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魂》何乐儿

18、 十七 篇

　　凌羽帮明依盖好被子，低头又亲了下他的额头，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明依在被窝里绻着身子，又是奇迹吗？他再一次被救了，从凌凌羽紧迫的怀抱中得到了暂时的解放。他闭着眼，身体渐渐从颤抖中恢复平静。
　　凌羽穿了件衬衣就来到书房，邵阳站在门口替他开门，凌羽的脚下一顿，转头问邵阳，“他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他很安静。”
　　“是么……”凌羽轻笑，走了进去。
　　邵阳关门，有一瞬的恍惚。
　　偌大的书房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味，两排依墙而立的红木书柜摆满了各式各样厚薄不一的书卷，肖寒就站在房间的中央，背着手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凌羽走到他身后，他慢慢转过了身。
　　“能看到海的房子，视野真宽阔呢！”肖寒微笑，“我很少来海边，但每次一看到它就会有种特别的感觉。真的，很特别。”
　　凌羽没有看他的眼睛，绕过他走到了窗前的一张大红木桌前。
　　“你怎么会来这？”凌羽随手翻了翻桌上摊开的一本书，那是他上午没看完的书。
　　“因为这有海嘛！我顺着海的味道就来了。”
　　“是么？”凌羽啪地合上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还不怕死的在门口大叫我的名字？”
　　“要不这么叫你能见我吗？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这的，你也不好好招待我！”肖寒一脸无辜地说道。
　　“那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肖寒你天生是我克星啊！”凌羽转身冲他大喊，“什么海不海的，你要喜欢自己随便找个靠海的地住不就好了！你……”
　　肖寒抓住了凌羽的手，凌羽一征，“你……做什么？”
　　“你是不是带走了明依？”肖寒沉声问。
　　凌羽看着他，眼神变了。
　　“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是端木家的人，而你，应该不是和我们一起的吧？”肖寒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来的，我是想来证明一些事的。”
　　“放手。”凌羽冷然道，“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而来，我也不想知道理由。现在，就请你马上离开！”
　　“我不会走的，在你没有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前我要一直留在这！”肖寒松开手，靠近凌羽道。
　　“什么理由？你也闹够了吧？这里不是风华，也不是你们端木家！”凌羽后退半步，却因桌子挡着再也挪动不了。他对肖寒的举动感到奇怪，他想走，却被肖寒以身体压住动弹不得。
　　“你……”凌羽语塞，他后仰着身子瞪着肖寒，这种暧昧不明的动作让他有些不适。
　　“你不习惯这样吗？还是你只习惯对别人这样？”肖寒的手撑在了他身旁的桌子上，眼睛逼着他问：“你的气势去哪了？李若希不该是这样吧？”
　　“我不是李若希。”凌羽回视他，“我是代替李若希的凌羽。”
　　“凌羽？”
　　“我已经给了你离开的机会，是你没有珍惜。”凌羽的眼角一颗泪痣隐现，“端木家的人既然来了，就别想回去！”
　　“我本来就不想回去。”肖寒笑得无邪，“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就行了。”
　　很温暖的感觉，有种被太阳烘烤的味道。凌羽注视着他，深深的目光里有种不为人知的感觉，他也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只是，有肖寒在身边，心情就会很平静，淡淡的温暖围绕全身，是挥之不去的暖意。

　　明依的身体凉了又热，他往床边挪了挪，却又被一双手抓回。
　　“不要动。”身旁的人在耳边低语，“已经是晚上了，你现在的身体是最弱的。”
　　明依背对他侧躺着，是的，已经是晚上了，月亮已经升上了天空，但，却看不到。
　　“乖乖的。”凌羽温柔地搂过他，几乎是强硬地堵住了他的嘴。
　　体内的气慢慢被他吸走，明依的身体一空，软软地躺在床上，闭着眼认命地不再动弹。
　　那漂亮的脸蛋在明亮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白色，凌羽的手微微发抖，他抬起头，窗外的夜空漆黑无星，远方海天相连处还有点灰蒙蒙的浓雾。
　　时间分分秒秒地走过，凌羽的眼神也随着漫长的时间而和窗外深沉的夜色融为一体。无边无际的黑暗，遥遥无底的深渊，都被他深深埋藏于灵魂深处。每一世的凌羽都是以灵魂托体而来到人世，就是为了不忘记对“劫”的记忆，每一次因“劫”转世而来的记忆都刻在他的心上，每一次，都那么鲜明，都让他拼尽全力，难以忘怀！
　　明依的手放到了他的腿上，他低下头，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那玲珑有致的曲线，那若隐若现在的白皙肌肤，那张无以伦比的绝美容颜，都像碧玉似的散发出莹润的光泽。凌羽捂住狂跳的心脏，为这一刻，他等了多久！为这一刻，他熬了多少年！每一次的转世都追随着他而来，为了等到他醒觉的那一刻，他不知度过了多少漫长的日夜。如今，他等到了，他终于迎来了这一刻，为这沉睡了几百年的“劫”，他等待得足以疯狂！
　　“小依……”他慢慢靠向他，双手抚上了明依光洁的身体。
　　明依呻吟一声，他还没从昏迷中醒来。
　　一次“回身”，就是他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明依注定要让世人为他疯狂，明依注定要世人为这“劫”的宿命付出代价！明依非神，亦非人！
　　“端木影如……”凌羽念着那个人的名字，丝丝不安的感觉盘踞心头，“我不相信，我真的不相信你会对这样的他无动于衷！你知道你对‘劫’是无法抗拒的，我绝对不相信你能抱着这样的他睡了六天而什么都不做！”
　　隐约的，明依听到了他念着端木影如的名字，为什么会浑身无力？为什么又会昏昏沉沉只是想睡觉？这第二次的“回身”，似乎比第一次更让他精疲力竭。他还不想昏迷，他还不想“回身”，他……绝对不要在凌羽面前恢复成明然的身体！
　　一次，只要一次就够了，只要一次！
　　凌羽对自己的反应有点失控，他颤抖着身体慢慢解开了明依的扣子，一粒，两粒……他把手撑在床上，狂跳的心脏让他根本无法呼吸，他大口地喘息着，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在他的面前会如此失控？他不正是为了这一刻而来的吗？为什么，为什么此时的他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是哪里出错了？是哪里有问题？
　　“端木影如……”凌羽低下头，额头抵在了明依的肩上，“你……到底对明依做过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做过……”明依细弱的声音一点点传来 ，“他不能做的，就像——你现在这样。”
　　凌羽低头，看着他仍是紧闭的双眼，干涩地问，“为什么？”
　　“会——疯的……”明依咳嗽，胸口剧烈地起伏，“他想要——咳咳……想的，但，咳，咳……他做不了，他伤害——咳，伤害不了我……”
　　“小依……”凌羽慌忙吻住他的唇，帮他止住了剧烈的咳嗽。
　　明依睁眼，对他虚弱一笑。
　　“肖寒，怎么样了？”
　　凌羽别过脸，“你问他做什么？我把他关在了楼下的房间，不许他上二楼。”
　　明依抬起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凌羽一惊，他看着明依，眼神复杂不解。
　　“我的身体——明依的身体早就摔到了山谷深处。”明依幽幽笑道：“这是我的孪生妹妹——明然的身体，你若想要，得到的，也不是明依的身体。”
　　凌羽垂下眼睑，“这番话，你对他说过吗？”
　　他？明依摇头，“没有，我从未对影子说过。”
　　“因为——他比我了解你吗？”
　　明依不答，勾下他的脖子主动吻他的唇。
　　他是灵术师端木影如，他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明依是借由他人身体而复活的亡魂，死而复生的人能看到以前所不到的东西，也能吸引这些四处飘荡的无依之灵，但这些游魂若靠近他便会吸走他身上的“气”，所以影如才会帮他度化那些游魂——这同时也是他的职责。
　　明家早就知道会有人来抢明依，所以他才会在云去山中一生活就是十五年，十五年间从未踏出过云去山半步。但宿命是不能改变的，注定了明依要死亡，他做为“劫”的使命一定要完成，所以他必须要死——明然也要死，为了让“劫”苏醒，她要把身体还给他，并且，魂魄不再！
　　也许是因为三叔知命，所以他才会在复生后去了风华。第一次来到云去山以外的地方，明依只有新奇与兴奋，他对传说的事不置其否，他在风华度过的一年是他最快乐的一年。
　　因为有二哥在身边，因为有笑笑时时陪伴，因为有五姐和心心，还因为……有李若希，他的笑容像极了四哥，同样有着阳光的味道，和他在一起会让明依心情舒畅，所以明依恋着风华，恋着那一年的欢笑。
　　然后端木影如来了，在心心失踪了半年后，那位有着淡黄头发的混血儿来了，他在不经意间似乎引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骚动。也许他没有注意到，在他遥远遥远的身后，总是有那么一双漂亮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再注视着他，那个人有着一颗孩童般纯真的心，那个人有着一个清泉般透澈的灵魂，那个人，有着永远也无法说出口的悲痛！
　　明依的举动让凌羽的心更加慌乱，他对他突然而来的吻有点不知所措，他明明就是想要的啊！但，为什么，为什么他现在会如此不安？明依吻太香太甜太温柔，他在不知不觉间就迷失了，迷失在明依的甜甜吻下，迷失在“劫”的宿命中。
　　“你是真的决定了？”凌羽的唇落在明依的锁骨上，他缓缓问。
　　“决定了。”明依的表情平静，“你想要的，都给你。”
　　“用你妹妹的身体吗？”
　　明依闭眼，有些呆滞地回答，“不管是谁的，都一样。”
　　凌羽脱下他的衣服，房间的灯，在那一刻灭了。

　　肖寒在房间里踢翻了一把椅子，“咚”的一声回荡在宽敞的房间，他拿起放在桌上的茶杯，用力的朝地上砸去。
　　青色的碎片四散，肖寒抬头，和邵阳目光相对。
　　“少爷说了，一切损失，双倍赔偿。”
　　“呃？”肖寒瞪大双眼，“你和他在心电感应啊？”
　　又一个……
　　邵阳的太阳穴跳了跳，“是少爷一早吩咐的，他早就猜到你会这么做。”
　　“什么？”肖寒暴跳如雷，“他既然知道还敢把我关在这？他就不怕我把这房子拆了？你让他下来和我说，搞得那么神秘兮兮的他以为自己是谁啊？喂，你，听到没有？”
　　太阳穴跳得更厉害，邵阳转过身，背对他不再说话。
　　“木头人！”肖寒气得跺脚，“我一定会拆了这房子的！李若希！李若希！你给我死出来！李若希！”
　　邵阳在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他们都是什么人啊！为什么少爷要把这些奇怪的人一个一个带回来——不，是抢了一个主动上门一个。他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他转头，看到肖寒正一脸坏笑地盯着窗外看。
　　不知他什么时候把窗打开了，海浪随着夜风席卷而来，清凉潮湿的味道在空气中扩散，邵阳看着他，笑了一下。
　　“我要走了哦！你不留我吗？”肖寒转向他，笑问。
　　“少爷吩咐，请端木公子一路走好。”
　　“他还真是什么都算到了。”肖寒自嘲一笑，走到窗旁，朝外面挥了挥手。
　　风瞬间就小了，肖寒两肘支着窗台，面向邵阳，“那他还有没有算到，我又不走了？”
　　邵阳迟疑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他们在二楼做什么？”肖寒抬头看向天花板，“你知道吗？”
　　这次，邵阳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脸色苍白。
　　“带我上去。”肖寒再次看向邵阳。
　　“不行，少爷吩咐，如果没有他的允许，绝不让你上去。”邵阳和他对视，硬声道。
　　“那你就不管他们会发生什么事吗？”肖寒大喊，一拳打在墙上。
　　邵阳一征，又是缓缓摇了摇头。
　　风大了，海浪声也大了，然后就是直升机的轰鸣声。
　　白色软梯在窗外随风摇晃，肖寒两手一撑便跳上窗台，他抓住面前的软梯，回头看着邵阳，“我看到了你眼中的那个人，我不知道李——凌羽对你而言是个什么样的主人，但我劝你一句，如果真是喜欢，就不要再强装平静了。”
　　说罢，他便消失在邵阳的视线中。
　　邵阳后退几步，靠到墙上，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声和着心跳声在宽敞的房间内回响，他的眼中有谁？为什么肖寒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什么叫“喜欢”？什么叫“不要再强装平静”？他——邵阳会喜欢谁？又为什么要“强装平静”？也许只是肖寒看错吧，他的眼中只有那位美艳而哀痛的人，他从小陪伴在他身边，是他看着他长大的，只有他才是他二十几年的岁月中唯一依靠唯一心甘情愿跟随服侍的人。他是邵阳的主人，他是邵阳眼中的绝无仅有，他也是这个世上背负了最多伤痛的人！
　　邵阳的脸上浮现一抹不易觉察的笑容，虽然那个人并不是李家真正的少爷，但只要他需要，他就会永远留在他的身边，他会一生一世的跟随他，并且，只为了他而活！
　　邵阳平顺了自己紊乱的呼吸，在镇定了心跳后缓缓离开了房间。关上门的刹那，他似乎对房间内翻倒的椅子和一地的青瓷碎片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