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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Chapter 80 ...

  •   白澈病好,两人又抓紧时间转车去天南村。
      车是客栈老板帮忙叫的私家车,先谈好了价,付一半定金,到地方再给付另一半。价格比公共交通贵了不少,加收了回程的油钱,且不保路通,若是遇上烂路老路过不去,自行解决。白澈掰着手指算,明显敲竹杠,但师少爷大手一挥给了钱,意思是人生地不熟,破财消灾。

      司机看是俩小伙,倒也不敢耍花样,老老实实上了国道,又转了乡镇公路,就是运气差了点,半路遇上抛锚,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只能等拖车。白澈等不及,想下车用脚走,那司机靠着车门狠狠吸了口烟,把人叫回来:“这孩子死心眼,不想想要走到啥时候,算了,算我倒霉!”
      他把票子抽出来,想追上去,发现旁边还有个人,便一股脑塞进师颐手里:“退你们的,一会有三轮过来,跟他们走,记得包要垫在屁股下。”

      路上果然上来辆农用三轮,那黑脸司机用方言跟人叽里咕噜几句,对方果真让他们上车。就是白澈没听话,连车架子也不扶,走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屁股差点给颠成八瓣。此地山高水长,山路崎岖,前后不见头,大有“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味道。

      渐渐地,山坡上散落的农舍越来越多,脚下的路也好了不少,虽然仍旧不平,但依稀能瞧出被处理过的痕迹。有农民站在高岗上吹哨子,山下水塘里的鸭子就排成一路上山。老牛从车子边缘走过,发出哞哞的低鸣,放牛的孩子格格笑着,同司机挥手打招呼。而背着笸箩上山下坎的老人脸上洋溢着朴实的笑容,脚步更是轻快如飞。

      那天,太阳很大,到下午四五点,依然毒辣得很。
      白澈把头悄悄探出去,发现进村后的路上挂满横幅,写着诸如“扶贫先扶智,治穷先治愚”之类的口号,而不远处家家户户带院子的房子都或多或少翻新过,告别了土墙泥屋,换成了水泥砖石,基础设施诸如水电该有的都有,倒是不同于白澈所想的大山的样子。

      “诶,也不像封闭隔绝的桃花源,那信怎么就送错了呢?”白澈用手肘在师颐小臂上撞了两下,贴过去小声嘀咕。
      师颐倒是没答他的问题,目光始终留在村公告栏上的脱贫摘帽文件上。

      没得到回应的白澈显然积极性不减,把背包抢过来,拨开拉链捣腾,就差把脸埋进包里:“你把信收在哪里?再拿给我看看……诶!”翻找的时候,他却发现一只从没有使用过的保温杯,觉得奇怪,便用力摇了摇,听见里头有纸片摩挲内壁的沙沙声,忽然反应过来,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把眼睛瞪得老大:“喂,你把它也带来了?”

      不用打开,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除了《侠字谱》,师颐不会把别的东西藏得这般严实。
      果然,师颐没有遮掩,大方地说:“放在家里,我不安心。”

      白澈赶紧往回塞,生怕被周遭的人看见觊觎,但黑漆漆的书包里却慢慢浮出银光。一开始还以为是谁戴的手表头饰折射光线晃眼睛,但定睛细瞧,才反应过来,正是方才捏在手里的东西。
      师颐坐在里侧,立即侧身,用背将自己和三轮上的其他人隔开,白澈将保温杯轻轻拧开一道小口子,当光亮透出来时,他把手伸在包里胡乱摸了好几次,假装找不见东西焦急上头,又将包提起来,把眼睛往里贴,这才敢把盖子全部打开。

      纸片晶莹透明,处处都透着不寻常,就好像指引方向的司南,忽然有了反应。

      白澈掩着嘴,将声音压到最低,猜测道:“莫非这里有侠气?这里会有侠气?可是我看着都是普通人,老黄牛,抽旱烟的大爷,赶鸭子的妇人,还有遍地的鸡鸭屎,这么真实,看起来跟前几次遇上的玄学大不一样。”

      “那可不一定,”师颐看向绿水青山,也学会卖弄玄机,“你看了那么多武侠小说,难道不知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也可以是任何一个古道热肠,仗义慷慨之人?”
      白澈端坐着发呆,越是经历,反而越是迷茫,越不知道该怎么去定义侠,但爷爷生前总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如今盘亘在心里的时间越来越少。

      ——“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恐无多。(注1)”

      真的无多吗?
      可是当他遇到那些人,遇到那些为梦想从未停下脚步,为陌生人遮风挡雨,为生活从不妥协,为了热爱数十年如一日的人,以及眼前群峰之中,通水通电通路,一派淳朴炽热的山村乡亲,忽然觉得落日余晖,光照大地,并没有从前的丧气,反而使人心头暖烘烘。

      “村支书,村支书!”
      三轮司机熄火,跳下驾驶座,往村里的一座红砖房子跑去,一路吼声震天,引得挑粪的、晒衣服的、打谷子的、翻地的都仰头看去,有用花布背着孩子的妇女从坎上下来,嗔笑着说:“牛二叔,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村支书不在这儿!”

      牛二叔指着后头车蓬蓬,说:“有两个娃娃找过来,说是要找这个地址,”他把那封信从裤子口袋摸出来,指着上头的收件地,凑近看但又老花,拿远了又近视,来来回回折腾两趟,干脆把纸片拍那妇女的手上,“反正让我送人的老乡也是这么说的,只能找到这里来。”

      那妇女往车后头睃了一眼,果真有两个读书娃娃,立刻热心地把信拿过来:“哎哟,这不就是村支书家!”说着,他朝师颐走过去,努力用普通话说,“你们找村支书啊?对面组的嘎婆昨晚上吐下泻,他带去镇子上看医生咯,还没回来。”

      白澈焦急,频频看表:“那岂不是错过了?”

      那妇人摸了摸小伙子的头,说:“走,你们上我家来,我请你们吃山荸荠,咱坐着慢慢等。”
      为了保险起见,师颐先将那封信收了起来。
      两人跟着往山上的白石房子去,转头就听见不小的骚动,迎面几家屋子的青年都拿着铁锹、锄头、钉耙,顺着山路往田间跑,嘴里不停喊:“又来了,又来了,抄家伙……”有些个抄近路的,差点和白澈等人碰了个面朝天。

      因前几次都出现了异常,白澈跟个惊弓之鸟似的,立刻爬上身边的土石头张望,就见着水稻没腰高的田里,有一股力像箭头般破开一条直线,在遇到人群后,又迅速调头折返,但并没有往少人的山上去,而是冲着民宅方向。
      喊叫声又进一步拔高。

      白澈一边挽起裤腿和袖口,一边问:“大姐,村支书上的哪个镇?从哪里回来?”
      大姐不明所以,指了个方向,正是村民围追堵截的去向。

      “我们也去。”
      白澈一把拉住师颐的手,顺着石头路快速向下,预备穿过水田坳谷,跟着往山上去,心里不住祈祷,可千万不要是跟猫王和《侠字谱》有关的东西。但那大姐并不知情,以为他俩跟风看热闹,一手托着裹娃娃的布兜,一手前伸想去把他俩拉回来:“喂,你们别去,他们是赶野猪,野猪又下山了,危险!”

      野猪?
      不是猫?

      白澈闷头往回走,慢慢把手松开,师颐却反过来拽住他的胳膊,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我陪着你等,都等了这么久了,不差这一时。”
      走在前头的少年却耷拉着脑袋,没吭声。

      大姐将他们带到院子里,搬来两根小马扎,从门口的大箩筐里挑了两个品相最好的荸荠,转头去厨房拿刀削。白澈屁股挨着板凳没超过三秒,静不下心,来回走了两圈,和门口大黄狗对视一眼,最后往厨房去:“那个,厕所在哪里啊?”
      “在屋后头!”大姐扒着门框,伸手指了个方向。

      白澈把背包解下来,扔给师颐,又当着他的面抽了两张桌上的纸巾,往屋后去。农家的厕所单独起的一间,连着猪圈,并没有和住屋联通,需要跨过一圈菜地,转个弯才能看见竹子困扎的小门。
      师颐盯着他的背影,眼睛都看直了,忍不住想起身。
      恰在这时,大姐拿着削好的荸荠出来,径自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把他挡住:“你尝尝?”师颐心思根本不在此,他竖着耳朵听,没有听见任何开关门的声音,将那雪白的果子往桌上一放,拽上包就撵了上去。

      厕所根本没人,红泥地上一串脚印上山,他往左侧的菜地走,不停张望,果真在一处果林间晃见那道身影。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猫当惯了,对躲避障碍物有了天然的敏感度,白澈穿梭在杂草密林间竟然格外的灵便顺畅,附近没有人,他甚至试图调用轻功。在院子里时他也试图平静,可越是竭力遏制,心里越是慌乱如麻。

      万一真和《侠字谱》有关呢?
      万一那不是野猪是别的什么,这些村民能不能搞定?自己难道不该挺身而出吗?

      想到屈平被揍那一次,他再也坐不住,只能出此下策,仗着武功上山,走的时候轻装上阵,把随身之物全都托付给师颐,包括那只藏着秘密的水壶。他并不想把师颐拖下水,他真的希望,一切尽早结束!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同伴,比他想象得更坚定执著——

      “白澈!”

  •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引用自龚自珍《己亥杂诗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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