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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七 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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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羽的圆珠笔在指尖翻转飞快,自那夜被端木影如破了结界明依失踪,明家人也在夜间从风华消失,找不到明碧双,看不到明珞歌,也失去了纪蕴心的踪影。任他凌大少爷掘地三尺也挖不到端木影如的一根头发。凌羽气急,“啪”地一声把手中的圆珠笔折断,一旁的肖寒转头看了一眼,凌羽笑,他便不再做声。
凌羽单肩背着书包双手插兜悠哉地漫步在落花园,距离明依失踪已经整整十二天了,他想着,弯腰从地上拴起一块小石子,手腕一用力就把小石子远远地抛了出去,小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没入花丛消失无踪。
又是消失无踪……凌羽愤愤地凌空飞起一脚,落地时还不忘在地上一跺。他有些想笑,李若希还是适合这个样子,而真正的李若希应该也是这个样子吧……
凌羽停步,前些日子还在盛开的花现在也凋零残败所剩无几,他不由得一番感概,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没有明依的风华,黯淡无光,百花凋残,秋风萧瑟。
那晚的明依是如此美艳,他只要一闭眼总能看到明依安然熟睡的面容,他的唇上仍残留着明依香滑甜润的味道,他指尖的触感犹在,他慢慢收拢拳头,手心里是想要抓住但却又抓不住的虚无的空气,他在迷茫什么,凌羽又有什么可迷茫的?既然是命中注定无可挽回那么他又有什么可悔的?凌羽知命听命,但他呢?那个在夕阳的最后一丝残光下妩媚邪魅的人,明明是命在旦夕中最不可能违抗宿命的人却说自己和“命”无关,“明依本来就是活在命运之外的人”,这句话无时无刻不在他耳边索绕,他只能更加思念更加地想要明依,他想得到的,总是在他的双手之外。
肖寒躺在黄绿色的草地上,头顶的梧桐树遮住了大半的天空,他只能盯着宽大的略黄的梧桐树叶定定入神,风中有泥土和草的味道,渐渐的枯萎的味道侵入鼻间,肖寒忍不住技术引进了个呵欠。
真闲……他想,明依被如哥带回了家,辛月也不来了,李若希也像换了个人似的成天神经兮兮的,再加上天气越来越凉,他的无聊感极度膨胀导致他现在每天都只能躺在草地上神游四海。
有女孩在往这边张望,肖寒用余光瞟了眼,嘟哝一句“麻烦又来了”。自从明依没来上课后,高中部、初中部甚至大学部每天都有好多的女生来打听情况,基本上只有他深知内情,但他当然什么都不能说,于是他只能和班上的同学一遍遍地重复“我不知道啊!”“我不清楚啊!”诸如此类的话。只有李若希,他每回一被逮到问话都会狠狠甩下一句“明依结婚去了!”然后扬长而去,留下问话女生在那目瞪口呆,随后涕泪交加。
肖寒自顾自地笑着,刚才往这边张望的女孩忸怩地站到他的身边,用只能她自己听得见的声音问:“你……你好,我—我想问……你件事……”
肖寒从九十度的角度打量女孩,眨眨眼露齿一笑道:“哦?要是问明依的话,我不知道啦!他已经失踪很久了。”
“失踪?”女孩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两眼瞪得溜圆,“刚、刚才那个李什么希的说他去结婚了,那……那你们谁说得准啊?”
肖寒一手枕头一手捂住肚子笑,“哈哈……对、对,他就是因为结婚所以才失踪了,哈哈……”
女孩紧咬着下唇,泪水立刻涌了出来,她抽泣半天然后一转身跑了。肖寒收笑,叹息着摇了摇头。
事情只要碰到李若希似乎就会变得异常有意思,他是怎么想出那种回答的呢?他知不知道那样的回答真的很欠扁,只可惜来问的都是女生,所以当然也不会有人去扁他,肖寒这么想着时脸上又有了笑容,暖暖的笑意一直漫延到离他越来越近的凌羽身上。
白痴的肖寒。凌羽看到了女孩捂着脸跑走的背影,他在心里把肖寒数落了半天,他好不容易没把那个女孩惹哭,没想到他又不知死活地把她惹哭,看来李若希的“全哭”纪录是无人能破了。
确实是对李若希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平凡的外表下似乎是隐藏了另一种不平凡的外表,但他就是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肖寒眯眼,也或许,是自己想多了,风华那么大,平凡的不平凡的那么多人,他没必要一个个去怀疑,毕竟现在明依在如哥手上,他就更没必要再去猜忌其他的人。
凌羽对躺在草地上眯着眼看天的肖寒视而不见,他把书包带往肩上拉了拉,偏着头不紧不慢地从肖寒身边走过。
“李若希!”肖寒在他身后大喊。
凌羽装作没听见,脚下加快了步子。
“李若希!”肖寒又喊了一声,并且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凌羽低头疾走,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
“李若希我在叫你没听到吗?喂,李若希不要再走了,回了宿舍我还是可以找到你!李若希!李……”冷不防地,李若希突然停下,肖寒及时刹住脚步,身体由于惯性向前一倾,但他又很快稳住了上半身。
“你干嘛突然停住啊?差点就撞上了,真是……”肖寒边抱怨边绕到李若希面前,伸手指住他的鼻子道:“还装没看见,明明听见我叫你还走得那么快,你最近越来越反常了,明依一走你就变成这样,你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凌羽拍掉他的手,“我怎么样又关你什么事了?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你以为我想啊?要不是因为你那乱七八糟的回答我会为你善后事?”肖寒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的话,两手叉腰道:“拜托你也要想个差不多点的回答嘛,你说一个哭一个闹一个疯一个你算算你总共说哭了多少人啊?你把她们全得罪了明依也不会回来,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她们嘛,她们和你一样都是在担心明依啊!”
肖寒的一番话让凌羽沉默,他能说什么,他又有什么可说的?明依,只是因为明依,他就变得方寸大乱,完全失去了方向。凌羽并不是李若希,但他却又是李若希,矛盾的感觉是不是不和明依双性同体的身体一样?凌羽的迷茫又回来了,他的眼神似蒙上了雾,清澈的眼睛不再明亮。
肖寒把他脸上的变化尽收眼底,他在心里叹息,到底是李若希,不管他变得有多奇怪,他还是那个一眼就被人看透的李若希。如哥,你带走了明依,也带走了李若希的心—一颗碎掉的琉璃心。
“我有点想依依的乌龟了。”肖寒放下手,“琉璃和毓璃,依依一向视若珍宝的。”
凌羽闻言轻笑,他低下头从肖寒身边走过,风中的两人有着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失落与寂寞,同样的沉默与无奈。
相背而走的两人,在飘摇的落叶中反衬了深秋的寂寥,那样的笑容是强装的吗?谁也猜不透各人的心思,只知道如果不笑,他们就不再是各自,就不再是李若希和肖寒,也就不能再继续留在这平和宁静的风华学园……
明依又开始昏睡,因为缺少“气”而“回身”的他现在虚弱到极,身体的温度低得可怕,影如坐守床前,他已经想尽一切办法,却唯一不能用那仅有的办法去救他,影如懊恼地抱住头,心乱如麻。
辛月推门而入,他摁下门边的按钮,房间顿时一片光亮。
“老爷找你。”他走向影如,轻声道:“我来陪他,你不用担心。”
影如抬头,眼睛逐渐适应了房内的光线,他站起身,拉过辛月在他脖间一吻。
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辛月笑,“去吧。”
“嗯。”影如点头,回头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后轻步离开。
待门关上,辛月才坐到床边,他的手抚上明依的额头,似乎是悲哀地笑了一下。
影如没有离开他,直到最后影如都是在他的身边,辛月的手不由得一颤,明依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那晚是明依让如少爷放弃了最终的想法,他对他说:你若放手,我就立刻死在你面前。明依的话决绝,痛快且干脆,所以那晚是他把那个吻误会,是他的害怕让自己绝望,是他让如少爷跟着痛苦,也是他让如少爷日渐憔悴。
“明依……”辛月低语,“我不懂也不明白你和如少爷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宿命相连,你的痛苦也是他的痛苦,你若看到现在的他,我想你也一定会和我一样……”辛月默然,明依会和他一样吗?他对如少爷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所以他才能那么斩钉截铁地拒绝如少爷,并且还是用这种近乎残忍的方式。
如少爷为了让明依冰凉的身体温暖,特地和他同床共枕了六天,六天来他的眼里只看到为明依疯狂的陌生人端木影如,他为此痛了六天,也绝了六天。
“你醒来后对如少爷说了什么?我从未见过他这么失魂的样子,当他跌跌撞撞地摔倒在我面前时,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辛月把手指到自己胸口,“很痛,真的很痛,痛到以为这颗心已经不再跳了,痛到以为自己已经不能再呼吸,那种痛到哭不出来的感觉,你知道吗?明依……”辛月的眼神飘得无边无际,他紧紧捂着胸口,以一种绝到凄凉的声音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再也不是从前的他了,我很感谢你没有把他带走,但,真的……已经回不来了……”
亮若珍珠的泪珠从辛月眼里滴落,一滴一滴全落在明依的脸上,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就像他控制不了自己去想他去喜欢他去爱他,他知道失去的滋味,那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人,那是他从出生到现在唯一的唯一,亦是永远的永远。
“所以,明依,我不得不这么做,即使……”辛月咬唇,“我会因此而成为背叛者。”
最后的三个字,让端木影如的心震了一下。
“怎么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抬头问。
“不,没什么……”影如摇头,“爷爷,我有点不安。”
“因为明依?”
“不……是辛月。”影如望向窗外,“他太傻了,我局势稳定他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你已经有所觉悟了吗?”
“不知道。”影如笑,回头看着坐在轮椅中的老人,“爷爷,我不能杀明依,但我若不杀他,就会有更多的人死去,爷爷,我该怎么做?”
老人慈祥的回望着他,岁月的痕迹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皱纹,该怎么做?他也不知道,也根本就没人知道。对“劫”的传说知道的人并不多,只有古老的随着历史而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人才知道,每次因“劫”而亡的人太多太多,而距上一次“劫”出现后已过了数百年,长久的岁月流逝能让人类忘记所有不快的往事,人能忘记,而神却不能,所以“劫”再次应运而来。
“劫”是作为一种惩罚降临人世,杀劫者必先死,所以没人敢先杀“劫”,但“劫”若在,每个人都有可能会死。
“云去山有消息吗?”老人问。
“没有,明家封锁了一切消息。”
“是吗……”老人微微低头,与“劫”相连的这一代还魂师还在人世吗?他若还在就表示“劫”未醒,他若亡,则……老人闭眼,咒应生,众生皆劫数难逃。
“爷爷,我还是有点担心,我得回去了。”影如的心又一震,他紧张道。
老人却全然不理,他拉住影如的手,“你真打算一辈子不娶?只是为了辛月?”
影如哑然,他没想到爷爷会在此时突然提及这个第三的话题,他征征地看着眼前这信满脸皱纹、白发稀疏却目光炯炯的老人,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你是端木家的长子,也是端木家的希望,你的决定就是家庭的绝对命令,我不会逼你,因为我相信你那在天国的奶奶和父亲也和我一样对你充满信心,但,阿如,至少,你得为了你母亲和你那唯一的弟弟着想,不要再被约束了。”老人的语气平淡,他放开手,对影如慈爱一笑。
宵寒……影如默念着弟弟的名字,也不知他在风华怎么样了,都已经十多天没和他联系,他还好吗?
“寒儿今天有打电话回来,说他在风华很好。”似乎是看穿了影如的心事,老人缓缓道:“寒儿并不知道这些事,但他却从不过问,你知道这个弟弟从小就对你很尊敬,你的话就是绝对,我希望这次你也不要做出让他伤心的事。”
许久,影如才用力点头,他开口,声音沉重,“我知道了,爷爷。您放心吧,我不会让您和母亲、还有宵寒失望的。”
“嗯,好吧,你去吧。”老人挥挥手,“辛月是个好孩子,我也希望他能一直跟着你。但……阿如,你自己决定吧。”
影如肃然,他略一鞠躬便匆忙离开。
老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关于宿命的传说已经遥远得模糊了距离,现代的世界真会有“劫”的存在吗?他有些茫然,和窗外的夜色一起沉入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