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南》三月初三上山砍柴

3、第 3 章

　　“晚辈谢苍舒，仰慕长明山庄楚小姐已久。”谢苍舒踏箫之余音而来，朝着楚浔和离岸歌的方向抱拳致意。

　　从谢苍舒嘴里说出的，是极为标准的开场词，同先前几十上百位上场的人如出一辙，就连那个谄媚的语气都所差无几，甚至还横增了不少让人瞧不上的轻浮。

　　可是，唯独那张脸，苍白中露着瓷肌玉骨，如天地造物主最杰出的作品。

　　让看见他的人无不窒息了几秒。

　　江湖上，还有这样一个他们从未见过又标志得让言语都变得苍白无色之人？但是随即众人也都反应过来，不免心生一点厌恶之情，他占着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却也做着“武林至尊”的一个梦。

　　谢苍舒一身青灰衣裳出场，身上除了一把箫之外，看不到任何可以用作比武之物。

　　“这位少侠，长明山庄比武规则，不得使用暗器。”中裁使见这少年除此之外身无一物，做出提醒，以防这赶在最后与容予比武之人，做出出格之事。毕竟对于山庄许多老人来说，容予那孩子也算是在他们眼皮底下长大的。

　　谢苍舒伸手将箫从腰间取下，面露不屑之色，淡淡道，“多谢这位前辈提醒，不过在下还做不出那种事情来。”不过，他自己也不怪别人会将其视作小人，毕竟他现在所行之事确不是很能登大雅之堂。

　　真看到谢苍舒将一把箫作为武器之时，在场人中，有那么几位是大气都忘喘了。

　　用箫做武器的，江湖中虽然也有，但也不过是偶尔切磋拿出来代替利器饶是逃不过附庸风雅，真与刀剑相对的箫，已经十数年不曾听闻了，上一个能将箫揉进诀窍中，还是为了比试时不伤人性命的净火道人。

　　只是他已经不问世事十几载，纵使他真的收了徒弟，以他那急躁张扬的性子，也不会藏着掖着，眼前这名为谢苍舒之人虽一副骨相惊天泣鬼，倒从未听过有这样的人。

　　若是真以此物搏命，要么是有净火道人那般醇厚的内力支持，如若真单就这支玉箫，可以说是一心寻死。

　　“比武开始！”硕亮的声音响彻长明山庄。

　　与此同时，楚聊正拿起一块梦帘刚剥了皮散发着迷人清新的柚子，搁在嘴里。在她看来，容予对面那个著青灰色的身影，同之前的人，除了姿态有些洒脱开打起来似乎群山融为一体，像一幅泼墨山水之外，没什么例外。

　　惜云阁这位置，看打斗清楚，但是音容相貌之类，却是十分模糊，所以今日之试，除却扎根在她心里的容予，没有一个人入了楚聊的眼。

　　远远地，只见他从腰间掏出一根玉箫，不由分说得谢苍舒冲着容予的身侧去，衣袂飘飘，不知为何，竟看不出半分想要夺旗的心思？

　　容予拾起长剑，精神一振，高视睨步，将楚浔所传的全部剑法悉数展出，可谓是看得人眼花缭乱，剑风扫过之处，肃杀之气顿生。

　　谢苍舒露出精明浅笑，脚下如踏云般，瞬息之间，已持箫退却至三丈远。

　　以退为进，将玉箫朝着容予的方向掷出，风驰电掣间，玉箫已经到了容予眼前，容予借剑力侧身勉强躲过。

　　玉箫在容予头顶飞旋片刻，继而又回到谢苍舒手上。

　　容予再次主动出击，剑法菁纯，利索果决，可是这看上去招招致命、同辈之中无人再能接住的招式，全被那把白玉箫管挡住。

　　不多久，容予发觉自己十几年的功力居然不如眼前这个消瘦之人？心中热火翻腾，然后将内力化至玄铁剑中，剑忽然调转方向。

　　难道这把名为“万仞”的玄铁剑居此折在了容予自己手中？

　　并没有！

　　玄铁剑似乎成了绕指柔，贴着玉箫来往。

　　众人无不是瞠目结舌！

　　这招式，看上去不像是长明山庄所有，更像是，天目山庄的剑法？

　　武林人士向来只闻楚浔身怀天目剑法与长明山庄的武学秘籍，但是楚浔自从任了庄主之后，就少有人见他行走江湖，如今能够同时见两种剑法自容予身上潇洒倾泻，招招连绵不绝，看得众人是眼花缭乱、目眩神摇。

　　谢苍舒见容予将天目剑法也使了出来，一把剑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也在心中赞叹这个少年日后必在江湖成气，手中的箫握得更紧些。

　　容予先前已然应对过不少对手，纵使有再多精力供他消遣，他也无法像手执之剑一般，永远□□。

　　而与之打擂台的人，却更加让人不可思议，步伐似行云流水一般，瞬息之间，剑法全部消解在箫润泽婉转之间，一袭白衣流转，全身如罩在白色屏障之中，任凭容予每一剑刺出如何诡厉迅疾，总是近不到谢苍舒周身一丈处。

　　比试之中，一把玄铁剑与一只白玉箫数次撞击，发出时而清脆时而低闷的声响，台下众人许久没见过如此精粹的比试了，甚至是江湖上老一辈人切磋，都少有如同今日这般精彩的场面了。

　　所有人都必须承认，这场比试中的两个人，都使尽全力。

　　但是，眼见是那位突然跳出的白衣男子，更胜一筹。而且，还是在单只用一把箫的情况下。

　　这一会儿的功夫，方才经过数次比试，内力消耗巨大的容予，再将长明山庄和天目剑派的功夫悉数用上，已是气息不稳，眼角发红。

　　人们不禁去想，若是将箫换作一把剑，今日局面是不是早就尘埃落定了？

　　江湖英杰群聚，能看出百招之内，容予必败无疑的不在少数。

　　但是，容予对面，那个自称谢苍舒的持箫男子，究竟是何许人？

　　这人武功奇绝，倘若是哪怕只与一个江湖人士动过手，也不会至今无名。

　　这样的人，莫不是半生所学，只是今日展露，做长明山庄的东床快婿？

　　“岸歌”，楚浔声音低沉，看向一侧正襟危坐的离岸歌。作为山庄之主，又被各大门派拥护，楚浔早已是喜兴不表于色，此刻他却眉头紧皱，望着离岸歌的方向。

　　离岸歌此刻的脸色亦是铁青一片，眼里像是看着一团火似的，转向比武台。

　　他跟随楚浔已经三四十载，差不多从记事起两人就在一处，楚浔一个眼神暗示，他立刻明了，一个飞身跳上台去，却不得不卸下心中的担忧，变换了一种悠悠然的语气喊道：“两位少侠，均是武功了得，只是再比下去，恐怕会两败俱伤，不如今日比武暂停，稍作休息。”

　　离岸歌看着眼色通红的容予，心中一阵酸楚难在抑制，他如今这个年纪，无儿无女，对于当时竹林里捡来的孩子，不管那孩子怎么想，他自己总要多些责任的。

　　好在他在江湖里也用惯了没脸没皮的招数，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让大家见笑了，请大家移步山庄莞悦堂，我们准备了好酒好菜，定不会扫了大家的兴致。”

　　台下众人，不管是抱着看什么热闹来的，自然知道离岸歌此刻站在擂台中央，虽是憨态可掬，背后代表的可是长明山庄不容置疑的态度。

　　楚浔为了让自己最看重的徒弟和亲生女儿结亲，搞了这么大的阵仗，岂愿意替他人缝制嫁衣？若那人真的就是哪位江湖中有名有姓的侠客，或者长明山庄哪个世交故旧的孩子，又真的击败了容予，恐怕离岸歌也没脸站出来阻止毁亲的。

　　可偏偏那位自称谢苍舒的人，却是神秘得很。

　　江湖之中没有姓名，就连长明山庄负责情报搜集的机构也没有半点关于这个人的消息，这一会儿功夫，同名同姓的人倒是查到了几个，不过年龄和样貌却都对不上。

　　***
　　敬和堂内，容予、谢苍舒并肩站立。

　　厅堂七开五纵，两个人直身长立在六角柱旁，却给人一种赫然的威严感。

　　两侧分别坐着离岸歌、缃玫等人，这些人中除却缃玫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装束之外，其余都是山庄元老。

　　他们对容予的印象都是极好的，且不说他自幼长在山庄楚浔和碧溪宜膝下，是长明山庄庄主亲授首徒。单是他在江湖上明辨是非、洞察秋毫，将长明山庄立下的招牌擦亮，也是博得了各位堂主的赞扬。

　　众人也都看得出来，这个被长明山庄收养的少年所图并非功利，他心里有一杆秤，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知道是非善恶，就如同当初那个心怀天下、仗剑江湖的楚浔一样。

　　这说起来简单的事情，在江湖上却最是难得。

　　与此同时，长明山庄的庄主楚浔坐在一把靠背双面起棱的红木交椅上，左手不停地摩挲着椅上的兽爪，右手抓着一串琉璃珠子，眼神似在两个少年身上游离，又似乎盯着更远的那片暮色。

　　堂下寂寂无声，时值初春，北方晚风依旧凛冽。

　　不知过了多久，暮色四合，山下掩云庵的钟声传来。

　　谢苍舒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把绘青绿山水折扇出来，拿在手上玩味似地抚弄，脸上微微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若众人此刻不是心中块垒难写，见他那笑一眼，即便再多的厌恶，也是能够暂时忘却。

　　他终于开口，“楚庄主将晚生叫至此处等候已有一个多时辰了，不知此刻是否已经将我的身份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