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歌》TCBTTM

22、Chapter 22

　　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仿佛整个世界的空间与时间概念都消失了。汤枝觉得自己好像踏上了时间旅行，飞船往回直接带她到了还未发生大爆炸的时候，置身于奇点当中。既然什么都不存在，那她来这儿的意义是什么？不，那什么是意义。
　　远处慢慢产生一个光点，随即越来越大，强光刺得人眼睛生疼，但她又无处可逃。生命即将在星球这个载体下被孕育，她的脚踩在软绵绵的土壤上，身体轻飘飘的，生命到底是什么呢？
　　经过上亿年的发展，名为人类的物种建立起他们的文明，此前的一些古生物有的早已化为地球的一部分，或许千年万年后的人类文明也因此消散，有个词叫做“湮灭”。那么，何为人？何为人类文明？
　　形形色色的人从汤枝旁边如走马灯一般地走过，她伸手触碰了一个人，那个人的一生都会如电影一般在她面前闪过，有幸福平安的一生，有焦虑痛苦的一生，有马革裹尸哀鸿遍野的场景，有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画面；有喜怒哀乐，有生老病死，有贪嗔怨妒；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大无畏无私奉献精神，有高官厚禄蝇头小利便曲意逢迎的谄媚之相。人性，又该如何解释？

　　水雾般的画面顷刻随着日升而慢慢消散，而原本荒芜的土地或许感受到了春天的暖风和阳光的洗礼，变得绿意盎然，小芽儿破土而出，花朵含苞待放，树木上的小叶也大方地张开双臂，汤枝望向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还有这一座七彩拱桥作为点缀。
　　阿[x]扁这时候突然出现在她的旁边，“我的梦想就是这么一座桃花源。”
　　汤枝转头看他，他不再是一坨黑乎乎的无实体的黑雾，而是变成了一个普通少年的模样。她以为按他现在的年龄来说，应该是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人了。
　　汤枝没有说话，看向有嘈杂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那是一个文明高度发达的城市，里边居住的人每个人都彬彬有礼，人与人之间没有猜忌，城市之间不存在小偷强盗甚至□□犯，在这里人人平等，男女亦然。真真做到了书本里描写的大同社会。
　　“我把那些人身体里的恶念全部都抽了出来，用各家秘法去压制去炼化它们，这样世间的人只存有善而不存有恶，那么未来一定是美好而光明的。
　　“我牺牲了少数人，为的是能让更多的人拥有幸福。不止你们的家人与同乡，我的家人与同乡也为这个终极目标付出了许多。”
　　汤枝看着井井有序的城市，一切都好，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你的家人与同乡，全都是自愿的吗？”
　　阿[x]扁想来是一遍一遍在自己的心里问过这个问题，很快汤枝就得到了答案：“当然。我从出生起，他们都这么想，但是只有我这么做了。”
　　他们都这么想，但只有你这么做了。“他们不是因为做不到，而是不愿意去做。天秤两端，一边的砝码拿掉，另一边就会因为重力而掉下去。有善就有恶，有阳就有阴，凡是事物都有两面性，你既生于这个世界，那就不能忽略它运作的物理规律。尽管你的梦想有一天实现了，没有平衡，那总有一天会濒临崩溃。”
　　“平衡的世界就不会崩溃吗？你看看你口中所谓的世界，它会一直永续存在而不会消失吗？”
　　汤枝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有存在就会有消亡。”
　　“所以，总有一天会消亡，或早或晚又有什么关系……”
　　汤枝打断了他接下来说的话，“既然没关系，既然大同世界早晚会出现，你又何必出手干预？”
　　“大自然的世界存在许多不可控的因素，但是我梦想的世界是可控的！”
　　汤枝笑了，“原来，你的目的是想主宰世界啊。”
　　阿[x]扁的声音瞬时冷了下来，“你得承认，是我救了她们。”
　　汤枝的记忆随着□□那声音回到了数年前的那个夜晚，本是炎热难挡的酷暑，为何她感觉自己走进了冰窖，冷空气卷着阿[x]扁的声音进入了汤枝的耳朵，使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你有跟我一样的感觉对不对？他们那些人本就该死，就算没有我，他们内心滋生的恶也会杀掉洁白的天使，我把那些人一网打尽，永诀后患。”
　　“你是又想当屠夫，又想做医生。”汤枝往前走了没几步，进入了一个砖砌拱门，主街道的两边都是民居，靠门近的人家早已熄灯休息，越往里走，越灯火通明。
　　“你看见了吗？”汤枝跟着阿[x]扁的声音，往其中一栋房子里头去看，烛火的灯光将屋里内部的人影打在门上，屋外的汤枝能清晰地看到交叠着的两个人，她愤怒，她难过。
　　“你听到了吗？”紧闭的大门无法关住那泄露出来的喘息声还有那些女孩们内心的呼救声，她想冲上前去，撕碎那影子的主人。
　　“你也很想杀了他们吧？他们龌龊不堪，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他们就该下地狱，好好去享受那种种酷刑，叫鞭子抽的他们哭爹喊娘，还不够，还要千刀万剐，这些远远不够……”汤枝看着门上的影子逐渐褪去，她推门，看见房间一排一排的窄床，她看到了子衿，子衿身上的淤青与伤痕，她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子衿，“对不起。”
　　对不起，我来晚了。
　　汤枝的怀抱里空无一人，那句道歉连她自己也听不见就跟着面前的影像一起消失了，汤枝挥了挥手，阿[x]扁又重新出现在了她的旁边，“不，我不承认你救了她们。”
　　汤枝转头，眼神犹如刀子一般划过□□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就像刽子手一片一片片去人身上的肉，“她们，只不过是你达到目的的一个工具。她们带着的每一份记忆，都会变成杀死她们的刀；她们经过的每一寸土地，那上面长出来的舌头会刺中她们的心脏。”
　　汤枝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说他们的恶终究会压倒善，如果没有你，我会来得及。”
　　阿[x]扁听完这番话，只是轻笑了一声：“不，你来不及。”
　　汤枝眼前闪过一幕幕女孩们的更早一些的童年经历，眼泪不断重新聚拢又滴落。阿[x]扁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在我来以前，他们的善早就被杀死了。你和你婆婆以为的桃花源，与他们以为的桃花源，显然不是一种。”
　　“你明知道，为什么还要让她们……”汤枝没办法把话说完整，她本来以为她足够了解她们的痛苦，没想到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因为她们都足够坚强。”
　　他妈的，什么狗屁。
　　“我要抽取他们全部的恶念，如果不能把它们全部激发出来，它总有一天还是会生长。”
　　冷静，冷静。听他把话说完。冷静。
　　“我救了未来的她们，更救了更多的女孩们。”
　　汤枝现在真的想指着他的头对他骂完平生所学的全部脏话，还想把他捏成皮球。他把自己说得深明大义，抽完这个村的人的恶念，还有下个村的，下个城市的，自然界中这么多人类，全部抽完得多久？每次抽又需要牺牲多少他口中所谓的“足够坚强”的女孩子？这就是把嘴当作狗屁股。
　　是救吗？他把原来就饱受伤害的女孩子又揪出来滚了一遍钉板，把原本就千疮百孔的身心弄得更加千疮百孔。这不是救，这是杀。
　　杀了一遍还不够，还要杀千遍万遍。

　　汤枝已经不想再跟他废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