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桥头堡堡主中了美男计 ...
-
1
高都屏四翼,丹沁卫九州。
东郭烟凝一,西塘桥新剖。
落日挟细影,长风送烈酒。
移时立此方,月明满杯瓯。
在落日泽州图上题完最后一个字,沈和从袖子里掏出印章,小心翼翼地盖上“政通人和”四个字。盖完收好印章,扭头张嘴咬下陈通手里的半颗糖葫芦,边嚼边道:“这幅怎么样?喜欢吗?”
“嗯,喜欢,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昨天卖出去的那幅‘霜染夏桀城,雾锁棋子山’,那里边有个人背影像你!”陈通侧过头,把目光从桌上刚刚画好的扇面移到沈和脸上。
“哈哈,那个人呢,叫箕子,据传就是他发明了围棋。我可不能跟他比!”沈和笑盈盈地说着。
“嗯!你比他好!”陈通想了一下,问:“你最喜欢哪一幅?”
沈和笑着扒开一堆画好的字画,从最底下取出一张,指着那上面的悠长巷道:“我最喜欢这个‘阡陌开平野,高迥阔八方’,这幅最合我心意!”
陈通看着画上人们悠闲的神态,点了点头。
自打来到这泽州城,沈和就带着陈通每日里逛吃逛吃,以吃和玩来冲淡在洛阳城受到的心灵创伤。逛吃之余,沈和买了一堆宣纸,和陈通在景德桥附近摆了这个书画摊,给人作画题诗。
俩人正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糖葫芦讨论画作,一行人来到了摊前。为首那人十多岁模样,一张带着稚气的白皙的面庞,略带一点婴儿肥,浓浓的眉毛下边嵌着一对大眼睛。他背着手,身后跟了六个腰间佩刀,身着衙门服饰的人。
那孩童来到摊前,随手翻了翻,最终把一幅‘紫金起桑林,胡马啸尘沙’抽到最上面,状似无意地指着画上诗里边的一个“救”字,问道:“这画怎么卖?”一边问着,他一边用手指绕着那个“救”字画圈圈。
沈和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小男孩的手,侧头,嘴唇从陈通耳边经过时,轻声说:“救他!”
“啊,哈哈,这位小公子好眼光,这幅画是花了我九九八十一天才画就的绝世名品,全天下只此一份,光是这最上等的宣纸就花了我一百两纹银呢,小公子若是真心喜欢,我就忍痛割爱,一千两银子卖给你!”沈和笑眯眯地站了起来,对着摊前的那群人说道。右边的陈通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
“张口就一千两,你抢钱呢?”那孩童身后右边的胖大叔站了出来,唾沫横飞地吵嚷。
“就是,你这什么破画,怎么可能值一千两?”孩童身后左边的精干瘦子拿手敲着桌上的画,满脸不悦。
“你们嫌贵的话,这价钱可以慢慢商量,你们觉得这画值多少钱,我看看能不能给你们打个折扣!”沈和一脸谄笑,抬手指着最后面的那个蔫蔫的侍卫说道:“这位大哥,您说多少钱合适,我想参考一下您的建议!”
被突然点到的那位蔫侍卫一副受宠若惊的懵懂脸:“那个,老板你刚说什么?”
这次那五名侍卫齐刷刷地把目光盯向蔫侍卫。就在此时,那孩童踮脚悄无声息地向画摊的右边挪去。
“我刚刚问,您觉得我这画应该卖多少钱合适?”沈和边说边在背后用左手向右捅了捅陈通。
“五两吧!”那蔫侍卫怯懦地说道。他刚说完,另外五个人一起哈哈大笑。
随着笑声而来的,还有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和一阵阵推攘尖叫声。此时那孩童已经离开画摊五丈远,他正埋头向前狂奔之际,对面一匹烈马正直直朝他奔来。
“快,两米八!”
沈和刚喊了一个“快”字,陈通已经一个翻滚,把那孩童抱在怀里,眼看着那烈马将要踏过刚刚小男孩待过的地方,陈通飞身而上,抱着小男孩,将那马上之人扔了下去,骑上马身,拉住缰绳,扬长而去。
为首的胖大叔侍卫揉了揉眼睛,拔出腰间的佩刀,指着沈和:“你们去追陆公子,我来抓他,快!”
沈和把画摊猛的一掀,推向对面,转身就往画摊右边的方向跑去。
听着身后那胖大叔侍卫的声音越来越近,马蹄声也越来越近,沈和回望一眼,转身向上伸出左手。
马背上的陈通放低身体,左手护住刚刚来买画的那个小男孩,右手伸出,将沈和从凌厉刀锋下拉上了马,坐在自己身后。
为首的胖大叔眼看着那两个卖画的人将小男孩劫走,却追不上,扬起手中的大刀,向那马上之人射去。
2
醒来时,沈和已经趴在床上。看着陈通满脸紧张地问这问那,沈和反握住他的手,道:“我没事 ,你别难过自责了,乖哈!”
“小和!”陈通低头,轻声唤着。
“嗯,我在。对了,那孩子怎么样了?”
“承蒙公子相救,犬子已经无碍,陆某多谢二位!”从床尾侧畔慢慢转出一袭淡褐色身影,他牵着小男孩上前一拜。那人高绾冠发,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语话轩昂,吐千难莫阻之豪情。
沈和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猛地放开陈通的手,想要翻身下床,却被陈通一把按住,那褐衣男子说让他不必多礼,沈和就干脆又趴下了。
小男孩放开那人的手,跑向沈和的床榻,甜甜说道:“小泽多谢沈叔叔救命之恩。沈叔叔你终于醒了!你疼不疼啊?”
“小鬼头,叔叔不疼,你身上的伤好了没?”沈和趴着仰起头,朝床头的孩子问道。
小男孩在床头趴下身子,将腕上带有几圈乌青的胳膊伸出:“几道淤青而已,已经上过药了,大夫说再过两天就好了!”
“嗯,那就好!”沈和抬手摸了摸那孩子手腕的勒痕,比昨天他指着画的时候是浅了些。
待那一大一小二人走后,陈通跟沈和说了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叫桥头堡,刚才的那人就是桥头堡的堡主陆楷。
沈和想起昨天陈通骑马带自己离开时,自己右侧肩膀中了一刀之后,那小男孩就告知他们自己是桥头堡堡主的儿子陆泽,可以暂时先去桥头堡疗伤。
沈和侧过头:“两米八,昨天咱们抢了驿使的马,虽然你把马上的凭信包裹给扔了回去,但我还是有点担心那个信使,你说他会不会有事?”
陈通:“不会的,我都打听过了。并且昨天咱们一到山上,我就把马放了,那驿马应该能自己回去。”
“哦,那就好!”沈和扫了一眼屋内,笑道:“两米八,咱们又有白吃白喝的地方了!”
“都伤成这样了还贫!”陈通说完吻了下去。
3
昨天禁不住陆泽的撒娇卖萌,沈和就去找了陆楷,说要一起参加这次下山活动,并且恩威并施地让他同意带上陆泽。
略显细窄的古道上行着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阵阵悦耳管弦,就连树上停着的鸟儿都被感染,十里红妆妖娆,这是一个送亲的队伍。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盯着这个送亲队伍?沈和不禁在心里嘀咕,这陆楷看着不像是个好色之徒啊,难道他是想劫个女人送给自己,好报答自己救他儿子的大恩?不对,这太扯了,还是看他们的行动吧!
沈和带着陆泽骑着马,跟着那帮人呼啦啦地冲了出去,扬起漫天风尘。虽然马上的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大砍刀,杀气四溢,但却无一人蒙面,搞得沈和把准备好的两只面罩又塞回了袖子里。
“跟我走吧!”陆楷横马在前,挡住那队人的去路。
马蹄声和呼救声交错,队伍里的侍卫和仆从慌忙求饶,有的甚至直接沿着山坡逃走,陆泽带的人却动也不动,任他们走的走,爬的爬。
不多时,整支队伍就只剩一顶红艳艳的轿子和一地的狼藉。
轿子一动,从里面走出一人,凤冠霞帔,一身红装,没有盖头。
华丽的凤冠下,是一张绝色的面孔,秋水似的瞳眸,尖细的下巴,红色的朱唇。那人轻轻点了点头,上前,准备攀上陆楷的马。
陆楷打马躲过那人,说道:“给她匹马,带回去!”
看着爹爹的背影已经很远,和沈和同乘一匹马的陆泽故意将马靠近那新娘子,小声朝他说:“英哥哥,你怎么变成新娘子了?”
那新娘子赶紧用食指竖在嘴上:“嘘!”
沈和早就看那新娘子无论是从个头、身材、体型来说都不像是正常的女人,原来真是个男人,可是陆楷为什么要劫这个男新娘呢?难道陆楷也?
4
第二天一早,校场就围了一堆人。
陆楷端坐正中间的高位:“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阻我!”
红衣男子被押着,仍高昂着头:“陆堡主,我都说了,我是何县令的儿子何英,我那天是被迷晕的,醒来之后我就在那花轿中了,我没有要阻你!”
陆楷沉声:“那你上我桥头堡干什么?”
何英:“我不干什么啊,是你把我带来的啊!”
陆楷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昨天好像是自己把他带回来的,只能无语了,递了个眼神给旁边的钱先生。那钱先生摸了摸小胡子,问:“何英,你是不是想在我们桥头堡搞事儿?”
何英:“不是!”
钱先生旁边的一个彪形大汉问道:“不是搞事儿,难道是来搞笑的?”
何英有气无力地回道:“不是!”
彪形大汉接着问:“不是搞事儿,也不是搞笑,难道你是来搞基的啊?”
他刚问完,满场大笑。此时,校场路边一个甜甜的声音响起:“搞基,我知道,就是沈叔叔和陈叔叔那样的!”
此话一出,场上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右边椅子上坐着的沈和和陈通。不仅陈通的栗色肌肤更加黝亮,就连沈和的耳朵都红的快要滴血。
陆楷盯着陆泽身后的那人,嗓音压低:“方惠,你告诉他的!自己领二十军棍去!”
方惠捂在陆泽口上的手松开,哭丧着脸,拜了一拜:“是!”然后拖着张牙舞爪、口中喊着“英哥哥”的陆泽走了。
陆楷起身,走到何英面前,背着手俯身道:“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招!”
何英抬头:“哦?耍花招?”猛地踮起脚,覆上唇,亲了陆楷一口:“这算耍花招吗?”
“你!”陆楷一甩袖子,撂下一句“看住他”匆匆离去。
5
还没踏入房门,就听见杀猪般的嚎叫声。
沈和笑着迈进门槛,说:“方先生这副好嗓子,都快赶上山间的野狼了!”
方惠在床上呵呵一笑:“沈公子说笑了,两位请随便坐!”边说边从床上爬了起来。
“我这里有从长安带过来的上好金创药,特意拿过来给方先生!”沈和坐下后往桌上放了两个小玉瓶。
方惠扫了一眼玉瓶,倒了杯茶递给沈和:“沈公子您太客气了,本来就是我在小公子面前胡说八道,让二位难看,哪还敢再收您的药啊!”
沈和小饮一口:“哎,相识一场,方先生怎的这般见外!”对着陈通说了一声:“好茶!”
陈通接过方惠递过来的茶,也饮了一口:“嗯,好茶!”
方惠抬眼看着沈和和陈通:“二位公子真是谊切苔岑、契若金兰啊!”
沈和笑道:“呵呵,方先生果然博学渊源,以后沈某怕是要多向方先生讨教讨教了!”
方惠摇了摇头:“沈公子谬赞,方某愧不敢当啊!”
沈和盯着方惠:“方先生,您太客气!咱们这桥头堡就数先生您最是大智大慧,不知先生对堡主抢新娘一事有何看法?”
方惠狐疑地看着沈和:“哦,沈公子是?”
沈和抿口茶:“好奇而已!想你们堡主既不是好男风之人,却为何要抢个男新娘回来,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方惠:“这个,堡主要抢的本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沈和:“哦?愿闻其详!”
方惠盯着桌上的茶水:“这事得从十五年前说起。那时候堡主刚满十八,游历江湖遇到了一个叫何慕风的人,二人性情相投,于是就结为了忘年交,拜了把子。后来堡主唯一的师妹因为杀人,被当时还是县丞的何慕风抓住后,堡主几番求情,堡主的师妹还是被何慕风送官问斩。从那以后,堡主就在这桥头堡落了寇,半劫半商地讨生活。再后来,堡主娶了夫人,夫人的家里人全都以为是堡主使手段把夫人抢回来的,就设了一个陷阱,把堡主投进了大牢。虽说一官一草,已经当上县令的何慕风,念着往日的情谊,就建议我们找夫人的娘家人说情。当时怀有九个多月身孕的夫人,执意挺着大肚子去晋城求娘家人,这才免了堡主的牢狱之灾,可是也因为劳累过度,夫人生下小公子便去世了。”
方惠饮了口茶,接着道:“堡主回来后,抱着夫人的尸体抱了一天,在夫人的灵堂里,他说何慕风害死了他的师妹,害死了他的发妻,害得陆泽生下来就没有母亲,他发誓要将何慕风一家,一辈子困在晋阳城里,让他们老死在晋阳城。”
沈和问道:“那何慕风就是何英他爹?”
方惠看他一眼:“对,也不对。那何英是何家的第四房妾室带过去的,并不是何慕风的亲生儿子,虽然口头上何英叫他爹,但何慕风并不怎么待见这个拖油瓶儿子。何家亲生的一共就四个女儿,本来堡主要劫的是这将要嫁往泽州城的四小姐,可谁知轿子里坐的却是这个拖油瓶,这也难怪堡主要生气。”
沈和眉眼一笑:“原来是这样啊,那这四小姐现在何处?”
方惠叹了口气:“昨天刚一回来,堡主就让我们去查四小姐的下落,今天上午刚刚报给堡主,那四小姐已经嫁到泽州城的张家了。”
沈和拎起茶壶,给方惠又倒了一杯:“好一出调虎离山啊!我猜小泽被劫持也跟这件事有关吧?”
方惠:“嗯,本来何慕风是想以小公子为威胁,把四小姐安全嫁过去,结果中途小公子被你们给救了回来,他们又使了这招儿!沈公子,我所知道的,已经全部告知,至于接下来的事,就只有堡主自己知道了!”
沈和起身一拜:“听方先生一席话,真是如沐春风,受教良多,先生有伤在身,还请多多休息保重,我二人下次再来讨教!先告辞了!”
“那我就不远送了!二位慢走!”
6
“吃饭了!大家快来吃晚饭了!”
还没走回房间,就听见一声喊叫。寻着声音而去,就见厨房一袭红衣似火,身上几片华丽金饰亮眼却不庸俗,红色的抹额映衬着白皙的肌肤,黑而长的睫毛像是鸟儿伸展的整齐翼羽,微微上翘的眼角,自然的笑容从嘴角溢出。此人便是何英。他一边忙活着手上的菜刀,一边喊着“吃晚饭了!”
“看样子,这晚饭换大厨了,何公子,不介意我先尝尝吧!”说着沈和已经冲到那口大锅旁边,右手拿起铲子,左手往外伸了出去。
何英一抬头,就看见沈和一个劲儿地盯着锅里的菜,左手很自然地接过陈通递过来的碗,盛上了菜,笑道:“不介意!”
沈和喂给陈通一口,自己尝了一口,砸吧着嘴叹道:“好吃!”
趁着吃饭时间,何英缠着沈和讲了几天前救陆泽的事儿。
看着端坐不动一语不发的陈通,再看看张牙舞爪滔滔不绝的沈和,何英笑笑:“之前我还一直不明白,你俩,一个文,一个武,一个率性潇洒,恨不得时刻搞点事儿,一个呢却沉稳内敛,恨不得时刻稳坐如钟,你们俩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的,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你俩太了解对方了,了解的都到了心有灵犀的地步。哎呀,你俩之间,都快修炼成精了!”
沈和边吃边说:“哎呀,何公子你这说的……”
旁边坐着的钱先生想上看了一眼,迟疑着说道:“堡,堡主!”
“谁允许他去厨房的?”陆楷板着冷脸问道。
何英放下碗筷,站起来:“是我自己要去的,你们这桥头堡的饭简直太难吃了,难吃到让人肠胃逆转!再说了,你只是让人看住我,不让我下山,我又没下山,我只是在被看住的时候免费当了次厨娘而已!”
“你!”陆楷一甩袖子,丢下冷冷的一个“哼”字。走了几步顿住,道:“把我和小泽的晚饭送到我房里来!还有,明日卯时,所有人校场集合!”
7
桥头堡校场大集合之后,陆楷带着山上的两百个精锐兵士去了泽州城。陆楷临走前特地交代让沈和和陈通紧跟着钱先生和何英。
当那拨声势浩大的队伍在陆楷和陆泽的带领下出发两天后,整个桥头堡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阵前的队伍里,沈和见到了曾经与陆楷结拜过的何慕风,官袍加身的何县令高坐前方大马之上,高举长刀,朝着山上道:“我念在往日义结金兰的份上,平时对你们桥头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们倒好,居然杀了我女儿,简直欺人太甚!今天,要么你们交出陆楷的人头,要么我就血洗桥头堡,你们选一个吧!”
钱先生高举着山上的“陆”字大旗,对着身后的兄弟们高声喊道:“咱桥头堡,有没有贪生怕死的,如果有,请站出来,自己离开,我绝不阻拦,如果没有,那请跟我一起守卫桥头堡,一起等堡主回来!”
一片嘈杂声中,沈和耳边传来陈通的低语:“小和,要不我先带你离开?”
沈和暗暗握紧陈通的手:“有你在,我不怕!”
“嗯!”
再抬眼,钱先生旁边多了一个被绑的红衣男子,正是何英。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何英翻了翻眼皮,舔了舔嘴唇,道:“刚才的那个栗子酥真好吃,等你们堡主回来了,我再做点让他也尝尝!”
钱先生把何英脖子上的刀往肉里推了推:“给我闭嘴!”然后转头朝着城墙下方道:“何县令,你儿子现在在我们手上,我们堡主说了,虽然你不喜欢这个二手的儿子,但如果他死了,你跟四夫人也不太好交代吧?”
何县令指着山上骂道:“好个卑鄙的陆楷,当年我怎么就没发现你是这样的小人呢,居然威胁我!”
何英撇了钱先生一眼,朝着他吹了声口哨:“嘘,我说老钱啊,我又不是他亲生的,从他让我假扮新娘就知道他有多讨厌我了,你还拿我威胁他,有个屁用啊!你有这功夫,都能下去跟他打一架了,磨磨唧唧的,真给你们桥头堡丢脸!”
钱先生转过头,阴兀的眼神死盯着何英:“哦,是吗?”说完将手中的长刀刺进了何英的大腿,“那我这样,一刀一刀地将你剐了,看看你爹还能不能无动于衷?”
沈和和陈通皆是一惊,没想到钱先生竟真的下手。
看着何英屈下身去,何慕风一声令喝:“攻城!”
8
硝烟弥漫,战火纷飞,城门摇摇欲坠,仿佛再撞一下就瞬间被攻破。钱先生拉着何英去到城头,对着城下的何县令吼道:“县令大人,你不是想要你儿子吗,现在我就替堡主把他还给你!”说完一把把何英推下城头。
城下所有人都为空中的那抹鲜红而停止了手上的厮杀。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何英必死无疑之际,一个淡褐色身影旋身而上,宛如玉龙腾飞般,以一贯威严的姿态和惊人的速度将何英惊心动魄的吼叫声化为乌有。
两个身影的重叠,像是绿蚁红炉的相逢,又像是枯蝶遇粉桃,翩翻几多遥迢。
“放开!”稳稳落地的陆楷盯着前方说道。
“哦!”放开陆楷的脖子,何英踉跄着站直身体:“谢谢了,不过陆楷,我帮你找出了内奸,可是立了大功的哦!”
陆楷撇他一眼,又转回头朝着马上呆愣的何慕风拜了一拜:“何兄何县令!”
何慕风看了眼何英腿上的伤,张了张嘴,目光移向陆楷,大刀一扬:“还我女儿命来!”说着便欲驾马上前。
何英捂着腿伤赶忙上前,张开双臂,挡在二人中央:“爹,四妹她没死!”
随着陆楷的一声“带上来”,一个面容白中透红,似雪压梅花;身材苗条轻盈,似雾笼霞罩的妙龄女子缓步走上前来,对着何慕风一拜:“爹爹!”。
何慕风愣愣的钉在原地,满眶泪水:“小茹!”
钱先生身体猛然一沉,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般,斜倚城墙才不至于倒下。沈和和陈通悄悄行至他身旁,陈通一把将他按住。
小茹上前仰头朝着何慕风道:“爹爹,是陆叔叔救了我!女儿特意来此,为陆叔叔请命!”
何慕风狐疑地看着陆楷,一言不发。
“始作俑者在此!”沈和从城内步出,后边跟着押着钱先生的陈通。
“放开我,你一个山野之人,凭什么抓我!我可是桥头堡的军师先生!你给我放开!”被反绑双手的钱先生呼号着在陈通手下挣扎。
“凭什么,就凭他!”怒吼着指向旁边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糙衣汉子,陆楷额前的碎发微微扬起,衬的他脸上的神情更加冷峻。
原本一副无所谓表情的糙衣汉子看到钱先生到来,瞬间脸色惨白。
陆楷走到钱先生面前,道:“钱文骁,为什么陷害我?”
钱文骁死盯着陆楷,半晌后,嘴上一动,陆楷见势,一把捏过他的上下颌:“想死,得先经过我的同意!”
9
旁边的糙衣汉子爬跪过来,哭喊:“我说,我说,我爹让我杀了何茹,嫁祸给你,这样就能让何县令攻打桥头堡,杀了你们好给我娘报仇!”
陆楷转身看着跪在地上泪水连连的人:“给你娘报仇?你娘是谁?”
钱文骁突然哈哈大笑,陆楷放开捏住他脸的右手:“你笑什么?”
钱文骁对着那糙衣汉子:“燕丘!是义父骗了你,你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娘!”
钱燕丘大喊:“不,不可能,义父你不是说你很爱娘亲的吗?我们活着的意义就是杀了这个狗官,杀了陆楷,灭了桥头堡,给娘亲报仇,爹,我们要给她报仇!”
钱文骁仰天长叹:“是,我是很爱她,可是她最后却嫁给了别人。当年我下山办事晚归途中,救下一个险被糟蹋的姑娘,她叫秋姑,我告诉她我是桥头堡的人,还给了她一块令牌,告诉她如若走投无路,尽可以来找我。后来,她真的来桥头堡了,可是,她找的人却不是我,而是你陆楷,是你抢走了秋姑!”钱文骁挣扎着朝陆楷怒吼道。
“秋姑她根本就不爱你!”何英瘸着腿转过身,指着钱文骁。
“你放屁!”钱文骁大喊。
“我没放!”何英反驳道,“我表姐亲口跟我说的!当年我表姐秋姑被家里人许配给城南的王员外做小妾,表姐不肯,偷偷离家出走。途中他遇到陆楷,对陆楷一见钟情,她请求陆楷把她带走,陆楷不肯。于是她接着颠沛流离。后来的一个晚上,她差点被奸人玷污,幸而被人救下。表姐在那人身上看到了和陆楷一样的令牌,就拿着那人赠的令牌上了桥头堡。后来的事你也知道,表姐非要嫁给陆楷,逼不得已之下,陆楷跟她成了婚,后来有了小泽。我表姐压根就不记得你这号人,从始至终我表姐只爱陆楷一人!”
“不可能,不可能,秋姑她是爱我的,她心里是有我的!害死秋姑的人都得死!何慕风、陆楷、桥头堡上的所有人统统都得死!”钱文骁发疯似的乱踢乱蹬。
“所以你就设计刺杀何茹,栽赃嫁祸给我,激怒何大人带兵剿了咱们桥头堡?”陆楷冷冷看着钱文骁。
“恐怕不止这个,何茹非泽州城的张公子不嫁恐怕是你牵的线吧,三年前我三姐非要同京城的白家公子私奔怕是你的主意吧,对了,还有五年前,我二姐非要去东海城采购鲛纱珍珠是你怂恿的吧,还有还有,大夫人的头痛病非得去南方才能静养调理更是你告诉大夫的说辞吧……”何英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对钱文骁说着,最后道:“不过,你的这些把戏全都被我这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给搅和了!啧啧,真是可惜呀!”何英说完瞟了一眼高坐马上的何慕风,眼神里满是讥诮。
陆楷侧头看着何英把那些凶险异常的隐藏矛盾用这么轻描淡写地语气说出来,心中微微一动,原来,他竟做了这么多事。
钱文骁咬牙切齿道:“你!原来是你!我要杀了你!”
“呵呵,你说你要给我表姐报仇,但害死我表姐的罪魁祸首恰恰是你!当年要不是你怂恿我姨丈他们给陆楷设陷阱,我表姐至于这么薄命吗?我还记得当年表姐挺着大肚子时她跟我说的话,她对我说,你□□惯一个人,习惯一个人上路,可是这黄泉路,我绝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就算我自己的命不要,就算我肚子里的孩子不要,也要把你姐夫救回来!所以害死我表姐的是你!”
“不,不是我,不是我,是何县令,是她害死了秋姑,要不是他的建议,秋姑怎么可能这么早逝?还有这桥头堡上的所有人,若不是你们怕得罪官府,秋姑也不会亲自下山!都是你们害得!我要杀了你们!”钱文骁使劲挣开身后的陈通,右手从背后反转到身前,抽出怀中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何英胸口刺了过去。
眼看着那柄匕首刺进何英的身体,陆楷迎面一掌将钱文骁击飞出去,左手抱着何英,右手狠狠落下一刀,直穿钱文骁心脏。丢下目瞪口呆的所有人,横抱着何英飞身进了桥头堡。
10
三日后,西厢房门前的桐树下,方惠、沈和和陈通围着石桌品茶。
“哎,方先生,你说这何公子是什么时候跟你们堡主达成协议要揪出那个内奸的?”沈和笑盈盈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有一天晚上,我看见何公子偷偷溜进堡主房间,好半天才出来,应该就是那天吧?”方惠呷口茶,做沉思状。
“哎,哪天哪天啊?你说清楚点!”沈和扒着方惠的手臂,却被陈通给扒了回去。
“就是何公子第一次给咱们做饭那天,那天晚上!”方惠一抬眼,赶紧站起来道:“堡主!”
“嗯!”陆楷淡淡应了一声,自顾自向那间何英睡着的房间走去。
看着陆楷那一脸不愿意搭理旁人的表情,沈和小声对方惠道:“你们的堡主,怕是要晚节不保喽!”
陆楷刚踏进房内,就看到坐在凳子上一直盯着何英换药的陆泽,一个眼神过去:“小泽,书背完了吗?去找方先生背书去!”
陆泽望了一眼陆楷阴沉的脸:“爹爹,方先生教的书早就背完了,人家就想多跟英哥哥玩会儿嘛!”
陆楷:“方先生教的背完了,去找你沈叔叔教你去!”
陆泽嘟着小嘴:“您不是不让我总找沈叔叔的吗?”
陆楷:“现在让你去!”
陆泽踏出房门,陶大夫也结束了手中的包扎,退出门去。霎时间,屋内一片死寂。
“找我有事?”何英一边背过身穿衣服,一边问道。
“咳,没事,听说你醒了,过来看看!”陆楷说完就要踏步离去。
何英转身:“陆楷!”
陆楷脚步一顿:“你敢直呼我姓名?”
何英上前,站在他身后:“不行吗?那好,依照我爹跟你的关系,我该叫你一声陆叔;但是依照我表姐跟你的关系,我该叫你一声表姐夫;若是依照小泽对我“英哥哥”的叫法,我还得叫你一声“爹”,可是怎么叫都不如另外一个称呼好听!”
“什么?”陆楷转过身,看着何英。
“夫君!”何英盯着陆楷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可看了半天,那脸仍是一直板着。
“你不答应啊?我可是被你抢上山的新娘子哎,我叫你夫君你都不答应,我没脸在这山上待下去了,我这就下山去了!”说完转身往门外走去,还没走两步,身体就被扳了回去,结结实实落进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何英抬手,也紧紧地抱住了他。
“小英,我想跟你试试心有灵犀!”何英耳边的软语骚的他心里直痒痒。
“嗯,看小爷我心情!”
11
身后的桥头堡锣鼓喧天,红稠漫野。
沈和扬起手中的酒坛,灌了一大口,唱道:
笙箫千管奏凤歌,
璧人一线结灵犀。
红妆扑朔意迷离,
佳偶双鸳锦被里。
沈和唱完,笑眯眯地看向陈通:“两米八,你说卖字画把自己卖进了土匪窝,我应该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吧?”
沈和接过他手里的酒,喝了一口,道:“来土匪窝体验一把,也是个不错的经历啊,况且还亲眼目睹了一段这么传奇的姻缘,只是可惜了你的那些画儿!”
“没可惜,刚才在拜堂之前,何英告诉我他已经把我那些泽州城的画儿都拿回何府去了,他说先以一千两一幅替我收着,等以后咱们缺钱了,可以随时过来找他领这十八万两银子。”沈和拿过酒坛又饮一口:“走吧!”
“嗯,等咱们老了,再来桥头堡看小鬼头好不好?”陈通把沈和扶上马背,在他耳边说道。
沈和一下兴奋过来:“嗯,等以后再来看他!”
看远方蒙蒙亮的天际,再看看身旁并肩骑在马上的陈通,沈和心道:岁月漫长,天地甚广,何其有幸,得斯一人,陪我骑马喝酒走四方,悲喜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