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分糖》潇艾

43、危险

　　三中的惯例，高一年级下学期才开始晚自习，到八点半结束。因为要准备竞赛，江朔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专门的竞赛班上课，所以虽然两人同在一个班，平时见面的时间并不多。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晚上不用上晚自习。江朔先给简祎发了消息，问她晚上想去哪里吃饭。简祎原本是想先在学校把英语作业写完再说，谁知道才写了两道题，就接到叶静娴的电话，说是夏父在老家突然摔了一跤，昏迷不醒，现在已经送到医院去了，她和夏睿已经在赶过去的路上了，派了司机来接她和夏霖。

　　简祎脑子懵了一下，想起元旦的时候回夏家，那个头发花白却对她异常慈爱的老人。她忍住流泪的冲动，先给夏霖打电话。

　　提示音竟然是关机。

　　她微微有些疑惑，飞快收拾好书包，一边往初中部那边跑，一边给司机赵叔打电话。

　　那边很快接起。

　　“祎祎啊，你们出来了吗？我已经在学校大门口这里了，夏总说让我接到你们之后直接去洋县。”

　　简祎心中咯噔一声，“赵叔，霖霖到了吗？”

　　“没有啊，我一直在这里等，没看到霖霖出来，是不是还没下课？”

　　“好的，我去她们那边看一下。”

　　所幸她之前来过一次，知道夏霖的班级在哪。她站在教室门口往里看，教室里人已经不多了，有些在做卫生，有些在写作业，她找了一圈没找到夏霖，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正想找个人问一下，门口突然又撞进来一个人。那人力道很大，她差点站不稳，但此刻她也没心思在意这些，揉揉肩膀正想往里走，衣袖却突然被人拉住。

　　“你是不是……夏霖的姐姐？”

　　简祎一愣，这才看向那人。穿初中的校服，头发有一缕挑染成了紫色，看向她的眼睛里竟然带着点惊喜。

　　能知道她是夏霖的姐姐，这人跟夏霖关系肯定不错，“你知道夏霖去哪了吗？”

　　听到这话，那人拍了一下大腿，神情又急切起来，“我们本来准备下课后去KTV唱歌的，谁知道还没出校门她接了个电话，说是家里有事去不成了，我们只好在校门口分手。就是这个时候，有个染红头发的男生过来，把霖霖叫走了！”她拉着简祎衣袖的手不自禁用力，“那个男生一看都不是什么好人，凶神恶煞的，我不敢跟过去，想回来叫人，路上给霖霖打电话又是关机。霖霖她……会不会被打啊？”

　　红头发？难道是上次那个红毛？

　　“她在哪里被叫走的？”

　　“就是后门那儿。”

　　两人赶到后门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今天周五，学生们大都相约出去玩了。

　　“你看到他们是往哪边走的了吗？”

　　就是刚刚发生的事，孙淼记得很清楚，往左手边指，有点不好意思，“那边。我当时太害怕了，不敢跟过去。”

　　这处后门开在比较偏的一处巷子旁，因为位置实在太偏，没人会往这边来，平常都是锁着的。所以，也很少有人知道，这里的墙下其实有个小洞。从这里出去离孙淼说的那个KTV很近。

　　“就是这里。”孙淼带着她在墙根下停下，“我们刚从这洞里出去，那个人就来了。”

　　简祎点点头，在附近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她从洞里钻出去，“我留一下你的号码，你能帮我多叫些人来吗？”

　　孙淼点点头，“我现在就去叫人。”

　　她拿出手机又给夏霖打了个电话，依然还是关机。她沿着小路一边走，一边留神周围的环境。

　　从孙淼的描述看，来找夏霖的人十有八九就是红毛。红毛来找她，最有可能就是之前那事。她手机打不通，思来想去就两种可能，一是手机还在夏霖手上，可能由于没电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关机了；第二种就比较不妙了，就是手机已经不在夏霖手上，是由别人关的机。

　　这条路没什么人走，两旁都是半人高的荒草。空气里很安静，只有她脚踩在地面上发出的轻微响声，但这种安静不仅没让她沉静下来，反而越发烦躁和不安。

　　又走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安慰自己想多了，正想舒口气，就听空气中响起一阵细微的咕噜声，像是轴轮在地面上滚过的声音。

　　她头皮都炸起来，这种时候有声音比没声音还要吓人！她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就见一个穿亮黄色清洁工服的中年人推着一个绿色垃圾桶走过来。

　　刚刚的咕噜声估计就是垃圾桶的轮子碾过地面发出来的。

　　原来是个清洁工。

　　简祎松了口气，视线在那清洁工戴着口罩的半张脸上扫过。

　　下一瞬，她心脏不受控制狂跳起来，连握着手机的手都忍不住在微微发抖。

　　她见过这个人！不，准确地说，她见过这个人的画像。就在她陪叶静娴做完笔录的那天下午，由叶静娴亲手将这人的画像画出。

　　国字脸，四十岁左右，右眼上有一小块褐色的胎记。

　　即便只是半张脸，她也能肯定，这就是画像上那个人——那个，几个月前入室抢劫并刺伤了夏睿的人。

　　怎么办？该怎么办？简祎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她能察觉到那人的视线不轻不重一直罩在她身上。周围的一切好像突然之间沉入海底，这一刻除了视觉，仿佛其余四感尽失。

　　她知道自己不能露出任何异样，但她实在控制不止颤栗的身体。那人一步一步向着她走过来，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那是属于江朔来电的专属铃声。像是溺水的人，突然吐出堵在胸口的那口水，又像是划破黑夜的第一缕阳光，整个世界突然之间回归正轨，所有的感官一瞬间恢复。

　　她能听到轮子与地面的摩擦声，能闻到垃圾桶里酸腐的臭味，甚至能感觉到铃声响起时，那人骤然绷紧的神经。

　　她面色如常地接起电话，尽量让语气放的轻松，“对，我在学校南门，你要多久到呀？”说到这，她十分自然地转身往回走，“我肚子好饿呀，”声音里故意带了点怨怪，“不是让你提前一点出发吗？”

　　“马上就到？哼，你哪一次不是这么说？每次都让我等你。”

　　“罚你等会买好吃的给我赔罪。”

　　“我想吃鸡腿，还想喝奶茶。”

　　简祎握着电话，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天知道她有多感激江朔这一通电话。像所有矫情的小情侣一样，她一直絮絮叨叨，东拉西扯，还要适时的停顿，让这通电话听起来再正常不过。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她说出了第一句话之后，江朔只回了一句话。

　　“别挂电话，我马上到。”

　　万幸，她所有没能说出口的话，他都懂了。

　　然后，她听到了听筒里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关门声，再然后就是刺耳的轰鸣声。

　　她的心跳终于在这嘈杂的背景音中渐渐归于平静。

　　在打电话的同时，她也在注意着身后那人的动静。即便没有回头，她也能听到，在她转身后不久，那人就推着垃圾桶从另一边的岔路走了。

　　可她丝毫不敢放松，直到确认那人是真走了，提着的一口气蓦地一松，她双腿发软，直接坐在地上。然而，下一瞬却想起一个更让人窒息的问题：这个歹徒为什么会从这条路出来？连她这个三中学生都是第一次知道这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而且，她一路走来，夏霖、红毛，不管是谁，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还有，这种荒路，怎么会有个那么脏的垃圾桶？

　　简祎“腾”一下从地上站起来。一般人看到垃圾桶，第一反应都是脏、臭，离得远远的，可如果里面真装了人呢?

　　别说是夏霖，以那个垃圾桶的尺寸就是个成年人也能装得下。

　　可动机呢？

　　那个歹徒为什么要对夏霖动手呢？

　　电话那头，江朔只说了一个字——“钱”。

　　现在的情况已经容不得她多想，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不能放过。既然是为了钱绑架，那夏霖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可一旦绑架成功呢？她想起自己之前看的各种悬疑小说和新闻，冷汗一层又一层的。如果不能在路上截住他，之后再想营救那不确定因素就太多了。

　　她给孙淼打了个电话，让她多叫几个男同学，沿着她刚刚走过的那条路继续找，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她自己则悄悄走上那条岔路，远远跟在歹徒后面。无论如何，她盯得时间长一点，夏霖获救的可能性就会大一点。

　　那条路并没有走多久，很快在一辆车前面停下。隔得太远无法看清车牌号，但也能看清楚那是一辆很普通的小面包车。那人将垃圾桶盖打开，从里面半拖半抱出一个长行的麻袋。

　　简祎呼吸一窒，下意识抽了口气，仍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将身体隐在荒草之后。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时间，离她给李警官打完电话才过去不到十分钟，也不知道警方那边有没有采取行动，心里又急又怕，一旦歹徒开车走了，再想找到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不敢打电话，只能将看到的一切如实转述给李警官。

　　也就是在那边面包车刚发动的时候，江朔到了。他骑一辆非常拉风的银色摩托车，车身线条刚硬流畅，像动漫里的赛车手一样。

　　简祎二话不说，直接跳上后座，“快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