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倾》洛夜

31、三一章 李玜是小王八蛋

　　玜儿全名李玜。
　　此名的来历据说为贵妃诞子之时，我大哥正在勤政殿与诸臣探讨西南事宜，听闻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儿子出世的消息，随手接下腰间所配玜玉，扔给了前来报喜的福公公，让他赏赐贵妃，并随口赐名曰“玜”。
　　这实在不是因为我皇兄是一个随便的人，而是因为见多了兄弟阋墙，自己老爹又深仇大恨地防范自家儿子，实在对皇子皇嗣什么的提不起太大的兴趣。如果不是一定要有一个继承人来堵住满朝大臣的口舌，恐怕他连一后四妃都不愿意要。
　　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毫无节操地怀疑他最爱的乃是随侍左右、知寒知暖、寸步不离的福公公。
　　——只是不知道福公公知道我这种想法后，那张菊花般的老脸会不会风中凌乱成一瓣一瓣的。

　　因此，我皇兄对太子的态度，说不上亲近，倒也不会放置不管。
　　只是，他的管教一切都以日后如何做一名明君为出发点，什么父子亲情的甚少问及。所费的心思少了，哪怕再去嘱咐底下人严加教管，多半就成了应付皇上和讨好太子的两面三刀。
　　一个是现在的皇帝，一个是未来的皇帝，哪个都得罪不起，干脆哪个都和稀泥。

　　这些事情，我皇兄和母后多半都知晓一点，心中也明白这和贵妃宠溺儿子有着脱不开的干系。但是我皇兄正值壮年，继承人的事情大不了以后瞅了哪只顺眼哪只有出息，再行废立罢了。
　　只是，谁都没想到……
　　而我皇兄迄今为止，仅有一子一女。
　　以及，前不久传出身孕消息的杨妃，因忧心父兄触怒天颜，不小心之下小产了。

　　.

　　当我和母后赶到太子所居的昭福宫时，正遇见了一脸无奈的东宫伴读高之贤正追着太子满屋子地跑，太子正追着一只小黑猫满屋子地跑，一堆宫女太监在太子的命令下上蹿下跳前堵后截得好不热闹。
　　醉心于追猫大业的李玜颇有我当年的风范，身边的宫女太监们都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地恭迎圣安了，他还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了母后的裙摆中，大呼小叫地喊着“快给本王让开！”。

　　母后淡淡地看着在自己面前屁-股撅起老高的太子，直到这货终于从迟钝中醒悟过来，带着歪歪斜斜的金冠和扯得乱七八糟的外袍，傻了吧唧地问道，“皇奶奶，你见到我的小奶猫了咩？”
　　我看了一眼高之贤，发现这个刚刚成年的半大孩子已经窘迫到无地自容，跪在人群的最后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团子。

　　罪魁祸首小奶猫躲在柱子旁边的一丛盆栽背后，怯生生地往往外探着脑袋。
　　“谁给太子带来的猫？”母后和颜悦色地问。
　　面前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们噤若寒蝉，用脚后跟想也知道这个“谁”肯定不会被太后嘉奖。
　　好在真•二货太子也看出了这一点，颇有义气地挺身而出，“皇奶奶，你不要怪映虹姐姐！”
　　这个二货！我愤愤地想，先前说他有我当年风范真是太抬举他了！小时候的我一定会装傻充愣地说：“虾米小奶猫，大风刮来的喵！”

　　母后笑了，笑意温柔若水，“孩子贪玩了点儿，猫也没有错，你们一屋子上蹿下跳得不成体统，也可以说是迫于太子命令……只是带猫来的这位姑娘，所居何心，哀家却是不太懂了。”
　　被唤作“映虹姐姐”的少女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声泪俱下地求太后开恩，言明自己已知犯错。
　　只是，却被母后晾在了当场，一个眼神都没有多看。

　　“你叫高之贤对吧？”母后移步到满脸愧色的太子伴读身边，“皇上刚升了你做翰林学士，准许入阁议事。这两日，可有什么收获？”
　　高之贤不敢怠慢，一点一滴细细地说着自己这几日在内阁中所经历的人和事，几句对政事上的看法见解，虽然所思尚浅，但是颇有几分见地，不足之处的大多是经验和火候上的欠缺。
　　“你是皇帝挑中的人，”母后耐心地听完高之贤的絮絮叨叨，“你很好，是个好孩子。”
　　高之贤一脸受宠若惊地深深地跪拜了下去。

　　唉……我在母后背后暗暗叹气，封建科举制度害死人啊。这实诚孩子俨然就是君父思想的最高拥护者啊，我瞅着这阵势，要是我娘再多夸他两句，他都舍得肝脑涂地以表忠诚。

　　“可是玜儿太调皮，”母后叹了口气，“让你督导他用功，确实也是为难你了。”
　　高之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叩头不止……砰砰砰的我看着都替他疼。
　　“沐儿年幼之时，也是顽劣非常。”母后接着说。

　　闻到此言我真是大为不满，凭什么李玜那小王八蛋是“调皮”，到我这儿就成了“顽劣”？母后当年向景叔形容我时，那可是“生性活泼、天真烂漫”八个字的大大表扬。
　　刚想到景叔，他老人家就被母后提及了：“……所以，当年曾将沐儿托付给封国公教管。为此，先皇曾赐于封国公一根竹鞭，以示景公乃是代天子之身管教皇儿。如今，沐儿已长大成人，那根竹鞭不如就转赐于你。若太子有何不妥言行，举鞭便若先皇亲临。”
　　母后话音刚落，随侍旁边的米公公就托着用一方描金绘银的锦帕盖着的漆盘，小碎步地呈于了满脸激动、热泪盈眶的高之贤。

　　骗人！我更加愤愤不平地想，景叔那是只拿我老爹赐给他的鞭子抽我吗？！他还用过巴掌、戒尺、藤条、凳子腿……乃至沙盘抽我！
　　区区一个竹鞭什么的，真是弱爆了！

　　李玜这小混蛋听到这几句话之后，整个人都惊呆了，用一脸我见犹怜的小表情痴痴呆呆地看看母后，看看高之贤，看看米公公托着的盘子，再看看我。
　　只是不知道为毛，他看向我的时候，总有几分咬牙切齿在其中。
　　——小兔崽子！敢这么看你五叔，反了你丫挺的了！
　　我用更加咬牙切齿的表情回看着他。

　　专心于可怜兮兮卖萌扮乖的李玜俨然没有预料到还有更可怕的未来在等着他。
　　“贵妃的昭福宫好是好，可是我这做奶奶的也想孙子了。”母后继续和颜悦色地说，“从今天开始，太子跟我一起住在泰和殿吧。我泰和殿里的人，也都是一些老人了，虽比不上昭福宫里的小姑娘们活泼可爱，倒也多是持重得体。所以，这次太子过去，就不要带伺候的人一起过去了。你们这些年伺候着太子过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以后的去处，就让米公公费心安排吧。”
　　米公公面无表情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可是，我知道，今天还站在这里的一些人，怕是以后很难在宫闱之中再次遇见了。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母后管理后宫的手段，可是每次见到，都会觉得，哪怕是后宫争斗再重来一次，母后她都会是最后的赢家。

　　我以为，这里本来没我什么事了。可没想到，母后一竿子把最难的大头支给了我。
　　“沐儿，”母后拉了我的手走向前去，然后把李玜那个小混蛋揽在怀里，一边替他整理衣冠，一边说，“这几日，你在京中也比较空闲。玜儿总是读书，未免太过枯燥。不如，你抽时间，教他学学骑射之术、兵法之道，也让这孩子长点男子血性。总和小猫小狗一起玩，怕是以后就会多了些妇人之仁。”
　　听闻此言，李玜立马眼泪汪汪地看着我，眼神里写满了“五叔快带我出去玩”的野望。

　　切！谁理你！我鄙视地回看回去：让你刚刚用仇恨的小眼神拿我泄愤！

　　.

　　从宫中回镇威将军府，一路上我都闷闷不乐。
　　母后缘何唤我入宫，又为何带我去见玜儿，乃至到最后又怎么会说出那么一番话来……其实，我是明白的。
　　她是想让玜儿这孩子，自幼便与我亲近起来，以后也好君臣一心、叔侄相亲地担起大齐的脊梁来。
　　只是……
　　我抬头看了看镇威将军府外的大太阳，恍然间，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小豆丁时代。
　　那时候的我，哪怕知道在景叔家有极大的可能性会被好生胖揍一顿，也还是每天乐不颠颠儿地按时报到，除了景叔家有湃好的冰豆沙，各色的小点心以外，还有一只小景子。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这么多年来，我剩下的，也只有一只小景子了。

　　刚一进府门，便有小厮来报，说将军在内院练枪法。
　　我阻止了他前去通报，遣散了身边的各色人等，一个人慢慢悠悠地往内院的练武场走。

　　可以看出，自我进宫后，恕铭他练习枪法有一段时间了：仅着的内衫已经被汗水打湿大半，贴在他腰肩间的线条流畅分明的肌肉上，让人无端想起这些肌肉里蕴含的爆发力。
　　一柄钢枪在他手中被舞得像是一条矫健的银龙，招式大开大合，看得出这小子最近心情不错，生活很是惬意。
　　至于他为什么心情不错……这种事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噌楞”一声，长枪从恕铭手中激射而出，狠狠地咬进了院子角落的一株银杏树上，笔直的枪尾由自嗡嗡嗡地颤抖不已。
　　“好！”我用力拍手叫好，“将军练武辛苦了，来来来，孤与将军解战袍！”
　　恕铭转过身向我走来，脸上的汗水粘连上了发丝，贴在脸颊上的样子让我无端有点慌乱。我上一次见他这个样子，还是……——也是他在练枪。
　　我说的枪，是枪法的枪！想歪了的人通通给本王去面壁！！！
　　……还有，敢说本王此地无银的也通通去面壁！！！

　　他皱了皱眉，“怎么？心情不好？”
　　“这都能看出来？”我收敛起刚刚伪装的兴高采烈，转而学他的面无表情。
　　他凑上前来，细细打量着我的眉眼，“还好，只是有点打蔫儿，还没有低眉耷眼。”
　　……这TM都什么形容词啊？！被他这么一说，好像我心情糟糕的时候活脱脱就是一个破落户。

　　距离被拉得有点近，我想往后退开半步，却被恕铭按住脑门压进了怀里。
　　尼玛比我高了不起啊！比我高就可以把我的脸压在你肩膀上凸显你比我高一个脑袋，比我高就可以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当朝王爷啊！
　　我刚一想挣扎，就发现恕铭已经开始单手轻顺我的后背，动作一如幼年时我每次被胖揍后的那样轻柔体贴。
　　于是我勉为其难地为刚刚的小人之心愧疚半秒钟，随后死皮赖脸地就蹭在了恕铭身上，一如小时候常做的抹鼻涕抹眼泪的动作一样，甭提要多娴熟就有多娴熟了。

　　嗯嗯不错，这小子肩膀够宽、够有力，身上的味道带着点汗意倒也不算难闻，在我后背上顺毛的那只手也……
　　等等！不对！这小子往哪儿摸呢！
　　——妈-的，臭流氓！

　　折腾了半天以后，我身上也布满了汗迹这种事情才不会告诉你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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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找bug的姑娘们都有亲亲！
灰溜溜地回去继续复习……
今天虽然更的晚，但是更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