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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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那样……既然我是不受欢迎的……当初为什么不……”打掉呢？把她打掉，不就一切事情都结束了？程菡勉强压下心里的不适和想哭的冲动，喃喃自语道，表情似笑非笑。
何荣民伸出手去，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然后就深吸一口气：“你父亲是你母亲同一个单位的同事，他当时以那件事为要挟，一定要你母亲嫁给她——那个年代，女性若是遇到了那种事，都不敢声张，更别提讨回公道了、事后弥补了。”
程菡听了，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是的，这种事情莫说是二十多年之前，就是放在现在，依然也有女性会选择忍气吞声。但是，对于这件事情，她又如何能够保持平静？这简直就是个天大的讽刺——原来她竟是那样来到这个世间的，人人都说孩子是爱情的结晶，而她呢？她又算什么？没有祝福、没有期盼，什么都没有，就算之后被抛弃，原来也是怪不得别人的，因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污点。
“我结婚之后，便再没见过你母亲。直到八个多月之后……说起来，也真是可笑，那时候我忙着工作，经常很晚到家，却在有一天回家后，看到有个男人从我家里出来，那个时候天已经很黑了，但还是让我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原来竟是你父亲。我当时心里觉得奇怪，却没有当场叫破，而是回到家去问何宜的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情，谁知她情绪很是激动，没说两句话就——早产了……”何荣民将最后三个字说得很轻很轻，程菡心里顿时升起一个模糊的念头，却不敢去想。
“那时候本埠就这么一家妇产医院，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总算母女平安，我就想去走廊上松口气，谁知居然见到了你外婆，才知道，那天你母亲也在医院，却是难产，你父亲却不知去了哪里。”
说到这里，何荣民就伸手去一旁的桌子上拿了根烟过来，火柴拿在手里划了好几次才点着了火，狠狠抽了几口，双眼微红，就仿佛是重又回到了当年那段记忆中去。至于程菡，则只是静静在旁边坐着，整个人仿若尊木头雕像，连眉眼都不动一下。
“小菡，说起来，你出生后我就抱过你了。你母亲生下你之后就开始发高烧，整整打了三天的点滴，才缓回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何荣民的声音重又响起：“也正是在那天，你外婆终于是告诉我，你母亲当初为什么会没等我回来，就同人结了婚。我知道真相后，气得都快疯了，他……你父亲做下那种事情，现在不仅孩子出生不来露面，连阿媛她性命垂危，也没有出现——说句你不爱听的，当时我连杀了他的心思都有！”
程菡表情沉默地坐在原地，脸上波澜不惊，对于何叔口中说的那些话，似乎已经无动于衷了。她觉得，此时就是再听到什么出格的过往，都不会觉得有什么惊讶了，可事情到底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因为何荣民接下来的话，还是让她大大震惊了，或者说，是被惊吓到了。
“事后，我实在是气不过，就去找你父亲，希望他能好好对你们母女。可谁知，那次谈话，居然让我知道了另一件事情。”说到这里，何荣民怔怔地低头看了好一会儿地板，才低声道：“你父亲告诉我，当初、当初是何宜的母亲，给了他钱让他去做那件事的。”
“什么！”程菡听了最后那句话，到底是没能够再维持住面上的平静无波，她先是低喘一声，然后双眼瞪得大大地，死死望着何荣民，脸上一派惊恐之色，嘴角微微抖动，牙齿打颤，好不容易才憋出几个字来：“这……这怎么可能……”后面的话，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何荣民摇摇头：“我最初听到的时候，也以为不是真的，但你父亲把话说得很明白，说是愿意同何宜的母亲当面对质，还说，除非我们愿意出钱私了，否则就把事情闹大去。”他深深叹了口气，接着道：“我想了半天，就决定回家去把这事问清楚。一开始，何宜母亲不承认，后来被逼急了，才说的确是她做的。”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里，程菡忽然就想起之前，何宜曾指使罗铭对自己做的事情——竟然是那样的相似，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冥冥之中，她竟然会走上母亲曾走过的老路，只不过她的运气好了那么一点，她到底是应该为此而觉得庆幸，还是应该痛哭流涕命运的不公？
“我当时简直不敢相信，就去找你母亲谈这件事，你母亲还是什么话都不愿说——她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我已经清楚了真相，只说我们两个没缘分。我告诉她，我要离婚，同她在一起，但她不同意……你母亲反复说，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什么都改变不了——她结婚有了孩子，我也结婚有了孩子，还能怎么样呢？”
程菡听到这里，深吸一口气：“何叔，不要再说了。”她以手掩嘴，泪流满面，只觉得天旋地转，猛地摇头道：“我什么都不想再听了！”
何荣民重重叹了口气，拿着烟的手也在不停发抖，这些事情埋在他心里头几十年，一下说出来，便是他自己也有些吃不消，但有些话再不说出来，恐怕真的就没什么机会了，他不想让沈媛被程菡误会一辈子，虽然她那个时候的做法，实在是有欠妥当，却也并非全然是没有苦衷。
程菡在椅子里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身，但还是觉得手脚发软，又有些发麻，似乎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脚下每踏出一步，就像是踩在棉花堆里，轻飘飘的。她好不容易走到门口，在指尖触到那个冰凉的门把手的时候，到底是忍不住，缓缓回头问道：“何叔，我很感谢你当初从街头上把我救了回来。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吗？”
何荣民听她忽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必定是有原因的，就摇摇头，接口道：“当年的事情……小菡，你若是不想说，何叔不会逼着你说。”他只隐约知道，当年程菡是因为失恋再加上被人欺骗，才会变成那个样子的，但其中究竟如何，他却不甚清楚。
程菡脸上慢慢扯出一个笑容来，但落在何荣民的眼里，却是比哭还要难看，他心里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才想开口，就听她淡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当年骗我的那个人，正是何宜让他那么做的。”
程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恍惚之中，似乎有听到谁在对她说话，声音很是严厉，可是她却看不清也听不清，只想睡上一觉，甚至觉得，假如能够从此不要醒来，那当然是最好不过。
可到底是没能如愿。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程菡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全身酸软，眼睛也胀痛无比，她略微挪动了一下身体，就听见身旁传来“啪”地一声轻响，刺目的光亮划破黑暗，然后就有人以手掩住了她的双目，嗓音低沉，似是带着几分不悦：“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程菡眨眨眼，感到有淡淡的暖意从他的掌心传来，昏睡过去之前的记忆一点点回笼，不知为什么，忽然又有了落泪的冲动。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蒙在眼上的手掌慢慢退开，萧扬的脸庞出现在程菡的视线之内，他眼色深沉，面上表情仍是同往常的沉默平淡并无区别，却让她觉得有种莫名的安心。
“不，没什么……”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声音沙哑仿佛被砂轮碾过般。
萧扬俯身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慢慢道：“刚才陈医生来看过你，说是醒来后一定要多喝水，其它没什么。”
程菡轻轻“嗯”了一声，就见他伸出手来将她扶坐起身，又抽了两个抱枕防在她的背后，这才拿了水杯过来递到她嘴边：“多少喝一点……对了，何姨已经醒过来了，没什么大碍，她方才同何叔一起来看过你。”
“……嗯。”
“还有，下头厨房里热着鸡粥，你若是饿了，我去让张妈给端上来。”
程菡这才想到个问题，转头去看窗外，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她又抿了两口温水，就开口问道：“现在几点了？”
“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萧扬见她情绪稳定，就从床沿边站起身走出了房间。程菡坐在床上，怔怔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似乎她最为狼狈的模样，他都已经见过了，他会怎么想呢？是觉得可笑还是无聊？而假如让他知道了她的身世，恐怕会……恐怕会怎么样呢？
忽然之间，程菡猛地醒悟过来，她担心那么多做什么呢？反正她与他之间，不过是一场利益婚姻。只要萧、何两家的利益关系还在，他在面子上，多少还是会顾及到一点吧……那么，就这样吧……她不会、也不敢再去多奢求什么了。
因为她，从来就没有那个资格——去获得幸福的资格。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5-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