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倾》洛夜

29、说好的更新

　　我再次被征召入宫的时候，是在早朝结束后一天上午。
　　按照御前太监的指引，我在皇兄寝宫的偏殿中候着圣驾，却没想到等来等去地还是没能见到圣颜。
　　就这么一等二等下去，我慢慢地也就松懈下来，便向垂手侍立在一旁的小宫女调笑起来。
　　这个小姑娘穿了一件淡青色的宫装，年龄不大的脸上还带着可爱的嘟嘟婴儿肥……不逗她真是对不起皇兄和我自己。
　　可没想到我还没说两句，这小丫头就“噗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用弱弱的哭音说，“奴婢不知……求王爷不要问奴婢了。”

　　我问虾米了啊……我想了半天，好像就刚刚问她殿中用的是什么熏香，甜甜的有些醉人。
　　就这么一句话，怎么就能把这么一个小姑娘问哭呢？

　　两声咳嗽从殿外传来，是皇兄。
　　他不来还好些，他这么一来，跪在地上的小宫女简直就像是见了亲爹一样，瞬间就哭得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去。
　　“我……臣……弟……”我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看向皇兄，还是看那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半天后只憋出了一句话，“我什么坏事都没有做。”
　　皇兄又重重地咳了两声，他拿着一方锦帕堵着自己的咳嗽，挥着手让小宫女退下。

　　这个时候，我站得离皇兄非常近。
　　他一边压抑着自己的咳嗽，一边向殿中的雕龙皇椅走去。
　　就在他走到我身边错身而过时，我依照礼仪向后恭退了一步……可是，这一步我退了一半就愕然地停住了。
　　飘入鼻端的香醉香气中，有一股新鲜的腥甜味道。
　　随行的御前太监喝退了仍然跪在地上啜泣的小宫女，碎步着倒退出偏殿时，牢牢地关上了暗铜色的殿门。

　　我从来没有这样惊慌失措过，惶乱之下，喊了一声“哥——”就哑了下来。
　　皇兄在椅子上坐定，单手撑住自己的脸侧，另一只手自然地垂了下来。
　　金丝织就的锦帕上，反衬出的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本来没这么早地想告诉你，”皇兄反手把锦帕收进拢袖中，“小姑娘心里存不住事……最近宫里的熏香都是她调配的。”

　　所谓惊天霹雳，不过如此。
　　都说皇家多薄情，但是我自幼与皇兄的关系就很铁。
　　先皇好大喜功、不问政事、猜忌多疑，在立了我大哥为太子后，便有了一种“这小子以后要取代老子”的觉悟，所以早打压晚打压，中午再捎带一顿呵斥。
　　在他老人家眼中，不跟他争皇位的儿子才是好儿子，比如一向顽劣捣蛋的我。
　　所幸我皇兄处事稳重、谋定后动、识大体懂大局，这才摇摇摆摆地把太子的位子坐稳到登基的前日。尽管如此，先皇还是先后动了三次废黜太子的心思。最严重的一次，是母后以已命相护才得以保得周全。
　　那天晚上，满脸泪痕的母后搂着我低声嘱咐，以后一定要保护我大哥。
　　我相信，这句话，在换了主语和宾语之后，母后也一定对大哥说过。
　　换句话说，我皇兄这辈子就信任两个人，一个是母后，另一个就是我。

　　皇兄拿出一个精致的青瓷小罐，在掌心中把玩了一会儿后，递给了我，“现在知道也好，可以早安排一些事情。我，时间不多了。”
　　我茫茫然地接过来那个青瓷圆罐，刚一打开就闻到了一股腥辣的味道，但是很快地就被屋子里的熏香味道中和掉了。
　　是茛橐，主要作用为镇痛、麻醉，剂量大了还能客串一把安乐死。

　　“李沐听令。”皇兄根本不给我多考虑的时间。皇威积重、一声令下，我“噗通”一声就给跪下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用右手按住我的脑袋，“朕今日封你为辅国公，待我离世，当尽责辅佐幼皇，保我大齐河山。”
　　我根本就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一把就抱住了我皇兄的大腿，“不要！”

　　这种抱大腿的无耻行径已经发生在我身上太多次了，但是没有一次能让我这么哀恸这么无力。我死死地抱着大哥的腿，鼻涕眼泪一起奔涌而出。
　　我大哥这个人，自登基以来便是勤勉治国、殚精竭虑，不爱美女爱贤才，每日工作到凌晨。他即位的时候，先皇留下的是一个烂摊子。如果按我老子那个搞法，再有二十年，大齐王朝就能完蛋嗝屁了。如今，大哥亲政十年以来，大齐已现中兴之势。
　　可是，这一切都还刚刚开始。

　　“我死了之后，”我大哥任由我抱紧他的大腿，放在我头顶的掌心轻轻摩挲了一下我的脑袋，“玜儿年幼，肃王必反。有恕铭在，不足为虑。”
　　“一定不是这样的……”我抱着大哥死不撒手，“哥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刚刚是在骗我，对不对？”
　　“你一直都做的很好，”皇兄说，“这次和乌鹘的战事也是。下个月乌鹘来使向我大齐求亲，我会把静安嫁过去。”

　　我猜到了宫里是要准备嫁妆了，可是没有猜到这嫁妆远嫁的地点。

　　此时，乌鹘的汗位争夺已经初见分晓，萨巴顿病亡的当日，两个王子就亲率骑兵在自家老子的汗帐前搞起了集团冲锋。
　　马刀和弓箭的亮光混着冲天的火光在漠北的草原上整整燃烧了三日之久，三日之后，兀立罕仓惶外逃，一直逃到了极北之地的雪原冰山的边缘处。
　　不久，拓卓就向大齐上表请封，愿奉大齐为国主。虽然明眼人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乌鹘连番大战外加内战后已无力南侵的一种权宜之计。

　　“静安……”我张口结舌，脑子乱成了一团。
　　那个寒夜里潜入敌营说要救我出去的纤弱女子的形象在我面前渐渐清晰了起来，连同她身后戴准脸上复杂的神色一起，像是一把尖刀一样扎在了我的心上，让我原本就痛得几乎无法维持呼吸的心脏痉挛一般地快要停止跳动了。

　　“不错，”我皇兄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是我放静安去察济尔城的，是我给戴准下的命令暗中引乌鹘王子相见。而且，把静安指婚给景恕铭的消息也是我让宫中的太监流传出去的。”
　　我慢慢地松开了抱着大哥的双手，有点不知所措……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才发现，他早已不是当年愿意挽起袖子陪我玩斗蛐蛐的少年了。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只是，始终不愿意承认罢了。
　　可是，这些话，他能够对我直言，终究还是那个不论什么时候，都会挡着我面前遮风避雨的大哥。
　　只是……

　　.

　　次日的朝堂上，皇兄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达了一系列旨意。其中一条便是：“封王不准擅离封地，否则以谋逆罪论死。”
　　还没等大臣们反应过来，接下来的一系列旨令又把他们一个个震得东倒西歪、七晕八素：
　　“擢东宫伴读入阁，任翰林学士。”
　　“以‘近臣结交边将’之罪撤原六部尚书及河北、蓟京防区总督，下狱四人，贬庶二人，斩二人。”
　　“调三品以上武将入京，着兵部严查军械库疏漏。”
　　……

　　简单地来说，就是现任文臣全部降职，带兵武将一律削权。
　　不过，还有一个人例外。
　　是恕铭。

　　那天，皇兄对我说了很多话。其中，有这么一句。
　　他说，“有你在，恕铭便可为大齐所用。”

　　在我上辈子，还有一个人巾帼不让须眉，发挥过和我一样的作用。
　　——孝庄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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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只许亲亲不准打脸！！！
最近还是有一些小事要处理，所以速度不会很快，但是我保证会平坑就一定平坑……哪怕【删除】烂尾【/删除】把苏苏赔给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