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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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苏棠醒过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身上无端地发冷。她吸了吸鼻子，准备拉一拉身上的被子，一时间却动不了，唯有那股冷意更加真切，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大约是她靠在榻上睡着了，窗也没有关严的缘故，所以，手也冻麻了？她皱了皱眉，虽然已经是四月了，可白鸢做事怎么这样不仔细？
她打算喊自己的贴身侍女过来训斥几句，也就是这时她才突然发觉——
她不仅动不了，好像也看不见了。
唯独能感受到的是一阵阵冰寒刺骨，以及若有若无的安神香的气息。
就在她惶恐到了极点的时候，她忽而听见有人在说话。
“王爷，该喝药了。”
说话人的声音很年轻，却很沉稳。
有人拿起了碗，轻轻地碰了一声，大约喝得有些急，还咳嗽了几声。
“王爷，您喝得太急了。”穆九叹了口气，很熟练地从怀里掏出帕子，一俯身将帕子奉给了主上。
“没办法，尹大夫的药我喝着是越来越苦。”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低沉中带着一种冷锐的味道：“我这腿治了一年有余，没见什么成效，倒是舌头越来越灵了。”
穆九低着头，余光见王爷极其随意地把帕子往桌上一放，苦笑了一下，没敢接话。
青州大战了一场，非但生民流离、百不存一，连着青州守军也近乎于全军覆没。
要他说，若不是王爷受人陷害，“恰好”残了一只腿，指不定圣上还要申斥什么。
室内的空气一时间有些迟滞，苏棠却受不了地动了动——那人喝了药以后，那股隐约的冷意反而纠缠得更深了。
穆磊垂眼，用手敲了敲桌沿：“说说看吧，宫里近些日子如何了？”
“陛下刚刚下旨，让四皇子出宫开府，听说宜妃正在公侯之家挑挑拣拣，想寻个助力。这几日好像是已经有看上的了。”
“呵。”穆磊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让我猜猜……昌平侯府的云安郡主已经许了三皇子，四皇子若也打算争位，不会在这种事上比三殿下差的太远，她是相中了长平侯还是许相？”
……
穆九顿了顿，语气中含着一点颤抖，仿佛是忍着笑一般：“都……都不是。”
穆磊有些疑惑地抬眼看了看他。
穆九道：“是……是柳……柳相的二小姐。”
穆磊愣了一下，没忍住，也笑了：“她就没派人仔细到宫外头打听打听？”
“三皇子与柳如玉有私情，还是穆七前几日无意中在天和楼那头的巷子里撞见的，想来兹事体大，没多少人知道，就是知道的，也不敢往那上面想。陛下最忌讳后宫前朝勾结，宜妃费力气给母家透了风声，也难为他们寻到柳如玉头上。”
穆磊听到陛下两个字，眉梢又沉郁了几分，道：“我记得，今年云安郡主应该有……十五？”
“是，若按高贵妃的想法，她再过两个月就要出嫁了，可惜……”
“所托非人，是可惜。”穆磊思绪放空了几秒钟，慢慢吐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的腿有些异样。
似乎，就是刚才提及三皇子的时候，那条腿的肌肉鼓了一下。
而听到“所托非人”的时候，似乎是有些抽筋，那条腿愤怒地动弹了一下。
动弹的幅度很小，但他还是感觉到了。
甚至他把手放到腿上的时候，还能感觉到隐隐约约的颤抖。
这是怎么了？
穆磊头一次对这条腿产生了兴趣。
自那场大战以后，他的腿别说动弹，连感觉都没有过。就仿佛它已经不再受这具身体控制了一样。
今日不仅有了些颤抖，居然还能轻轻动上一动，难道是尹大夫坚持不懈的努力真感动了上苍不成？
忽而有一双手落在身上，苏棠只觉得脸上一下就烧了起来。
那双手很修长，手指上却有些茧子，应是常年练武的手。
本朝的王候不多，但身有伤病需要服药的，除了前朝的平阳候，就剩下了一年前在青州战事里出了意外的武安侯。
那么，她应该是变成了武安侯已经残废的右腿。
苏棠强做镇定地想着，脑子里拼命地给自己催眠。
武安侯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在轻轻地摸着自己已经伤残的右腿罢了。
但越是这么想着，那份温热就越发真切。
她正努力地给自己催眠，就突然间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小姐，小姐？”白鸳担忧地推了推苏棠的身子，有些不安：“小姐……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苏棠听见熟悉的声音，猛地一睁眼，把白鸳又吓了一跳：“小姐……？”
“我……我没事。”苏棠恍恍惚惚地回了她一句，下意识的环视了一圈。
桌椅摆件，样样都很熟悉。
于是她吊在胸口的那口气才慢慢放了下来。
“也许是今日晌午吃多了。”她冲白鸳露出一个笑容，慢慢说道：“我本想看会儿书，谁想坐在那儿睡着了。白鸳，你去给我打盆水来，我洗洗脸。”
白鸳应了一声，很快地给她端了一盆水过来，苏棠坐在桌前，仔细地擦净了脸上的水珠，朝桌上的铜镜看了一眼。
镜中人肤色白皙，眉如远山，她冲镜里笑了一下，很快又琢磨起了其他东西。
这一低头 ，就对上了指尖一道细微的伤口，是昨天绣荷包时不小心伤了的。
再过半月就是三皇子生辰，作为未婚妻，当然要做点儿什么聊表心意。
苏棠有些自嘲地弯了弯嘴角，右手轻轻地握成了拳头。
她对武安侯了解不多，仅有那些女儿家偷偷传的话，说他眉目明朗，身姿也挺拔，只是性格有些冷淡，她自小与三皇子交好，旁的事也不好多打听，那些年，武安侯也算是京里少女们心尖儿上的人物，只可惜……
自从去年青州的一场大战，武安侯不仅被圣上申斥，还残了一条腿。
听闻太后原本要把娘家的侄女嫁他，如今也没了下文。
苏棠一面想，一面怔怔地用手反复摸着袖口的花纹。
她与武安侯算是见过几面，但没有什么交集，她不该因为听到几句话就开始疑心三皇子。
更何况，或许那只是她靠在软垫上，做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梦。
她在心里反复地想着，回忆着武安侯带着嘲讽的冷锐语气。
最后，她站起身，理了理思绪，在脸上摆出一副得体的温柔笑意。
今日阿兄应该休沐在家，她应该去问一问。
就算不能确认三殿下行为有没有异常，也该去问一问武安侯的为人。
……以及他的病。
回忆起如同附骨之疽般的深深冷意，苏棠微微地打了个寒战，摇摇头快步走出了房门。
她穿过回廊，在书房寻到了兄长。
“小妹。”苏靖听见了脚步声，早早便放了手头的笔，微笑着抬起头来：“我刚休沐回来不久，昨日原是答应了你上街去逛逛的，母亲说你上午绣了一阵女红有些累了，我便没有去寻你。”
苏棠听得他这样说，点了点头，轻快地抬脚跨过了栏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我还当阿兄忘了。“
她一面笑，一面走到案前去看他的字。
纸上只有四个字，应该还未写完——
“思则有备。”
有备无患。
苏棠在心里轻轻地补上了后半句。
她的目光从纸上移开，落到苏靖脸上，仰头笑盈盈地问他：“兄长可想好今日要带我去哪儿？”
“东市如何？”苏靖笑道：“说那边新开了一家摊子，老板手艺不错，烤了些薄饼皮，叫人卷着炙肉条吃。我前几日就尝过，酱味倒厚，你喜甜，一定喜欢。”
苏棠点了点头，苏靖放下笔，叫书童换了水来，把笔涮了涮。
苏棠突然问道：“阿兄可知道，武安侯为人如何？”
苏靖的手在帕子上停了停，他不知道为什么苏棠会突然问起武安侯，有些疑心是三皇子要问的。
因为武安侯的伤势，加上三皇子就要成婚，如今连前朝都有些不安稳了。
他沉吟着，侧头去看苏棠，语气很轻：“是……三殿下想知道？”
苏棠愣了一下，摇摇头：“是我自己……昨日上街的时候听人议论了几句。听闻他如今休养，闭门谢客……可是真的？”
苏靖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与侯爷没见过面，只听说，他右腿在青州中了毒箭，因为战事一拖再拖，如今已经没什么知觉了。不过父亲很敬重他，说他是国之良臣，想来为人应当不会差。”
苏棠得了这个评价，便在心里暗暗地给三殿下盖棺定论。
她相信父亲看人不会错。
既然如此，恐怕就得想出个什么办法，把三皇子的这桩婚事给推了。
想到三皇子与柳如玉早有私情，苏棠垂下眼，无声的将指尖收紧。
好个三殿下，想得倒美。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梦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