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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半支兵权 ...

  •   掌下的感触是出乎意料的柔软,温热的鼻息淡淡地喷在小指的皮肤上,麻痒的感觉明明很轻却带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惊心错觉,一下下地隔着胸膛沉闷在心上……下意识地,我把手又往下压紧了紧。

      ……我想说什么来着?……
      ……恕铭的唇原来还是这么柔软……不对,我怎么会用“还是”这个词……
      ……还是不对,我应该想的不是这个,我……

      我悲哀地发现自己的脑子再次非本意地卡了壳,而且这种悲哀还是事后才有的反思和觉悟——他喵的,这难道就是所谓诅咒的最高级别:“乐极生悲”么?
      戴准大爷,俺刚刚不该伙同月牙一起嘲笑你的……

      我努力地张了张嘴,模模糊糊地在大脑最深处抓住了一点意义不明的疑似透彻,却被手腕上突然施加的大力驱散了方才原本就少到可怜的透彻。

      景恕铭一手拉开了我紧紧按压在他唇上的手,一手安抚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带着明显在强忍的笑意,说,“怎么又走神了?……你走神起来,还真是随时随地的。”
      我甩开他攥住我腕子的手,错开了眼神掩盖自己刚才的傻逼样,“你这是在赤果果的嘲笑我,我从来都是专心听讲的好学生一只。”
      ——这话说着连我自己都觉得言不由衷。要知道,我当年被景叔狠敲脑袋瓜子的一大原因就是发呆走神。

      “是是是……”景恕铭今天出奇的好脾气,连声应话的态度十分良好,总算是让俺找回了久违的做老大的感觉,“然后?”
      经他这么一打岔,我总算找到了之前断掉的思绪,不假思索地说道,“恕铭,你以后多笑一笑给我看,好不好?”
      对于俺这句情真意切的要求,景面瘫所做出的回答是挑了挑眉,外加一个鼻音和一只标点:“嗯?”
      “……你笑起来很好看嘛,”我咳了两声,跟个正人君子一样地清了清嗓子,“你知道本王最喜欢美人的……在这种边境苦寒、穷山恶水之地,除了男人就是鸟人,看来看去,还是笑起来的你长得最合我的心意。所以,你应该多笑一笑——这样子还能防止你突然呲牙一笑地吓着我。”

      景恕铭显然已经了解透彻我的本性,所以在我说出这段自觉都有点无耻之尤的话后,仍然保持了良好的心理状态。
      非但如此,他脸部的线条还变得更加柔和起来,然后好笑一样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谁小时候就凭了一张脸骗遍了我景家上下,到现在倒说我好看了。”

      他这话说的倒也不过分……自我勾搭上了景叔家以后,饭桌上的第一只鸡腿永远是我的,第一碗湃好的冰镇酸梅汤永远是我的,精心烹饪好的第一盅什锦煨燕窝汤也永远是我的……甚至,就连景叔在廷臣宴上被赐下代表着皇恩浩荡的天子膳食,景姨都会记得着人特意请我去将军府中共同大快朵颐。
      当然,这都是我幼年时的散落旧事了。现在的我,早已不是那时圆滚滚的一个嗜好装可爱的团子了。
      不过,对于各种表扬俺总是欣然接受得相当自觉的,正可谓是表扬自己的就要理所当然地志得意满,不是表扬自己的创造机会也要志得意满。如今听到景面瘫对俺少有的表扬之辞,我立刻不遗余力地得意洋洋起来,“凝雪小筑里的凝雪、青玉苑里的盈盈、玉漱池的婉漾、碧烟楼的含烟……她们都曾夸过爷我啊哈哈哦呵呵嘿嘿嘿……”

      根据经验可推理,每当我提到自己的风流韵事和红颜知己的时候,就是点燃我和景面瘫之间战火的时候。这整天大火小火烧来烧去也不是个事儿啊……可是,两个人的吵架,责任总不会只在一个人身上:比如在下。
      作为京都纨绔子弟先进代表的我,平素的生活过得可都是相当的声色犬马,笙歌放晓;而在和那些世家少爷们的相聚宴请中,自然而然会谈到赢得佳人欢心几重、博得青楼薄幸名几许,离谱的时候甚至会拿某位深闺夫人的贴身肚兜来作为谈资和赌资。
      ——大齐要是依靠我们这些人来治国平天下,那可就真的要完蛋了。
      所以,我想,这才是恕铭和我屡次争执的原因:前方的将士浴血奋战,后方的蛀虫吃喝玩乐……任何形式的崩坏,总是从内部开始的,大齐的贵胄子弟们其实是敌人的朋友来着。
      ……在恕铭眼里,我一定是辜负了景叔的教诲和希望良多。
      可是……我……

      我讪讪地干笑着,希望他没在意我方才的一时失言——这小子连在帝京这种我的地盘都敢胖揍我一顿,在他的地盘还不把我就地正法了?!……不是俺胆小怕事,实在是俺俊杰得识时务识得木有办法。
      如我所料,景恕铭的脸果然从面瘫阴沉成了冰山,细细眯起的眼睛里分辨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来。
      ……咳咳,真的是分辨不出来,而不是俺不敢看他。

      “你还真是……”他一句话开了个头就停了下来,顿了顿后又说,“……算了,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不跟你计较这种……了,以后……嗯?”
      “嗯嗯嗯!”我大力点头,答应得迅速而又干脆,同时还在心中暗想:我靠!果然是有风水轮流转一说啊!!老子在京城里被皇兄呼来喝去地压迫了这么久,被赶到边荒蛮地以后,终于时来运转到小弟乖巧懂事了。
      ——不就是以后不再说这种风流荡事么?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连屁-股都挂不住。

      放缓了眉间的微皱,景恕铭勾了勾唇角,货真价实地对俺展露了一个微笑。
      于是,我的得瑟劲立刻就上来了,伸手去够他的头顶未果只得在他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做得不错。”
      ……咳咳,半年之前帝都贵族圈里流行驯狗,此句乃是标准鼓励话语。

      ·

      在经过了这个小风波和双方均取得了预定目标的情况下,我和景恕铭的谈话终于第一次涉及到公务正事上了。
      说实话,尽管经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预意打岔和转移话题,我还是没理清楚景面瘫把半支前尉营的兵权交到我手上的寓意和目的。

      与镇威军不同,前尉营是一支近卫军,堪称精锐中的精锐;而在前尉营中,威望最高的两个人都是景家的人:景叔和景叔他小子。
      作为一手创立这支军队的掌控者,景叔当时能够把前尉营拉扯起来,一开始凭借的全是他的个人名望和在军中的赫赫威信:“千名儿郎,尽是百人将”——除了景叔,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把原本军功前途都光明无限的年轻将领们重新打回士兵的身份,进而组合成一支行动起来如臂所指般的铁打军队。
      至于景恕铭……八年前的巨邕关血役,除了打残了萨巴顿的野望,捍守住了北疆的国土,给我大哥的登基送上了头一份的大礼,还……打出来了一个新的前尉将:景·恕·铭。

      ——一次次的冲锋,□□和冷刃的相撞……
      ——血管被斩断后的喷薄,马匹临死前的悲鸣……
      ——血红色在衣铠上结成大片的黑污,再被汗水打湿成深色的渍印……
      ——睁大的眼睛中滚落的血汗模糊了视线,留下的仅仅只有目眦尽裂一样的刺痛……
      ——手中的刀剑战至卷刃,弯刀砍至豁口,再换上马背上的长枪挺身刺出……骨骼发出涩声的脆响……

      前尉将战死,再次发出集结冲锋命令的是左副将;右副将战死后,再次集结起队伍吹响号角声的是骑都尉;骑都尉战死后,高举起战旗率众冲向乌压压的乌鹘军的是别部司马……坚持到最后,率领着这支队伍死死地扼守在巨邕关关前的是当时任骑校官的景恕铭。

      而巨邕关大捷后,新皇大赐天下。厚赏之下,景恕铭从骑校官连跳五阶直升前尉将——这是本朝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升迁。
      当时一群“忠臣名将”们大义凛然地向我皇兄进言,言称封国公独霸军权已达数十年,若是再纵容其逆子继续掌控精兵良将,大齐江山将要改姓“景”字皇上要三思啊云云……一个个都言辞激愤得难以遏制,有泪洒哽咽的,有瞠目怒视的,有嘶哑急吼的,有殚精竭虑的……种种百态,不一而足。
      我皇兄只说了一段话,就堵住了这群“忠臣耆老”们的嘴。
      他说:“现在的前尉营,是从死里硬生生地杀出来一条活路的杀神。除了一同从死里爬滚到生的被认可的同伴,爱卿们以为还有谁能管住这群千把数目的杀星?……不如爱卿们给出一个人选,领着朕的前尉营,咱们也进攻进攻察尔济城?——能够活下来的,朕就把整个镇威军都给了他!”
      于是,这群让人不得不忧国忧民的元老们,这才慢半拍地想起来三日前前尉营进京时的场景:整个队伍行走而过时,卷走的是一切喧嚣和浮躁,留下的只是对生死漠然的无动于衷……前尉营走过铜雀街的时候,冲天的煞气激得连鸟鸣都未曾闻得一声。

      事后,我曾经问过景恕铭这场大战。
      我问他,“恕铭,当时的你……在想什么?”
      景恕铭拉过我轻颤着的冰凉的手,暖在掌心里好大一会后,才回答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八年前的纪王之乱和乌鹘进犯,差点儿使我皇兄失掉了皇位,使景叔失掉了自己的儿子,使三哥失掉了仅做一名亲王的不甘,使我失掉了……恕铭。
      所幸的是,我们都没能够。

      .

      现在,恕铭却说要把这支跟着他出生入死过的军队分我一半军权。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若是我皇兄在此,他定然会高兴得更像一只狐狸:自古君将关系便很是微妙,历史上不知道多少开国君王的祖先们曾做过前朝的封疆大将,譬如:本朝。
      而我萌生的第一个念头却是拒绝,并且付诸了实施。

      “恕铭,这样子不太好吧?”我耸了下肩膀,把目光和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到桌案上放置的果盘上,并且顺手操起一只苹果“咔嚓”咬出一口脆响,鼓动腮帮子地大嚼特嚼让说出口的话十分地含糊不清,“你也知道,我来你这儿就是为了享福来了。你管住我一日三餐外加宵夜点心就很足够了,其它的一切都是那浮云啊浮云……”
      “浮云?”景恕铭皱了皱眉毛,再次可耻地OUT了。
      我很有耐心地对他进行着文化知识和潮流教育的再普及,“呐~是一首诗。‘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未达笑弹冠。草色全经细雨湿,花枝欲动春风寒。世事浮云何足论,不如高卧且加餐。’”极为难得的,我一字不差地背出了这首俺最喜欢的诗,还卖一送一地给出了解释,“本王最喜欢前一句和最后一句,说的就是先喝酒再XO,其它的一切世事都是那天边的浮云,还不如睡醒了再大吃一顿来得重要和现实!……哎呀呀,‘吃’真是一个好词。”

      景恕铭把被我咬得七零八落的苹果从我手中“解救”出来,低声但是清晰地说,“战争打起来以后,就什么都会成为浮云了。”

      跟我经常满口跑马车不一样,景恕铭极少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来。所以,他说“战争打起来以后”,那就是战争马上就会打起来了。
      与八年前相比,同样是北疆重镇,同样是乌鹘蛮族,同样是铁甲精军……不同的是,这次的巨邕关,已经落入他敌之手。
      我看着微侧着脸的景恕铭:他眉宇舒展,从眼角到唇边的线条都很自然放松,目光聚焦在他手中的苹果上,好像那个被我啃得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比他刚刚说出的“战事将起”还要重要。
      ——八年前,从战场上下来的景恕铭哪里都没有去,而是待在了我刚刚开府出去的王爷府邸中,整日里除了养伤就是陪我饮酒看花赏月听我瞎白话,原本表情就很少的脸上更是彻底成了石板。而我之所以愿意敛了心思整日宅在王府里和他扮演兄弟情深,完全是因为他在见到我第一面的时候,就不顾自己还身处在城门口的位置,伸手把我按进了他怀里。
      那天他抱得极紧,被重重扣在他胸前的我甚至有一种骨头快要被勒断了的错觉……但是,他说了一句话,就制止住了我死命的挣扎,任由着自己被人当做抱枕一样颠过来倒过去地蹂躏折腾。
      他说:“李沐……我还活着。”

      我能感受到他说这句话时由衷的放松,好像是确认一般的竭尽全力——并不是要告诉我他还活着的事实,而是要告诉自己这个肯定句。
      从昌庆城到雍京,长途八千里的路上,神经停留和记忆着的,都是生死之间的徘徊和挣扎。

      .

      而如今,他要再一次对上的,还是八年前那场噩梦的主角。
      一瞬间,我的心柔软极了。

      但是,还没等我柔声地安慰他,说一些诸如“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你的”,或者是“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抑或者是“我会相信你会支持你会帮助你会鼓励你”的装13话……景恕铭那小子就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地,一口咬上了俺的那半个苹果。

      马拉的戈壁的!
      我柔软的心一瞬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我靠!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来,只有我抢他东西的份儿没有他反对抗议的份儿的景恕铭,居然从我嘴里抢俺的苹果吃!
      ……真是叔不可忍婶也不可忍我皇兄都不可忍!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半支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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