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巴黎不下雨》南七南

3、柏林的半小时

　　“我出去接个电话。”饭局临近结束，陆周突然站起身走向包厢外。
　　全程专心埋头干饭，此刻已经暗戳戳填饱肚子的俞慈芷闻言将椅背后的外套拿下，准备出去和陆周打声招呼，悄悄撤离饭局。
　　就在这时，饭桌对面突然抛来了一句轻飘飘的问题：“你是陆周的大学同学？”
　　本来还在聊天的众人此时都不约而同地压低了声音，目光转向俞慈芷。
　　提问者正是陆周的疑似女友“大波浪美女”。
　　俞慈芷暗自叹气，果然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为了不给人家添麻烦，俞慈芷特意解释道：“不是的……”
　　话音未就被打断，“大波浪美女”旁坐着的短发女生突然插嘴道：“我就说，学校里没见过，不然我肯定有印象的。”
　　“大波浪美女”扫了一眼短发女生，后者瞬间收声。随后她主动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李妍。你也在柏林读书吗？”
　　“不是。”俞慈芷微微一笑，“我和陆周只是今天偶遇……”话才讲一半，又被“蓝胖子”“啊？”的一声打断。
　　他和丁刻对视一眼，这两人不认识吗？看起来不像啊，陆周也不是他们这种会“见色起义”的人啊。
　　啊……是之前认识，今天偶遇的意思？
　　李妍身体前倾，右手撑住下巴露出笑容：“那还挺巧的，柏林挺大的。偶遇不容易。”
　　显然接二连三的打断让众人都误解了俞慈芷的意思。
　　俞慈芷正欲重新解释，陆周出现在包厢门口，一边对电话那头说着：“好的，我知道了。”一边示意俞慈芷出来。
　　俞慈芷见状拿上外套和背包，走出了包厢。
　　身后传来各种探究的目光，这混乱的状况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了，就麻烦陆周回头自己解释了。
　　这边陆周已经挂了电话，向俞慈芷走来。两人停在走廊的转角处，暗红色的传统灯笼挂在墙壁上，朦胧的灯光笼罩着角落。
　　俞慈芷从包里拿出两张50欧元，递给陆周。“真的非常感谢。超市和吃饭的费用一起，这么多可以吗？”
　　陆周双手抱臂，倚在墙上，低头看向俞慈芷。俞慈芷这时才发现，他好像喝了酒。身上有轻微酒气。
　　刚才包厢里人多嘈杂，大家都在举杯交谈，她都没有关注到身边的陆周是不是也喝了酒。
　　陆周顿了顿，直起身来，从俞慈芷手里抽出一张50欧元：“一张就够了。”
　　俞慈芷点点头，再次感谢道：“不好意思，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下次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直接找我，我一定尽我所能。”
　　陆周礼貌回复道：“客气了。”
　　“那……我就先走了。住的地方离这儿有点远。”俞慈芷作势要走。“多谢，后会有期。”
　　与陆周擦肩而过的一瞬，陆周突然轻笑了一声。
　　俞慈芷愣了一下，停下脚步。陆周转过来问她：“不留个联系方式吗？以后怎么找你帮忙？”
　　已经接触了半天，俞慈芷原以为陆周这种人应该不会真的在意自己的“回报”。不想给人家添更多负担，才没有主动要求留联系方式。
　　现在既然人家要了，那的确没有不给的道理。
　　俞慈芷笑道：“不好意思，是我忘了。”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的二维码，“你扫我的可以吗？”

　　走出餐馆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搜索了谷歌地图发现最后一班到宾馆的地铁十点半就要停运了，俞慈芷加快了步伐。
　　柏林的地铁相比巴黎干净了不止一个层次，但是和国内的比还是相差甚远。
　　黄色的列车缓缓进站，上车时没有防护栏的遮挡，总让俞慈芷幻想如果有人这时从背后推她一把，她很可能就卡在地铁缝隙之间被启动的列车挤成肉饼，命丧他乡了。
　　结束脑中可怕的想象，俞慈芷随便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戴上耳机开始看随身携带的纸质论文。
　　新年假期结束，学校就要开始新学期了。下学期几门主课的内容都很有难度，课程成绩回国后要与国内学校的成绩进行换算，计入学分绩点。
　　刚看了没一会儿，到了新一站，就有打扮夸张朋克的一群年轻人上了地铁。
　　俞慈芷知道深夜还是低调一些更安全，这么晚还坐地铁已经是计划之外的事了。
　　所以她低下头，将论文抬高一点遮住自己的脸。嬉闹的一群人推推搡搡，偶有一两个人肢体碰到她，她都装作没有感觉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好不容易撑到这群人下车，她放下论文。地铁启动前车窗突然被敲了敲，俞慈芷惊地抬起眼。
　　原来是刚才这群朋克青年中的一个鼻环小哥在车窗外对他微笑，摆出各种看不懂的手势。他的同伴吹着口哨起哄。
　　俞慈芷看着已经关上的地铁门，面无表情，内心只希望地铁快点启动。
　　迈入宾馆的时候，她长舒一口气，紧张的那根弦终于放下。前台小哥同她打招呼，俞慈芷露出笑容礼貌地回复。
　　回到房间洗了个热水澡，俞慈芷将头发吹得半干，拿出旅程计划。
　　来到柏林两天了，经历的各种事让她已经有点疲累。一个人在异国旅游的确有点不安全，她打算明天再在柏林市中心逛一逛就提前结束旅程回法国了。
　　躺在床上，手机显示12点11分。俞慈芷将手机调成静音，抬手关掉床头灯。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俞慈芷捞起手机滑开屏幕。
　　竟然是来自陆周的微信：「睡了吗」
　　俞慈芷顿了顿，回复道：「准备睡了。」
　　手机陷入了沉静，五分钟后又再次响起：「好的」
　　俞慈芷深深叹气，打开灯坐起身礼貌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这次对面回复的很快：「想请你帮一个忙」
　　俞慈芷最害怕欠人人情，今天不把这个陆周的人情还了，她也于心不安：「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陆周发过来一串手机号码，说道：「半小时后给我打电话」。
　　俞慈芷愣了愣，问道：「可以告诉我要做什么吗？」
　　手机那头却好像失去了信号，久久都没有回复。
　　俞慈芷躺下，定了个闹钟，提醒自己半小时后打电话。
　　随后顺手点开了陆周的朋友圈。
　　没有设置可见权限，零零散散就三四条朋友圈，都是转发文章链接。俞慈芷挨个点开，其中一条是他参与的设计工程的项目介绍。
　　原来陆周现在在德国念研究生，最好的学校，读的是该校最好的建筑专业。
　　再往下翻，时间最远的一条朋友圈是四年前。
　　点开看还是工程项目的具体讲解。只是这回文章显示出他的本科学校是江大，国内最好的理工科大学。
　　文章中附的图片里有一张是他和同学一起实验的照片。
　　俞慈芷想到，王婼菻的男朋友王建安也是江大的，学的是工程力学专业，现在还在江大读研。
　　按推算本科时他们应该是一届的，不知道这两个人有没有接触过。
　　加上时差，国内现在6点半，王建安习惯6点起床锻炼运动，现在应该能联系到他。
　　俞慈芷点开和王建安、王婼菻的三人聊天群，在群里拍了拍王建安。
　　「起了吗，建安学长？」其实三人是同一届，但是俞慈芷习惯叫他学长。
　　王建安很快回复：「在吃早饭，俞姐有事？」
　　「你本科的学院有没有一个叫陆周的？」
　　「有点印象。」
　　俞慈芷将刚才看的文章链接转发到群里，「是这个吗？」
　　「是。想起来了，建筑学系的，挺有能力的。」
　　「okk」
　　结束聊天，俞慈芷又点开其他链接大致看了看。
　　都是专业知识，她不大看得懂，看着看着便有点犯困，就躺倒打了一会儿盹。
　　再睁开眼的时候，滑开手机屏幕，两点零七分。
　　俞慈芷大脑迷糊了几秒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点醒来，灯也没有关。
　　半分钟后她逐渐清醒，突然想起睡前好像答应了陆周要给他打电话。
　　再仔细一看时间，已经迟了一个多小时。
　　她一惊，闹钟为什么没有响呢。点开界面才发现自己原来设定错了上下午。
　　她叹口气，揉揉脸，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一点，然后拨通了陆周的手机。
　　电话响了一会儿才有人接，俞慈芷刚想开口道歉，那头就传来了声音：“谁呀？”
　　俞慈芷顿了顿，说道：“你好，我找陆周。”
　　这人哈哈一笑，似乎是把电话递给了陆周：“陆周，有个声音贼好听的小姐姐找你！”
　　电话那头传来微沉的呼吸声，却没有人说话。
　　俞慈芷有点尴尬，主动开了口：“不好意思，我有点困，睡过了。”
　　“那这个忙算帮了么？”陆周低声说道。
　　“……不算……吧。”俞慈芷有点懊恼自己的迷糊，导致现在都不能理直气壮地应答。
　　“那你现在多穿一点。”
　　“嗯？”俞慈芷没反应过来。
　　“傍晚那个超市，往东100米的街区有一家购物中心，现在还在营业。你在门口等我。”
　　“现在吗？”俞慈芷有些无奈。
　　电话那头窸窸窣窣了一阵：“别讲了别讲了，手机给我！”随后一片嬉笑声，很多人在喊：“陆周！怎么还在打电话？快挂了，接着来喝！”
　　“嘟”的一声电话就这样被挂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