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你左右》翎花若舞

6、第 6 章

　　黎青艾看着眼前的人发问道:“你确定饱了么？”。

　　乐脩昱刚才吃得并不多，而且对鱼肉很抗拒，黎青艾一点都不知道，所以按自己平时爱吃的菜式给他打了一模一样的份。

　　单凭红烧鲫鱼，黎青艾独自啃完了两条，眼前的饭是一口都吃不下了。

　　乐脩昱倒是让他惊了，他没嫌自己，也不顾他惊诧的目光，把黎青艾碗里的饭都拨到了自己的食盆里，再拌上了些菜，呼啦呼啦地吃得很香。

　　黎青艾记起刚才去打饭时，食堂阿姨对他笑得无奈。

　　“你是1754号房的护工吧？哎，他每次吃饭，送进去多少，拿出来还是多少，有的时候最多只会动一口。你的任务可不轻啊……”

　　是这样吗？可眼前的人已经把桌上的饭菜全都消灭一空了。

　　嘴里塞得满满的，加上困难的咀嚼着，腮帮嘟得高高。

　　样子有些……可爱。

　　乐脩昱吃完拍拍肚子，习惯性地想用袖口抹嘴，被黎青艾抓住了手，温湿的毛巾拭上了脸颊，顺着好看嘴角轮廓四周移走。

　　密密柔柔，酥酥麻麻。好似全身上下的触感都是相通的，唇上油腻的感觉消失，心尖却随着嘴唇痒痒了起来。

　　乐脩昱去看对面直视自己的人，他比自己矮一些，稍低头就能看到他好看的五官。

　　那是一张很干净的脸，肉肉的鼻子，圆圆的眼睛，薄薄的上嘴唇，和饱满的下唇。

　　分开看都这么的不起眼，但只是一个微笑，也可以形成这么很好看样子。

　　但要说好看，不如说柔和更贴切，像冬日里的小太阳，暖洋洋的直达心底。

　　那头黎青艾帮他擦完嘴，抬起头看他：“你多大了？”

　　“嗯？”乐脩昱没想到突然间的发问，带着无辜的眼神对上他的目光。

　　“这么大了还用袖子擦嘴。”黎青艾看他，眼神透出笑意。

　　心跳得这么的厉害……

　　乐脩昱觉得自己不对劲，他不着痕迹地起身绕过黎青艾，结束了这个在他看来，已经明显有些暧昧的气氛。然后躺回了床上，仰面朝天。

　　好久没吃这么饱了……胃口似乎会受心情的影响。

　　今天的心情有些奇怪，很难去说清楚，但比起以前的日子，肯定是明朗的。

　　黎青艾倒没有感觉到异样，看他一脸吃饱喝足的样子，利落得收拾起眼前的碗筷。

　　一顿饭的光景，两人间已经不如一开始见面时的冷清，吃饭间聊了些话题，有的没的，蜻蜓点水。

　　“我去洗碗，马上就回来。”

　　“帮我带包烟来。”乐脩昱懒懒的发话，看似无意，其实大脑里已经做了长长的思想斗争。

　　不去看眼前的人，只望着自己的脚尖。

　　每天必做的事情，应该心安理得才对，但现在自己面对这个护工，怎么却心虚了起来。好像在跟大人说‘我今天想看动画片’，在没有做完作业的前提下。

　　感觉是一样的。

　　黎青艾对着他摇头：“我觉得不可以 。”

　　乐脩昱对他的话不以为意，懒洋洋地靠在枕头上，“没大碍的，反正一会儿会有人送来。”

　　“你说什么？”

　　乐脩昱翻个身不再搭话，把头埋进了被子里，这一早上都没有抽烟，喉咙口痒痒地难受着。

　　而黎青艾以为他只是和自己抬扛着说笑，没太在意，便转头走出了房间。

　　食堂里早已经没了多少人，只剩零星的几个教官围坐成一桌，这个时间戒毒所里的那些瘾君子们都该准点睡午觉了，这是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刻。

　　“一切还习惯吗？”正洗着碗，身边的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黎青艾回头。

　　“所长……”

　　“叫我老张就行了。”

　　黎青艾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怎么说您都是所长，又是我的长辈，怎么可以直接叫老张。”

　　“呵呵。”男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真看不出，你年纪小小，礼貌规矩，却看得很重啊。”

　　黎青艾也跟着笑，礼貌规矩，这不都是应该的吗。

　　“那乐脩昱……他，有没有什么……”老张有些欲言又止，“今天看你居然把他带出了房间，我吃惊不小啊。要知道，他来了这么长时间，可是从来不迈出门半步的。”

　　“噢？”黎青艾吃惊的地方在于，他只知道乐脩昱不爱出门，却不知道他从来都不出门。

　　这些乐脩昱都没有跟自己说过，早上也只是稍微别扭了一下，就被自己牵着走了。

　　心里一时间颤颤的，小有的成就感。

　　老张看他碗里的东西，不可思议道：“他今天把饭也吃完了？”

　　“嗯，对啊……”何止吃完，简直是狼吞虎咽。

　　“你……”老张呆呆地看着他很久，像是在研究一出土文物，眼前这个稚嫩又稍带些清秀气质的男孩，面容平静，却掩不住浑身散发着的自信感，和淡然的坚定样子，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才回过神来，“小艾，你小子有点儿东西。”

　　黎青艾看着所长恍着神的走远，心中小小的纠结。

　　纠结于……不知道所长在纠结什么……

　　东西？什么东西？

　　黎青艾洗完了手往回走，一转身差点撞上个从乐脩昱房间跑出来的人。

　　“刘警官。”上次在食堂‘忠告’自己的狱警，奇怪，他怎么会从乐脩昱的房间里出来?

　　刘阳对黎青艾呵呵的笑了几声，快步离开了。

　　干嘛见自己就跑？该不会……

　　‘没大碍的，反正一会儿会有人送来。’

　　难道……

　　黎青艾快步跑，猛地推开乐脩昱房间的门，果然，他躺在床上吞云吐雾。

　　刚才和所长谈话间带来的些许好心情倾刻间不见，黎青艾快步上前想夺下，只见乐脩昱已经抽完了最后一口，把烟头顺手放在了床边。

　　黎青艾很生气，好像心中一把火被迅速地点燃，紧皱眉头直直地盯着他看。

　　但他知道护工的工作不能太释放自己的个人情感，于是还适度地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把手伸到乐脩昱面前：“剩下的呢？”

　　“什么剩下的？”那人晃着脚，眼睛闪躲。

　　“别来这一套啊，快把剩下的烟都交出来。”黎青艾的音量不觉地放大。

　　这样大的人了，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黎青艾决定呆会儿再找他算帐，低头去找烟盒的踪迹。

　　看到乐脩昱把手背在身后，冲自己有些得意的笑，下意识地去掰他的手。

　　“快点拿出来！”

　　“哈哈，不给。”乐脩昱看他生气的样子突然觉得有趣。

　　其实刚才刘阳是给自己拿来了一包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时脑子里居然浮起了这个人的脸，想了半天，只从中抽出了一根，其余的都让他拿了回去。

　　说，一天一根就好。

　　他知道刘阳那时看他像看个怪物，每天差不多要一包烟的人，现在主动要求减量。

　　这叫唱的哪出？他自己都糊涂了。

　　身后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只是想单纯的逗他玩，看看他生气的样子。

　　黎青艾发现他吃完饭后的力气确实大了，两只手一起用力都拉扯不开，于是整个人爬上床，跪坐在了床上，和他面对面。

　　“乐脩昱！你给我拿来！”

　　“说了不给，你少管我。”乐脩昱一边说着一边细细观察他的表情变化，小脸都嘟在了一起。

　　“我少管你？”黎青艾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给我听清楚了！我是你的护理员！你就归我管！我管的就是你！”

　　黎青艾趁他走神的时间一个扑身向前，把乐脩昱压在身底下，去拽他压在身下的双手。

　　一心一意都放在那双手上，突然间的天眩地转，一转眼的功夫自己已经仰面朝上，被乐脩昱翻身压得死死。

　　乐脩昱就这样居高临下地一直看着他，看得认真，久到自己都开始失神。

　　“乐脩昱你……”黎青艾说到一半的话被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腰间被有力的手臂瞬间箍紧，乐脩昱慢慢把头深深埋在自己的脖间，紧紧的拥住了。

　　黎青艾的大脑开始死机，像是程序太多，待解释的的东西太多，于是索性卡着一动不动。

　　身体贴着身体，彼此的心跳因为刚才的激烈动作而跳动得强劲有力。咚咚咚咚……虽然隔着衣料，却连细微的轻颤，都真实的感触得到。

　　黎青匀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么抱着，就算自己的哥哥，也不曾有过这样的亲密动作。

　　可是为什么，身体似乎并不讨厌这样的接触。他的身体有些冷，抱着却很温暖。

　　身上的人，好像把他的整个灵魂都交付到了自己身上。

　　直到四肢几乎都被压得快要麻痹，黎青艾才好不容易把自己从飘远的思绪里拉了回来。

　　他挣扎着逃开，轻轻的开口，有些小心翼翼，竟有些怕弄破了这有些温和的气氛。

　　固执地伸直手：“烟呢?”

　　乐脩昱感觉离开那小小的怀抱，心也空荡了起来：“全抽完了。”

　　乐脩昱说的是实话，那一根，当着他的面就抽完了，但黎青艾并不是这么理解的。

　　他这么想，乐脩昱，在自己去洗碗的短短15分钟里，抽完了一整包的烟。

　　他不抽烟，所以对一整包烟的数量，没有什么概念，最起码……得有十根吧……

　　“你好样的。”黎青艾冲着他点头，他现在是真的生气了，“你喜欢拿自己身体不当回事儿是吧？就算哮喘病这么危险，你也还是要抽烟，是不是？”

　　护工的重要守则，就是要平和，站在客观的立场帮助那些人远离毒品，只是做到辅助作用，真正的工作，还是落在医生身上的。

　　自己一直都很冷静，实习的时候也没有出过差错，却在碰到这个人以后，发现一切都作废了。

　　“回答我！乐脩昱！是不是谁劝都不管用了？”

　　乐脩昱心里震动了一下，这些超过护工职责范围的关心，自己不是感觉不出来，但又执拗着不愿服输。

　　自己已经决定一天一根的量，这么大的决心，为什么他却看不到，心里有些赌气。

　　倒是想认错，可话从嘴里出来，就完全变了样。

　　“没人要你管我，你大可以走你的！”

　　黎青艾挑了挑眉，听他这样说，自己心间居然也开始不沉稳了，他跟着耍起了脾气。

　　“你以为我想管你？我是被指派来这里的。指派知道的吧？就是非自愿形式的意思，要不是所长把你交给了我，我们连对面对都不认得谁是谁。你死活都不关我的事！”

　　和病人争吵，这是护理员的大忌，他这个以满分毕业的人，却犯了最低等的错误。

　　可黎青艾话音刚落就开始后悔了，因为乐脩昱的看他的眼神变了味，没有了戏弄，没有了耍闹的成分，取而代之的，是眼眸里深深的忧伤。

　　很明显，玩笑话说重了。

　　他突然间才反应过来，懊悔得想撞墙……自己是在干什么？！怎么能说出这些混帐话！

　　“对不起。”黎青艾下意识地去抓他的肩膀，马上道歉，“我的意思是……”

　　“别碰我。”乐脩昱向后退去，甩开了他的手，眼神恢复了阴冷的颜色，像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

　　刚才只是无意斗气的话，像把尖刀，直直地戳进了他的心窝。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乐脩昱却只是笑着，脸色变得很难看。

　　黎青艾急得头皮痒，还愁着要怎么解释，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乐脩昱，有人来看你。”

　　乐脩昱没有再看自己，眼前人完全把他当作了空气般，擦着身走了出去。

　　“那什么，我真不是那个意思！”黎青艾转身朝着他叫，懊恼地垂下了头。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又变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