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依旧》暮观云

4、我十八

　　王林轲站在漆红厚重的办公桌前，神情是少有的薄怒还带着几分冷硬的倔强。
　　宽大整洁的校服下，少年挺得笔直的背脊显得有些单薄，手里紧握着的隐约可以看出是一份密密麻麻的成绩单。
　　“你知不知道这次二模的成绩名次都是八个市所有高校统一排的，可以说是集结了各个高校所有的尖子和精英，但是你仔细看看你在哪呢，一眼能瞅见你自个的名字吗，这前十名里头有一个是英南水一高的吗！啊！”
　　老王像是刚喝了两斤二锅头，脸色烧的通红，碗大的拳头砸的桌面‘砰砰’作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犀利不留情面，显然是恼极了，恨得牙痒痒的模样。
　　“我带过这么多届的火箭班，什么时候这么丢份过，鼎盛的时候八市联考前十里边咱占四个，让那群龟儿子们听见英南水一高的名号都绕道走！”
　　老王深吸了口气，难以置信的继续说“呵，第十八名？以前我是想都不敢想啊，你还有脸在这跟我犟！？既然这么能耐，怎么不给我挣个第一回来啊？啊！以后你想干什么干什么，我他奶奶的一个不字都没有！今早上接到华兴二高那死胖子的‘祝贺电话’，要搁以前我早臭骂他一顿了，然后再顺着电话线把成绩单呼他脸上！”
　　“但是这次我硬是大气都没能喘一下，让人没鼻子没眼的羞臊了大半天，你们倒好，给我考成这个屎样，还有脸提前去吃饭！？真当我不会收拾你们吗！”
　　老王双手撑着桌面，躁郁的左右环顾了一圈，像是在寻找什么趁手的东西，又像是被气蒙时无意识的举动，而后又猛地转向王林轲，脸色已经不能用暴怒来形容了。
　　“说话啊，怎么不说了，你不是挺傲的吗，继续傲啊”
　　诺大一间办公室此刻安静极了，一墙之隔的走廊上，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学生经过的声音了。
　　老王粗重的喘息声在密闭的空间里不断的放大，犹如阴雨天无限下压的云层，密集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王林轲嘴唇翁动了几下，这时候他似乎应该说点什么，认个错，表个态，或者干脆答应老王的提议，都不至于僵在这里不上不下，像是不服管教后无声的对峙。
　　对于这次联考的结果和老王的怒火，他其实没什么可辩驳的。
　　考前自大轻敌，兀自松懈，做题分析不到位，再加上考试期间擅自离校，还差点没能进去考场……
　　这事确实干的挺没谱的，不怪乎老王知道后想抽他。
　　想到这王林轲又觉得有点虚，连腰板都挺得没那么直了。
　　虽然他一向认为成绩有浮动很正常，这次考的不尽人意，丢了脸，下次卯足了劲再给挣回来就是了，但是这次就态度问题上也确实该有个说法。
　　“王——”
　　“我刚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老王依旧绷着脸，但语气已经和缓了很多，像是气过了头反而平静下来了，灌了口凉茶，大口嚼着杯底的碎茶叶渣子，带点能醒神的苦头。
　　王林轲静默了片刻，然后突然往前跨了半步，一本正经的冲老王鞠了个九十度的深躬，态度无比诚恳。
　　“对不起我错了考这么差给学校丢人了，我不该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偷奸耍滑浑水摸鱼不好好做题，更不该在考试当天还不以为意得过且过态度极度不端正不认真给学校抹黑，但是这都是我个人不成熟不自重不知所谓的后果，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您要怎么罚我都受着，要不我给您立个军令状，下次我保证……”
　　“停停停打住”
　　老王冷哼了声，啐掉嘴里的叶沫子，不客气的开口道：“这会儿你倒是跟个机关枪一样突突个没完了，刚才让你说的时候，怎么连一个屁也没有啊，行了，你也别跟我装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王林轲抿了抿嘴唇，低垂的眼梢闪过一丝不明的暗芒，而后启唇轻轻吐出两个字“没门”
　　??——
　　“艹真见了鬼了！”
　　徐子路像只受惊的小耗子一样窜进来，咻地一头扎进桌兜里就不动弹了。
　　像是死了一样
　　大约过了两、三秒钟
　　“哎你到底看见什么了，吓成这个熊样，别吊人胃口行不行啊”路正非实在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越过桌面伸手想把徐子路这个胆小鬼给拽出来。
　　只是路正非没想到这家伙能这么敏感，反应这么大，
　　接下来的一切都太过突然
　　徐子路触电似的猛抖了下，不待路正非反应，直接一个俯冲‘咚’的声半个身子都没进了桌兜里。
　　随着这声闷钝的撞击声，他同桌高昂的惊呼声，书籍的倒塌声接踵而至，像是一颗鱼雷引起的连锁反应，瞬间在沉寂的教室撕开了一道口子。
　　“我擦怎么回事啊，那边干嘛呢，这么大动静”
　　“谁啊，徐子路吗”
　　“搞什么啊”
　　“卧槽你干嘛啊，别别动我的腰行不行啊，痒死了你*&*……&我……%%￥*&”
　　某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全班的焦点了，扭得像条诈尸的蚯蚓一样，在桌兜里亢奋的笑骂出声，接连着一串子芬芳的火星语。
　　路正非却像没事人一样缩回手指，努力压了压嘴唇勾起的弧度，最后还是不客气的笑出了声。
　　只是徐子路笑着笑着就变成了惊恐的求救声“诶诶额卧槽卧槽，别笑了快救我，路哥救我，卡头了！！！”
　　随着一阵爆笑声，路正非也忍不住笑骂出声“艹你是什么极品啊”
　　但骂归骂，人还是得救的
　　“知道了，别嚎了，我现在就救你出来”
　　路正非桌子上没有成排立着的书，所以一弯腰就能够到前排的徐子路，只是他刚伸出手，还没碰着，某位雷达就已经准确的扫描到了他的方位，不断摇摆身体避免碰到他。
　　路正非一脸无语，心说这要让他怎么救“要不你自个扭出来吧，我不碰你”
　　“别别，路哥你救救我，我我忍着还不行吗”
　　“你确定？”
　　“恩恩嗯快点吧，丢死人了”
　　趁着徐子路这声绝望的长号，路正非迅雷不及掩耳的卡住徐子路的腰，不等他反应过来挣扎，手上使劲将他往外拽。
　　只是一下没拽出来，徐子路倒是疼的快哭出来了。
　　路正非让他忍着点，一脚踩在凳子上，手上继续用力，班里几个胆子大的甚至还帮忙喊起了号子。
　　“一二一拔，一二一拔，一二一”
　　“你们干什么呢”
　　口号声戛然而止，像是被突然按了暂停键，只有那还在咯吱咯吱不断转动的四面大风扇，能证明时光是在正常流转的。
　　老王站在靠近后门的那扇窗户的边上，冷冷的打量着教室里的一切，他都不用多大声音，只是平常喊一声，都能把这帮崽子们吓出一身虚汗来。
　　不过也托这一嗓子的福，路正非没使多大劲，徐子路自己就给自个薅出来了。
　　路正非功成身退，起身的时候嘴边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撞进老王的眼里，简直就是不知悔改加狂妄挑衅的典型。
　　但是这次老王却并没有发火，甚至都没有多看路正非一眼，冷着脸扫视了一圈便收回了视线。
　　拿着一根两指宽的戒尺和一张成绩单走上了讲台，身后默默跟着的王林轲手里还抱着一摞挑选好的答题卡。
　　王志平还没说话，但是这架势已经足够一目了然，距离二模结束已经整整一周，终于到了该清算的时候。
　　教室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四十八双无声的眼睛，紧张而又焦灼的盯着王志平手中那张薄薄的成绩单，只恨自己没有生得一双2.0的眼睛。
　　这时王林轲把答题卡放到桌子上的动作，吸引了众人的视线，也许是等待宣判实在太过难熬。
　　竟然开始有人奢望能从王林轲那张冰块一样的脸上得到些微末情报。
　　其中就包括班里有名的传话喇叭张洛西，也许是他忐忑到有些而搞怪的表情太过扎眼。
　　王林轲难得发了次慈悲，在下台的前一刻不动声色的张开右手比了个五，转瞬即逝但还是被张洛西捕捉到了。
　　第五名！
　　张大喇叭狂喜而又不可置信的看着王林轲的背影，随后猛地把心咽到了肚子里，这回稳了！
　　无视一路上陡然变得灼热的视线，王林轲不紧不慢的回到位置坐下。
　　低垂的眸光侧扫了眼，紧跟着两根瘦长的手指就摇曳着婀娜的步伐，迫不及待的登上了他的手背，不轻不重的踩了两下。
　　王林轲了然，反手摊开手心朝上，他不怕痒，但在微凉的指尖触上来的一瞬，还是下意识的蜷了下。
　　路正非的手型很好看，骨节分明细瘦匀长，只是皮肤白皙却不算细腻，仔细看，手指内侧有不少细小的伤口，小指那里还有一圈不甚明显的牙痕。
　　路正非：怎么回事啊
　　王林轲：全考崩了，火着呢
　　路正非：有多崩
　　王林轲：……我十八
　　路正非：艹！真的假的，那这架势是……
　　王林轲挑了下眉，带着点置身事外看好戏的意味：打屁屁时间到
　　“靠”路正非低骂了声，没等王林轲最后一笔写完就抽了手，他一直以为那根戒尺，是老王拿来吓唬他们的，没想到这次竟然要动真格的了。
　　“有这么怕吗”王林轲一手抵在唇边揶揄的笑了下，没想到路正非真到要脸的时候，会是这幅模样，眼睛瞪圆溜溜的像只受惊的仓鼠。
　　“你当然不用怕啊，反正老王也舍不得打你”路正非斜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嘀咕了声。
　　“老王舍不得打我？为什么？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王林轲属实被‘舍不得’这三个字恶寒到了，木着脸不自然的抖了下腿，这是哪来的谣言？
　　低低的笑音轻颤着，路正非凑近了些“因为你是大王宝贝儿啊~”
　　王林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