工了,赫儿昨夜连夜赶去商会,有很多事要他亲自定夺,你也知道他的身体还没好利索,又这么忙忙碌碌的,怕是会吃不消,既是怕耽误了你给亲家老爷贺寿的时日,又怕舟车劳顿他刚有点起色的身体又出事,我看这次还是你先回去,以后赫儿一定尽快再找时间回去,不会耽误太久的。”老妇人顿了顿见春荷不说话,连忙又说:“我已经吩咐管家派车,赫儿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2000大洋哪够用,一会儿赵管家去账房取5000大洋,你再陪妈一起去挑些物件作为寿礼,然后我派10个家丁和赵管家一起陪你回家,你意下如何呢?”
春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朗赫自己跑了,居然还把老太太拉出来挡驾,真是可笑!春荷抿了抿嘴唇,抬起头给老夫人一个爽朗的笑说:“妈您不用操了,我爹做寿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回家的事我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不用麻烦妈操心,只是要拜托赵老爷帮我买张火车票,我就不用带家丁了,自己也走的方便,东西就更不用了,我回去只是尽尽孝道,带这些财物太张扬也不好拿,总之,回家这事儿也要不了多久,我就轻装上阵,快去快回。”
见老太太还要再说什么,春荷忙道:“妈不用劝我,我这不是客气,我已经决定好了,相公也知道,妈就答应了我这回吧,我还要准备东西,午饭就不陪您吃了。”说完春荷匆匆的逃回玉玺阁,急急忙忙收拾衣物,脸上却是少有的平静,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伤心还是失望,居然心里连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二月初八早上,春荷只让汽车把她送下山,就拎了一只装着几身衣服和一点钱的箱子拦了辆黄包车一个人去了火车站。她并不知道,在站台远远的一侧阴影里,一双充满歉疚和自责的眼睛一直目送她上车……
二十六
春荷什么招呼也没打就提前独自一个人回到昆洲来着实让沈老爷和沈夫人吓了一跳。她自己倒是开心地不得了,火车刚开到昆洲边界,在朗家的郁闷和旅途的劳累就统统被抛在脑后,心情舒展的沿途观赏风景,高兴的没完。
“妈!妈!我回来了!”春荷还没进家门,离老远就兴奋的大喊,沈夫人打开门,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一脸汗水的女儿,半天没反应过来,倒是沈老爷,一开始看见春荷还比较淡定,可是上下打量一下,发现春荷就提了一个小箱子,再出去看看,除了跑开的黄包车夫的背影,哪里还有其他人的影子?回头看春荷已经已经被沈夫人和丫头拉房里,连忙跟进去问:“春荷,怎么就你一个?”春荷正兴奋着,被爹一问,又蔫下去,带答不理的小声哼哼:“没来!”
“为什么?”沈老爷有点不明白。
“不知道!”春荷没好气的答。
本来说好了是十五那天到家,可是春荷没打招呼提前回来了,还是一个人,这让沈夫人担心不已,赶忙坐下来搂着女儿问:“你们吵架了?还是你婆婆不喜欢你?”这孩子,心性野,进了大户人家难免要人操心。春荷一脸无奈,提起朗家她就生气,只好搂着母亲的脖子撒娇:“诶呀,都不是,一言难尽,妈我累了,想吃妈做的银鱼小豆糕,其他的事一会儿再说好不好?”
“就是,老爷太太,小姐做了两天火车一定累坏了,让她先休息,我陪太太给小姐做点吃的,晚上你们一家人再聚天伦。”听奶妈这么说,春荷赞许的给了奶妈一个笑脸,一阵风的跑回自己屋子,躺下静静的思忖该怎么跟爹妈解释这些日子的许多事。想着想着,春荷脑海里不知怎么就闪出来靖远的身影,想着自己要是嫁给的是靖远,就算没那种富有,也应该不会有这种莫名奇妙的窝囊事儿吧。
思来想去,春荷还是决定不说,爹问起来,也就说朗赫要事缠身,时局动乱实在回不来,自己不想张扬也就没带人回来,要采取几句带过,处处回避的战术。见春荷有意隐瞒,沈老爷也不便多问,倒是沈夫人时不时的找机会跟春荷说说媳妇儿令,三从四德什么的,怕女儿真的是在外头吃亏了,赶紧抓紧教育春荷要乖巧懂事。
二十七
二月十五很快就到了,沈家开门迎客,张灯结彩,就像春荷出嫁时候一样,春荷这些天帮着准备寿宴,朗家的不快倒是忘记了不少。沈老爷喜欢听京剧,沈夫人喜欢听越剧,本来是打算把昆洲两个戏种的大戏班都请来,可是城东李督军设宴邀请政要,把京剧班请去了,沈家只得作罢。
十五晚上,沈老爷各地的亲朋好友纷纷到场,沈家人丁本来就不兴旺,春荷一个人忙来忙去,愈发显得形只影单。“春荷”沈老爷叫,春荷忙跑过去,
“这是我常给你提起的于伯伯,王老板,周掌柜……于伯伯就是那个正阳票号的老板,他儿子,记得不?就是那个比你小一岁,整天跟着你跑的于适之,现在子承父业,做起银行的生意了。”爹爹介绍一个个故人给她,
于老板看着春荷感叹:“想不到春荷出落得这么水灵大方了,要不是当年我们搬离昆洲,现在说不定都成亲家了,春荷你是不知道,我们适之那时候多离不开你这个小姐姐,走的时候天天晚上哭着要找你玩。”说起小时候,春荷想起来那个拖着鼻涕,每天都来给她果子吃的小男孩儿。
在大家一片笑声,于老板接着说:“对了,听说春荷嫁给到了嫠州朗家?沈老,我们可是想见见你家女婿,那可是个传奇人物呀。”
“啊……这个嘛……呵呵……”沈老爷尴尬的打着哈哈,春荷倒是快人快语:“因为嫠州最近商界不稳,相公一时忙不过来,实在抽不出身所以准备过些时候再来,这个请各位叔叔伯伯见谅。”
大家见状也不好再说多少,互相寒暄着慢慢入席。晚宴结束,戏场敲锣打鼓的开场了,春荷陪着母亲坐在前排,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戏,想着这几天坐火车听到的见闻,正后悔其实应该带些宝贝回来,既好解释,也可以给足爹的面子,况且朗家根本不在乎她拿多少东西,换成钱还可以捐给革命党也不错。而且这个圈子就爱攀比,结果现在弄的爹爹大寿面子过不去,还没有闲钱支持学生革命,真是后悔死了。
正想着,忽然听到后面几个女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你看当初我说的没错吧?别看是嫁给朗家,那才是第一步,能拿得住人家才是本事,听说他家这姑娘回门也没有,这次回来也什么都没带,也不知道是越有钱越小气还是人家根本那她不当回事儿。”
“就是说,当初谁都说他家烧高香了,把女儿嫁给嫠州朗家,找个好靠山,可现在怎么样?还不是跟个寡妇似的。”
“听说朗家公子其实是个病鬼,根本是个活死人,要不然为什么他家生意总叫下头的人打理,很少有人能见他一面。”
“真的?可我怎么听说是因为沈家小姐不能生育,所以朗家根本没她的位置,那种家庭的公子哪个不娶个五六房的,她好像也是给人家当姨太太的。”……越说越过分了!春荷忽然察觉妈一直握着自己的手由微弱渐渐到剧烈的颤抖,原来妈跟自己一样,根本没有听戏,而是把这帮太太小姐的话一个不漏的听了进去。春荷很自责,眼睛没有离开戏台,手里却使了使劲,用力的握了握妈的手,妈也使劲抓紧春荷的手,母女俩纹丝不动的互相鼓励着。
忽然,门口下人高声通报:“嫠州朗家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