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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番外一:追风少年 ...

  •   (9)番外一:追风少年

      我叫范大伟,是叶文廷的初中同学,也是这么多年来和他关系最铁的哥们儿。初中三年,我们俩一直前后座的坐着,因为都个子高,所以坐在班级的最后两排。我们还有个共同的爱好就是踢足球,我常找他一块儿去踢,他的球技还不错,常踢前锋。
      初中毕业,我考上了重点高中,只比录取分数多出一分。放榜的那天,我看见了叶文廷,他刚看过榜单,很高兴的样子,看见我就拍了我一下,“大伟,考的不错啊,你太他妈的走运了!这么会考,多考一分都嫌浪费!今天回家时,一定得好好的看着路,兴许还能捡到一摞子钱哪!你是不是考试前烧香拜佛了啊,当了几天如来的俗家弟子?超级走运地!”
      我知道叶文廷考上的是普通高中,但对于他来说已经是考的最好一次了,他在半年前,突然用功起来,看样他属于晚熟型的,懂事比较晚,至少比我晚点儿。
      我说:“我妈逼我念高中,可我想去当兵,她就说‘你考吧,考上了就去念,考不上,我也不逼你’,谁知道我还真考上了,真够倒霉的,我根本不想念啊,更不想考大学。”
      “你就骚包吧!考上了还不想去念,我要是能考上重点,那…”他突然就不说了,自己骑上车子,吹着口哨,走了。
      叶文廷这个人挺有意思的,他能和班里男生打成一片,爱说笑,爱打闹。平日里,他特别能玩,不爱学□□逃课,但那时的他还算比较单纯。我看见他和校外的男生混在一块,那些人大都有女朋友,虽然叶文廷跟他们不学无术,抽烟,喝酒,打架,混街头,但从没见他和哪个女的走的很近。
      直到那年高一暑假里,我无意中碰见了叶文廷和个女生在河边买金鱼,后来知道那个女的就是他女朋友。他的这个女友多少有点让人吃惊,因为看见他们在一起时,你会觉得不可思议,那个女生对叶文廷态度不是太好,而且比叶文廷大了四岁,正在上大学,叶文廷明显很怕她,就是有什么不满,他也只是小声嘟囔,不敢大声说,那女生说自己是叶文廷的姐,我也就跟着叫她姐,她还开心的请我们去吃冰淇凌。
      她叫方奇,人长得挺漂亮的,眼睛有神,很大,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那时她正在念同济,全国响当当的名牌大学,是众人羡慕的才女,她显得太优秀,太不平凡,而叶文廷不但很普通,还劣迹斑斑。你很难想象得到那样才貌双全的高品质女生会喜欢比她小那么多还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他们之间的差距简直十万八千里,根本不是一类人。
      我从来都认为这两个人早晚会分手的,他们实在太不般配了,不可能走在一起,不过每每看见叶文廷跟在她身边开心微笑的样子,那么的快乐安静,我知道叶文廷是真的很喜欢方奇,于是,我又暗自祈祷但愿他们能在一起,那将会是多么好的事情。
      方奇和叶文廷那些狐朋狗友的女友有很大的不同,她显得特别,不同凡响。她衣着普通,从不化妆,笑容单纯,眼神清澈,说话很逗,有学识,有头脑,有主见,有自信,还爱帮助别人,人也热情,我对她颇有好感,还特别的好奇,问过好多次叶文廷是怎么认识这个极品女友的,他从来不说,嘴严的要命!对了,叶文廷还有个特别怪的地方,就是从不乐意跟别人说起他的女友,不过我总是旁敲侧击的打听,觉得很好玩。
      认识方奇的那个暑假还没过完,我就听说他们分手了,好像还闹得挺凶的,老师都去他家里家访了,还找了他爸爸,当时在他班里还有我以前的同学,所以消息来源灵通,准确,及时。
      我得到消息的那天,立刻就去叶文廷家找他,听说他被他爸给揍了没有上学,我特意带上了一盒巧克力威化,我记得叶文廷挺爱吃的,把它塞进书包里,我骑车去了他家。敲了敲门,没动静,就又敲了一会,下午我那同学明明说叶文廷没有去上学啊,怎么会不在?
      我耐心的敲,终于门开了,我看见了叶文廷,他脸上身上都是伤,我走进去,他没有招呼我一下,只见他去床里躺着,我坐在他旁边,掏出巧克力威化,递给他一个,他没有接,我说:“吃吧,你还没吃饭吧?”
      他将胳膊搭着额头上,遮住了眼睛,半天也没动静,我伸手拉开他胳膊,竟看见他湿润的眼窝,原来,一贯嘻嘻哈哈的人,也有哭的时候。
      我问他:“你怎么了?”他又用胳膊挡住了眼睛,没有回答。
      我一直陪他坐在那里,直到天黑,他也没有跟我说一句话,就一直窝在黑暗的床里,独自啃噬着那份不为外人道也的难过心事,我想这次他是真的伤心了吧,虽然我认为他晚熟,可他却比谁都早的实实惠惠品尝到了失恋的滋味。
      方奇走了,像那样优质的女生,确实也值得让人怀念,我曾那么的羡慕过他们。
      夏天快过去了,那个刚刚经历过分手打击的人,又回到学校里。我有时去他们学校玩,看见了叶文廷,他的样子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我想他虽然当时很难过,不过,好像时间一长,他就全忘了。
      秋季运动会来了,参加完我们学校的,又跑去叶文廷的学校,听说他有4*400米接力,还有长跑3000米,我专门去给他助威,叶文廷体育一向好,跑的也快,看他短跑很过瘾,他以前常拿第一,为班级争光。
      那天,他们班在接力的前两棒,被落在后面,第三棒往前撵了撵,但仍在前三名之外,大家用力的拍着桌子,大声呐喊,拼力鼓劲儿,叶文廷最后一棒,是押的宝,也是压力最大的一个,我替他捏着一把汗。
      终于,看见叶文廷站到跑道上,预备好接棒,当他紧紧抓住接力棒的一刹那,爆发力极强,双臂用力摆,腿迈开大步,奋起直追,他的速度快,400米,有点长,很难保持始终如一的速度,在大家速度慢下来的时候,叶文廷一步步撵上了,最后冲刺的时候,他拼尽全力,一举领先闯过终点,以微弱优势战胜了第二名。
      冲刺的关键时刻,争夺十分激烈,大家一下像炸开了锅一样,在那里狂声呼喊,摇旗敲桌子,尖叫声伴着叶文廷闯过终点线,我听见耳边很多人齐声的喊着叶文廷的名字。然而,过了终点的叶文廷却像没听见一样,没有任何的反应,没给大家一点回应,他慢慢减下速度,我朝他跑去,看见他由于短时间过量运动后而苍白的嘴唇,脸无血色,头发直立着,大口的喘气,眼露疲惫,我拍拍他说:“好样的!去后面休息一下吧。”
      他摇摇头,自己走远了,我跟在他身后,他问我:“我是第一吧?”
      “是,特悬!”他点点头,接过我递给他的衣服,拿在手里,往回走,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轮到他跑三千米的时候,我跟着他在圈里跑,他一开始随大流儿,每圈都会慢慢超越离他最近的人,几圈后我看见他的步子有些发飘,知道他快没力气了,身后已有人在加速,他坚持的跑着,紧跟着前面的人,速度却越来越慢,我站在半路上给他加油,问他要不要来点水,他充耳不闻只顾着低头跑。
      当我大声提醒他还有最后两圈时,他抬头看了眼前面的人,跑过我身边时他问:“前面有几个?”
      “五个。”他听后,鼓足力气,立即加快速度。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他竟超过了所有人,迈着大步朝终点飞奔而去,就像个疾跑在路上的豹子,他的速度再也没有减慢,而是越来越快,最后那半圈几乎就是他的表演专场,尽管前方已没有了竞争对手,身后的第二名也已被他远远落在后面,他却步履如飞,丝毫不怠,他的表现让人振奋不已,颀长身影吸引来全场人的目光,呐喊和口哨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在那些营造出来的绚烂之中,我深深的感到叶文廷是个追求完美的人,他喜欢完美。那样的人有高傲的一面,还拥有着成功者必不可少的东西—坚持,恒久的坚持。
      光荣的结束了3000米之旅,过了终点,他没有立即停下来,而是慢慢的沿着通道跑开了,跑的无影无踪,我抱着他的衣服去找他,找了一会儿,终于见他走在小路上,停停歇歇的走着,走到了无人的地方,停了一会儿,坐到地上,双手向后撑着地在那里休息,我走过去,看见这个夺冠之人在繁华过后孤寂的一面,他没有一点喜色,却锁紧了眉头,望着远处,长久出神的注视着天边。
      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不错啊,又一个第一,你们班的人乐死了。”
      “他们乐有什么意思!”
      “那谁乐你才觉得有意思?”
      他闭嘴不说,我故意逗他,“应该让你班最漂亮的女生站在终点给你个大大的拥抱,你准觉得有意思。”
      他听后,立即站起来,面无表情的要离开,我说:“喂,你不回你班那啊?”
      他摇摇头,接过我手里的衣服,又去拿了自己的钉子鞋,背上包要走了,他的项目已经全进行完了。
      我跟在旁边,他那天的话特别少,一点笑模样也没有,拎着钉子鞋,往校门口走。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叶文廷被突然跑来的人撞歪了身子,那人非但没有道歉,反而张嘴就骂叶文廷,“操!瞎啊?长眼了吗?”先声夺人,骂骂咧咧的很是张狂,显然,这个人并不知道叶文廷就是平时在马路上横着走,打仗出名的小混混。
      叶文廷立即瞪起眼睛,伸手一把抓住那人,一拳毫不犹豫的挥了过去,打的那人立马火了,边吼着边很猛的冲上来和叶文廷干架,我看那家伙的确是猖狂过了头,根本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我也冲上去发狠的踹,打算好好收拾这个狂妄分子,结果没预料到这人还有同伙,一声喊叫后呼呼啦啦上来好几个,团团把我和叶文廷围住。
      不知谁吼了一嗓子:“上!”
      几个人叫骂着挥臂要一齐上来打我们俩,我当时见那阵势有点慎得慌,毕竟对方人数众多,我们俩这次恐怕吃亏吃定了。这时,只见叶文廷迅速一把挥开书包,先发制人的突然冲向那个人,猛的用力挥动手里的钉子鞋,朝那人狠狠砸去,鞋上的钢钉很尖,立刻听见有人大叫,叶文廷仿佛浑身蕴含着巨大的爆发力,冲上去往死里打任何阻碍他的人,周围人见状,立刻群起上前,几人试图用力拉住叶文廷的胳膊,他飞起脚狂踹。虽然叶文廷很猛也够狠,但仍寡不敌众,一群人围攻叶文廷,他已被打的弯下腰,我上前想把他从人群里拉出来,可我还没凑近他身边就被人给踹了出来。
      当我再次冲去那帮人旁边时,突然看见叶文廷一个高蹿了起来,疯狂抓住那人衣服不放,亡命徒一样凶狠的不计后果,抄起钉子鞋,狠狠砸那人的头,一下血就流出来,大家先是一愣,但很快更多的人上去拦,已有几个人摁住叶文廷的手,防止他再打,他们合力将叶文廷踹倒在地,几只脚毫不留情的泄愤般踢他,他抱着头在地上打滚,我知道凭我一己之力很难打过那些人并解救出他来,我必须立即去找救兵。
      还好,学校的老师及时跑来拉架,拉开了两伙人,我看见叶文廷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来,浑身是土,嘴唇迅速肿胀流血,眼角泛青,他端着已被踢的不能动的胳膊,眼睛满是阴冷,露出凶光来,像个暴徒,眼白很多,黑眼球低沉,斜着眼看那满头流血不止的人。
      120救护车很快来了,那人被急速送往医院,叶文廷和我,以及刚才打架的那几个人,都被带到校长办公室。
      叶文廷在走去办公室的路上,小声的对我说:“你什么也别说,记住不要承认动手打过人。”
      我始终都不承认参与打仗,最后被放走了,我一直站在外面等着叶文廷,惴惴不安起来。
      后来医院来电话,说那学生的头部受伤,缝了几针,打了破伤风,已处理好了,现在可以回家休息。这样这场群架暂时的告一段落,叶文廷被放出来,不过对方要求必须赔偿药费才行。
      那晚,我和叶文廷在半路上分手,叶文廷却没有回家,整晚谁也找不到他。两天之后,他才出现在学校,他父亲也被老师找去,我想叶文廷这顿揍算是躲不过去了。
      悄悄去他们学校里找他,看见他胳膊上的新伤,我就问他:“那晚你去哪了?怎么谁都找不到你?是不是遭了别人报复?你两天都没来上课,你去了哪?”
      “没去哪!”
      “跟我没必要隐瞒吧。”
      “那晚,我不想回家,就在菜市场里找了个能睡觉的地儿,凑合了一宿,第二天白天去迪厅里呆着,晚上找我以前的哥们去了,谁知道在他们看的场子里又遇上个闹事儿的,本来不想参与,后来打的厉害了,我拿个酒瓶子也跟着上了,半夜,警察来了,我就跑了,所以今天才来。”记得那晚天气很冷,不知他是如何捱到了天亮。
      “你还打啊?学校的事还没处理完。”
      “操!那孙子,敢再让我遇上,我就打的他跪地求饶!非得打残他不可。”
      “听说,这次会记大过。”
      “记就记,谁怕!愿意记,随便记去!”
      “你不想考大学了?”
      他皱了下眉头,“考他妈的考!老子,不考了!遭那洋罪!”一口吐了没吸几口的烟,用鞋子使劲的碾灭烟头,喷着口中的烟,眯起眼睛,我觉得那时的叶文廷是个无药可救的人,自甘堕落,一心的不想好了。
      没多久,我在街上又看见了叶文廷,看见他漫无目的和那些最烂的人走在一起,叼着烟卷,嘻嘻哈哈。
      我开口喊他,他走过来,我问:“你还不上学去?就知道玩儿。”
      “上学?学个屁,不学了!我不是那块儿料,瞎浪费时间!你干嘛去?”
      “去上辅导班。”
      他用力的拍拍我的肩膀,眯着被烟熏的眼,一脸的讥笑,“好学生!继续努力!好好努力啊!”
      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别跟他们一块儿混,他们会害了你!”
      “害?我乐意!我要是不乐意,谁也害不了我。”
      “你要是真不想上大学,那你拼命考上高中干嘛?你的理想不就是能上大学吗?”
      “别他妈的跟我谈理想,早戒了!现在你还瞎唠叨废什么话!学你习去。”
      “是不是和方奇分手,你受了刺激?不想再学了,你…”没等我说完,他就一脸冷硬的挥过来拳头,我一偏头,躲了过去。
      我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立马扔下车,心里愤愤不平,我是叶文廷最好最铁的哥们,我们一块打架,一块叫闹,一块儿逃学,他竟为了一句话就出手打我,我要不是为了他好,我干嘛说他?他竟这么对待我!我一下就火了,冲上去和他撕扒到一起,他用力抓住我的衣服把我往墙上撞,他那双眼睛发红,脸色发白,神情冰冷,我不得不承认,其实他天生就是个亡命徒的材料,天生就是!
      叶文廷的那群哥们儿,一会也来了,他们想上来教训我,其中一个还甩了我两个大耳刮子,打的我半张脸发麻,又有人要出手打我,叶文廷一把拦住他们,拉着他们走了。
      我狠狠的瞪着那些人的背影,揉揉自己的脸,气呼呼的看着他们走远,也看见叶文廷回头朝我看过来,那眼神带着歉意,我知道叶文廷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坏,我了解他,现在的他只是有点错乱,有点失去方向,有点茫然了,所以我并没有因此记他的仇。
      我认为那段时间的叶文廷一直在低谷里徘徊走不出来,心情极其低落,压抑且自卑,自暴自弃,他仿佛在用这种方式来麻木自己,以掩饰他内心的东西。他从另一个角度宣泄自己的失落和失意,他越是和那些烂人混作一团,我越觉得他的行为带着很强的刻意性,他在故意的作践自己,放逐自己,放弃自己,这次和他过去的瞎混在本质上是不一样的。那时,他会因为一句话就去和别人拼命,会毫无原因并不计后果的打架斗殴,那会儿的他已经彻底的看轻了自己,什么也不在乎了,没有理想,没有方向,没有未来,仿佛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
      后来,又听说叶文廷转学去了沿溪一中。有一天,他来我们学校找我,他的样子仿佛又恢复到原来正常的状态,他在走廊里等我下课,看见我,他微微的一笑,走过来,跟我说:“我转学了,去了沿溪一中,我还跟我爸保证好好学习,你中午有时间吧?”
      我点点头,他拍拍我的肩膀,“把你上学期的笔记都借给我吧,这次我要学习了。”
      “不是说不学了?”
      “唉,本来是不想学的,你那天在路上说的话,我回家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学啊,不能总跟那帮人瞎混,不然没个出头之日,一旦,哪天我遇见了方奇,我若混的不好肯定不敢抬起头,她要是装不认识我怎么办?”
      “你要是个混混,她准不认识你,你要是比她强,她肯定说想当年咱俩挺熟的。”
      “拉倒!她才不会说。”他露出浅浅的笑。
      “嘿嘿,那她会说什么?”十分的好奇。
      “她啊…”他想了想,细了细嗓子,“她会说:‘嗨,小屁孩儿,混的不错嘛,挺有出息,过来,跟姐姐说说你都考了几个一百分儿!’”叶文廷装着方奇的声音,逗得我哈哈大笑。
      “她挺有意思的。”
      “嗯,有意思。”
      “真的分了?和她。”
      “嗯。”我看见叶文廷使劲的眨眼睛,就不再和他继续那个话题了。
      还记得高三,和叶文廷在周五放学的时候一起相约坐着火车去大连看实德队的足球比赛,周一早上刚从火车下来,在赶去上学的路上看见他同学,别人拍着他背的旅行包,问他去了哪里,他得意的说:“大连,看实德队比赛了,现场版,超清晰,那气氛,嚎,真他妈的没的说!”
      “真的?周六的那场球,我在电视上也看了现场直播,怎么没看见你啊?你们坐在哪?”几个男生围过来。
      他呵呵的笑,挺挺脊梁,拿出用来助威的小喇叭吹了一下,有人一把将喇叭抢走了,他说:“你没看见啊?我们就坐在靠后的那排,操!穷的也没个钱,就只能买最便宜的票,远是远了点儿,不过视野开阔,看着爽!”
      “你坐那么远,在电视上肯定看不见你呐喊助威。”
      “哪能看不见啊?你没瞅见个最能叫最能喊,还光着膀子,轮衣服,吹口哨的,那个就是咱!”自豪无比。
      大家笑起来,“光膀子的多了,哪一个是你?”
      “夏天光膀子的是不少,但现在这儿天,可没人光着,快跟冬泳的温度差不多了,估计全场也就我光着膀子,没让它给我冻死,不过,作为超级球迷,心热咱就不冷,这主要还是好不容易去一次,怎么也得让大家看见咱啊,为了露个脸,再冷也奉献了。”
      大家调侃着他,哈哈笑起来,他还洋洋得意,“你以为谁都能去看现场啊?大伙儿,可别太羡慕我!”
      笑嘻嘻的闹着走一路,其实他最想要别人的羡慕,一点也不想低调做人。
      高考过后,我学了计算机,叶文廷居然学了医,这太让人不能理解了,其实他,一直是个边缘人,也经常制造些意料之外的事。他高考时成绩出奇的好,超常发挥,稳稳的过了分数线,一举拿下第一志愿。
      这一次,轮我被他远远落在后面了,我有点气愤,他还十分的谦虚,“考的不好,考的不好!”这是谦虚吗?分明是挤兑人!故意遭人嫉妒,我追着打这个狂毙了的人,他一路叫着跑,就不让我追上他。
      看见他眉开眼笑的跑远了,我想能考上大学,对于叶文廷来说,不光是简单的金榜题名,它还有深层次的意义,那是一种证明和较量。
      他数理化分数很高,但英语稍差点,用他的话说:“人学说鸟语,能那么好学啊?你以为我是八哥儿?我这已经是极限发挥了,实在太满意我的表现了,very不是一般的good!”超级的自吹,绝对是个自恋狂。
      那年,高考成绩下来后,我们都彻底的放松了,几个昔日的同学叫闹的聚在一起,喝酒,唱歌,玩闹,叶文廷还那么能玩,从来不知道累。八九个男生打帮结伙的去叶文廷家通宵的玩游戏,看大片,打麻将,因为只有他家没什么家长管束,人也比较少,有的是地方让我们肆无忌惮的撒野。
      我们一起在他家呆了整整三天,那三天里非常快乐,愉快的像参加了个夏令营,放松的像永远失去了父母的管束。
      一群男孩子在一起是很疯狂很闹腾的,我们打够了游戏,就一块看片儿,枪战片,特惊险的,后来,在叶文廷家,我们或坐地板上,或倚靠在一起,或趴在床上,共同欣赏的热血沸腾,跃跃欲试,彼此开着玩笑,嘻嘻哈哈的商量着明天再去买更过瘾的片子看,比如…,再比如…,更比如…,条目非常多,可供选择的不计其数,这个挑选工作相当繁忙,一时很难见分晓。
      有人把音响放到最大声,巨大的音乐海浪轰鸣在耳边,那是激动人心的阳刚旋律,充满了忠诚愿望与远大理想,冲破了屋子的局限空间,我们叫着跳着疯狂着,齐声在屋里随着音响唱beyond的每个经典歌曲。还有人拿来拖布,把拖布当成直杆麦克风,一会儿直立,一会儿倾斜,一会儿歪倒,一会儿按在地上情真意切,那是他个人的现场演唱会。
      忘情的摇着拖把,投入的闭了眼睛,扯着脖子撕心裂肺的嘶吼,完全沉醉在忘我的音乐宣泄中,纵情的放声唱《长城》,《大地》,《海阔天空》,《光辉岁月》,《真的爱你》…自由的歌声,飞上天花板,冲出窗口,令人醉心的旋律飘荡在街面的上空,久久盘旋不散。
      闹够了,大家都觉得有点饿,就开始琢磨吃什么饭,那天叶文廷提议吃包子,说还不用炒菜蒸米饭,省事,但要大家现包。可大家伙,除了叶文廷会做饭,别人都不会,最后大家只好集体专门给他打下手,切菜的两个人,和面的是叶文廷,拨葱的一个人,剥蒜的一个人,切肉馅的两个人,洗锅洗碗做准备工作的一个人,端茶送水伺候大家干零杂的一个人,这样基本大家都有活干了,谁也没闲着。
      大厨是叶文廷,他非常有指挥才能,他不仅周详的指导大家如何干,还能把每个人都安排的手忙脚乱。他将和好的面先提前放到温度高的地方醒着,然后就开始把各种切好的馅拌到一起,加了调料,再倒上油。
      一切准备就绪,待那面也发起来了,就看见叶文廷撸上袖子,像个面点师傅一样大刀阔斧的干,先用刀切下几块面,命我们把面揉好,我们接过任务,就揉啊揉,他在一旁开始包起来,白胖的包子打着漂亮折子,一副浑圆让人垂涎的样子,在他灵巧的手里诞生了,他包的速度还挺快,没多会儿就命一个人把锅座到炉子上,他整齐的把包好的包子码进锅里。
      大约二十分钟后,第一锅包子就好了,是猪肉芹菜馅的,大家挤在厨房里就着锅,不用筷子直接下手,狼吞虎咽的抢着吃。在第二锅还没座到炉子上的时候,第一锅已经被我们给干光了。一共蒸了五锅包子,却一个也没看见剩下,全部报销掉,还省去洗碗刷盘子那道工序了。那个给大伙打杂的倒霉蛋,最后还嚷嚷着没吃饱,叶文廷哈哈的笑,他其实也没吃几个。
      “饿狼传说啊!我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嚎…”
      “抢着吃才香,叶文廷,咱们做的不赖啊?”
      “very good!”得到大厨的首肯,大家非常满足的喝着水溜缝儿。
      晚上,酒足饭饱之后,摆开阵势,准备好零钱,赌桌收拾停当,赌场老大庄严宣布赌规后,一声:“let’s go!”,全民热情洋溢的全身心投入到麻将事业中去了。
      到了后半夜,麻坛新秀有了困意要撤,于是,大伙集体准备睡觉,可地方有限,单人床早被两个人抢去,沙发上一个人霸着,无奈的,在地板上铺褥子睡,有人嫌地太硬,主动去柜子里睡,那里缩缩腿刚好能睡下一个人,敞开着门,身下是一摞子衣服,倒是挺舒适,还有人睡在茶几上,下面铺着他爸的被子,老爸那屋床上也睡了两人,叶文廷睡在地上,大家在睡觉前狂讲鬼故事和黄色笑话,睡着了,半夜有人从床上掉下来,嚎声阵阵。
      第二天,叶文廷的老爸打开门,说就看见眼前的景象:高处低处,床上桌上,地上,敞开的柜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沉睡的人,那样子简直让人看着发笑,柜子里耷拉着,床沿儿上挂着,有的人枕着另一人,留着汗啦子,太阳晒大了,还没一个起来的。
      对于他的父亲,我也曾问过叶文廷,“喂,你爸怎么总不回家啊?不管你吗?”
      “不怎么管,他在外面也有住的地方。”
      “就把你一个人扔家里,谁给你做饭洗衣服啊?”
      “我自己,洗衣服做饭,我都会。”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叶文廷对我谈起了他的爸爸,“我一直以为我爸在外面混,有事没空回家,有一次,他喝醉了回来,他跑进屋,一把将我从床上拉起来,对着我就破口大骂个没完,那时我才知道,我爸是不愿意回家,不愿意看见我。”
      “为什么?”
      “他说:‘你和我像父子吗?你长得一点都不像我,你什么都随你那个妈,细皮嫩肉的,我一看见你,就好像看见了她,谁让你长的那么像她?’”
      “你爸恨你妈吧?”
      “嗯,应该是吧,好像我妈自己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所以,你爸把怒气都发泄在你身上?”
      “也没有,他就是不管我,每个月,给我固定的生活费,然后就消失掉,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他说最不愿意看见我的脸,还说我跟我妈一样长着张忘恩负义的小白脸儿,看着就烦。”
      “那也不是你的错啊。”
      “我爸说他从不跟人讲理,因为他就是理。”
      “你爸真不愧是混黑的,够霸道!根本不用讲理。”
      我想想说:“以后,没饭吃的时候,你就去我家吃吧,我妈做饭特好吃。”
      可叶文廷从来也没来过我家,也没吃过我妈做的饭,他说他自己会做饭,什么都会做,还说他最喜欢做饭了。
      在叶文廷家狂欢过后,没多久,我们就各自踏上外出求学之路,叶文廷的学校很远,是我们那帮同学里,离家最远的一个,在遥远的不能再远的南方城市。

      歌曲:追赶时间的少年 周传雄

      曾经我是个追赶时间的少年
      花掉光阴 花掉童年
      只为了努力积蓄成长的抱怨
      换一张发黄的照片

      曾经你也在发黄的照片里面
      穿着制服梳条小辫
      乖乖站立的姿势从没有改变
      依偎在我身边

      我们都是拼命追赶时间的少年
      期待在奇迹中发现
      一个不平凡属于未来的实验
      还能保证昨天的新鲜

      我们都像坐在摇摆不定的秋千
      期待在夏天午后的校园
      停止了摇晃和疲倦的感觉
      回到发黄的照片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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