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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开始 ...

  •   到了晚间,霍子戚归家,打发了人去昙花庵送了东西,自己便早早睡下了。彼时颜幼清正在挑灯夜读,叶锦书借着那两张烛火在一旁绣荷包。颜幼清搁笔,稍事休息,见他作业做得认真,掩嘴轻笑道:“赵大夫许久不给你布置任务了,你这番勤快又做给谁看?“

      叶锦书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颜幼清又道:“怕是真情所致。一针一线都藏着真心真意呢。霍大人收到了,怕是高兴得要上天了呢。”

      叶锦书将针往荷包上一扎,故意嫌弃似地往桌上一扔,略有些心虚地低声道:“谁说我要送给他了。”

      颜幼清拾起那荷包,抚了抚上头花纹的雏形,恍然间双眼含泪了起来,嗓音也有些颤抖:“这鸳鸯都绣起来了,还嘴硬说不是那。”

      叶锦书死不承认:“那,那那是鸭子。”

      颜幼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捏着那小巧的荷包在他面前左右摇晃,戏谑道:“原是两只公鸭子呀。应景,应景。“

      叶锦书一把抢过,又啐他:“先生何苦在这儿日夜苦读,不如找个月老庙去做月老吧,香火钱有你受的。“

      颜幼清只是笑,只是笑着笑着又沉寂了下来,双手搭在桌沿,埋着头,火光在他双眼下映出一片浅浅的青弧。许久他才哑着嗓子道:“月老自己分明也是孤身一人却情愿为世人牵线,想来真是极伟大的人物了。“

      叶锦书知道他又陷入失情失落之中无法自拔。这些日子总是这般,白日里还好端端的,有说有笑。也不知怎的,一到了夜里,入了三更,倘或不睡便是这幅惨淡落寞的光景,严重时还要哭上一场才肯罢休。叶锦书想到此事不免头疼,又不得任他钻牛角尖,恐他伤了心,翌日起不来身,只得与他开解。他问:“你有想过报复他吗?”

      颜幼清揉了揉双眼,泪眼朦胧地惊望着他:“报复?为什么要报复他?”

      叶锦书挑眉,不怀好意地道:“他抛弃了你啊。他将你赶出家门,又将你圈禁起来。在你痛苦不堪时,他兴许正和别人快活。全然不顾你的死活。“

      颜幼清十指用力蜷起,指甲刮过粗糙的桌面发出了尖锐的噪声。他呆呆地怔忪起来,不言语了。

      恰好听松来送东西了。除了替自家少爷转交宫少爷的那份给颜幼清,他还带了叶锦书的那份。这些日子以来都是这样,宫岚岫请求转交给颜幼清什么,霍子戚总会备一份一模一样的给叶锦书。一来杜绝误会,而来也是借机献个殷勤。

      叶锦书去开门时明显感受到一股寒风,听松搓着手拎着包袱进门,将两只大小相似,花纹不同的包袱分别递给二人后说:“这是少爷让送来的棉衣与吃食。如今儿快进冬月了,天儿也越发冷了。两位爷还是得好好保养身子,别叫冷风扑着了。受了冻发了病就不好了。尤其是颜先生,来年会试在即,万不可出现差错。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打发人来取,都不妨事的。”

      颜幼清给他这一番关心问候说得有些讪,低着头看了眼叶锦书手中的包袱,不好意思地道:“多谢霍大人了。回回还得顾及着我,其实无需多费心。”

      听松和善地道:“先生说的哪里话。若是先生将来高中状元,我们也跟着沾光不是。先生只管安心地在这儿住着,才是对我们的恩赐了。”

      颜幼清脸皮薄,被说得面红耳赤,直呼言重。

      叶锦书闻言笑哼了一声,戏谑道:“瞧瞧,听松这嘴皮子油嘴滑舌,跟他主子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知道的是主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兄弟俩呢。”

      听松讪讪地挠了挠头,“小郎君,你可别笑话小的了。小的哪里敢跟少爷称兄道弟的。”

      叶锦书直笑说:“你这机灵劲儿,是你主子高攀你。”

      “哈哈哈哈哈。”众人大笑。

      昙花庵中许久没有传来这样此起彼伏的笑声了。

      岁月如同白驹过隙,冬月降临,连日来霜雪漫天飞舞。霍子戚时常借着送碳的时机来昙花庵坐上一坐,三人或围着炭盆烤火聊天,或一张桌子吃饭,一时兴起也作些酒令玩耍。颜幼清总是头一个下场,醉昏昏地自己摸去床上睡了。剩了霍子戚与叶锦书交杯对酌。

      霍子戚有心事悬而未决并不十分畅快,叶锦书则心知他心中所愁,想替他排解,却也不知该从何谈起,只说:“今年过年你往哪儿去?”

      霍子戚放下酒杯看着他说:“自然是同你一起。”

      叶锦书低眉一笑,端起酒杯望了眼窗外窗外呼啸的风雪,白茫茫一片陡然让他回忆起去年这时他因郭沛跌落燕夕石峰下。他握了握胸前的白玉平安扣,又望了望眼前目光涣散的人。想必他当时定也是去寻过他的,否则这平安扣不会辗转进入他手中。不曾想这陆陆续续又过去了一年。他忽然道:“去年过年你还同你哥哥一起呢吧,今年怕是难相聚了。”

      霍子戚托腮,看着他有气无力地叹了一气:“哥哥这一年倒是常来书信报平安,可我这心总是七上八下的,若是能让哥哥早日回来就好了。”

      叶锦书眼中飞快闪过一轮精光,心里有了主意。他向霍子戚招了招手:“你坐我身边来,我有话与你说。”霍子戚乖乖照做,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附耳过去。

      叶锦书揪住他的耳朵,事前警告道:“我这话说了,你听了,若被人知道了。恐怕……不,是一定会有杀身之祸。”

      叶锦书就像一本高深莫测的书籍,他了解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且个个为真。能让他如此郑重显然他即将要说的话非同小可。霍子戚神色不觉一凛,警觉地望住他异常认真的容颜:“你说,我绝不外传。”

      叶锦书这才在他耳边小声地传递起来。虽然他嗓音压得低,可霍子戚还是将那字字带血的句子听得一清二楚。他的神情从起初的隆重慢慢变得匪夷所思,最后只剩下惊怖在脸上久久不散。以至于叶锦书从他身侧离开许久,他都未有知觉,呆了许久才回神问了句:“你说得可是千真万确?”

      叶锦书郑重点头:“绝无虚言。”

      霍子戚缓缓平复了心境,很快他便有了谋划雏形,他激动地道:“那我是不是可以拿这事儿做做文章。”

      叶锦书讶异于他极快的反应,常人如何能在这瞬间就想到以此作为搏斗的筹码,恨不得敬而远之倒是。他却敢迎头而上,用陛下心中的这个刺来作武器,属实可怕。叶锦书再一次庆幸自己此生并没有与他为敌。他摇着头苦笑一声,喝了口热茶说:“这刺若扎得好便是治病救人的针灸,若是扎不好恐伤到自己。”

      霍子戚点漆似的双眸中簇着两团烛火光更显他神采飞扬,他自信地笑道:“既然这力道不好控制,那我便让旁人来施。左右我只要摆出戏台子便好。”

      不过半月,霍子戚借着要为自己庆祝生辰之机,下帖请了钱衍,宫岚岫以及叶庭秋于万仪楼相聚。

      恰逢钱大将军回京述职,重领军营统帅之责。钱衍于兵部与军营之间也可稍缓口气,故而当晚尤其饮酒放纵,三巡之后便烂醉如泥。

      叶庭秋其实也才从南边回来。钱衍这厮自他父亲离开后,便在军中充起了老大。他从来视与他同龄又有才干的人为眼中钉,更何况叶庭秋与霍濂关系密切。他一早就看他不爽,借着他父亲不在,他猴子充大王的时候,将叶庭秋赶去南边巡视。眼见着到年尾了,才准他回来,可见心胸狭隘。

      宫岚岫自不必说,自与颜幼清分手后,总是郁郁寡欢,如今他宣称病情好转,一时也不肯见人,故而许久不曾在人前露面了。

      今日难得四人齐聚,也称得上是壮观之景。

      虽说今儿这由头是给霍子戚庆生,但寿星本人情绪并不是特别高涨。收了礼,谢了谢,再请他们喝酒也就无甚新奇了。席间絮絮说了些话,霍子戚蓦然提到在秦州任职的哥哥,又借着霍濂谈到了从前曾为秦州藩王的陛下,对其狠狠一番的夸赞仰慕,小嘴跟抹了蜜似的,糖衣炮弹放个不停。

      钱衍有些听不下去,当众骂他谄媚。这话一出,在场众人谁不警醒,气氛一下冷凝了下来。宫岚岫在旁道:“小将军酒醉冒失了。陛下英姿自然担得起这赞美。小将军说霍掌官谄媚难不成是不认为陛下英勇?”

      钱衍犀利道:“陛下英勇,乃马上天子。只是霍子戚当众夸耀,攀附之心昭然若揭,未免太难看了。”

      霍子戚闻言并不气恼,反而露出一抹微不可查地窃笑。

      很快当晚四人闲聊内容便传到了陛下耳中。

      霍子戚听闻陛下从秦州回来后偶感风寒,不经传召便以金腰牌擅自进了宫。入听政殿前,听到陛下与章昆玉正在谈论钱衍那晚所说,“马上天子”四字。这四字明面上是赞美陛下武艺高超,可它还有另一层隐晦含义,意为陛下的王位是他以武力拼搏而来。外人自然不会想到这第二层的意思,毕竟史册上记载陛下登基是极其名正言顺的,父兄先后被奸臣所杀,陶皇后为巩固自身势力不惜让十岁小儿称帝。未免主少国疑,陛下这才临危受命地“被迫”登基。可只有那么个别人知晓,陛下为了成为君王,这世间最大逆不道之事让他做尽了。倘或令天下百姓知道他的所作所为,那他这帝王的位置,一世的英明恐怕会在顷刻间化为乌有。陛下本就多疑,况且这话又是从钱家人口中说出来的,更为警惕。

      章昆玉在旁假意替钱衍求情:“小将军或许只是有口无心。”

      陛下却不以为然:“他是有口无心,那有心无口的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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