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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故人复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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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赵太后亡世,赵家势力被削弱,但又因皇帝无所依靠,只能重用赵家人来与周家抗衡,及至周家覆亡,皇帝又向贪腐的赵家磨刀霍霍,在丞相王若和大司马梁诚的辅佐下,总揽朝权,整个江山就像个赌局一般被重新洗牌。
七年间,休养生息,国库充盈,张益谦心心念念想打北方蛮夷。
皇帝立了柳梦茹的儿子作太子,却迟迟不立皇后,太子六岁,皇帝派人到梅岭请萧满回朝任太傅,教文习武,当初受别人牵连而被贬官的司马祯因政绩突出也一同被传召回去。
启程的前一天,程云度和房文轩在十全酒家的竹舍为司马祯和萧忘践行。
半醉之时,程云度给萧忘敬了杯酒:“要去青阳了,忆之怕否?”
萧忘回敬了一杯,哭笑不得:“哥哥不会真觉得我是弃妇吧?”
在一旁的房文轩插话:“忆之那么漂亮,怎么可能是弃妇,依我看呀,怕是红杏出墙,不要那些什么腐朽的臭男人了!”
萧忘一口酒喷了出来,擦了擦就哈哈哈大笑,司马祯觉得这两人越说越不着边际,命人准备了好几碗醒酒汤。
王温六岁,被酒熏红了脸,回雁楼的客人见温雁走来,连连揭发:“温老板,你家孩子又偷酒喝了?”
温雁放下手中托盘,上前揪着儿子的耳朵:“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好骗!又被人哄着喝酒了!也不知道随了谁?”
刚巧王若下了朝跨进自家店门便看到严母顽儿这一幕,急忙护着王温,揉了揉他的耳朵儿:“对啊!你阿爹好歹也是当朝丞相,聪明才智天下无双!你这般笨也不知随了谁?”
顿时引得哄堂大笑,温雁察觉他话里暗讽,提脚就往他脚上跺。
王若疼得一声尖叫,服软认输,“儿子随我,随我……”他笑嘻嘻地对着怒瞪着的温雁说:“不过不是笨,是敦厚老实,有些好酒贪杯!”
温雁顺了顺气:“你老在他面前喝酒,不学老子还能学谁?”王若让下人将小醉儿抱回房中,随后就推着温雁往内院去了。
温雁还在阁楼上教训王若,长街那头传来《青梅调》,她忽然又转换了话题:“皇上真够虚伪的,当初皇后形神俱在,他不管不顾,不理不睬,现在都走了七年了,尸骨无全,还在假惺惺地装深情!”
王若庆幸她终于停止数落自己,看着集市上人来人往,随意而说:“哎呀,夫人啊!你可真够大胆的,责骂我这个当朝丞相,不过不要紧谁叫我是你夫君!但皇帝可不能随便数落,有些话只是皮里阳秋,不宜外言!”
温雁瞟了他一眼,“嘿,当初是谁大放厥词,说他们不会对你怎样,什么过河才会拆迁,卸磨才能杀驴?现在怕了?”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王若挡了挡脸。
温雁坐了下来,忽然间问:“阿濛皇后长得好看吗?真想看看她长什么样。”
七年了,王若也记不清这个只见过几面的皇后长什么样,“心里边干净的人长相自然不差,只可惜造化弄人,生不逢时!”
大街上,萧满一行车马正经过回雁楼,萧忘看了一眼随风飘展的帘旌,醇香的酒味刺激她敏感的嗅觉,“回雁楼,好香的酒!”
带路的一名官员笑了笑,说:“这是王丞相家开的酒馆,这回雁楼的雁字就是她夫人温老板的名字,温老板酿的酒青阳一绝呀!”
司马不解:“温老板?”
官员解释说:“温老板不喜欢咱们喊她王夫人,丞相夫人,要喊只能喊温老板,这是个豪爽的女子啊!不必借夫君的名讳来彰显自己,靠一身的手艺就能让全青阳乃至更远的地方的人认识她!”
车马已过了回雁楼,萧忘仍回头张望,随后对一旁的司马说:“有趣有趣,有机会我们一定要结识一下这个温老板!”
车马继续前往萧大公子府。
萧大公子萧愈,在朝任廷尉,这一下朝就命家人准备酒菜为老父接风洗尘,算算时辰也快到了,抱着一岁的小女儿站在府门口等待,没想到先等来的是二弟中军大将军萧锐,萧锐也抱着三岁的女娃娃,后头跟着夫人和九岁的儿子,两家人互相问了好,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老父亲一行。
不多时,萧满他们终于到了,只听见一声又一声的“爹!”、“爷爷!”,萧满乐得来不及全答应,便被两个儿子搀扶着下了车。
萧敦抱着小墨儿从车里边探出头喊了声:“姑姑,弟弟睡着了,他可沉了,我抱不动,快过来帮帮我!”
众人一听乐得哈哈大笑,萧忘立刻下了马,接过那只熟睡的“小懒猪”。
萧敦跳下马车,就被萧锐调侃:“大侄子,你怎么连小娃子都抱不动,改天二叔多给你练练!”
萧敦摸了摸头,“我是文人,不动粗,以后让二弟抱小墨儿,好让他锻炼锻炼臂力,毕竟将门无犬子嘛!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二弟弟!”
说完被他老爹空出的一只手轻轻拍了一下头:“臭小子!鬼灵精!”
“嘿嘿!”萧敦看到了粉雕玉琢的妹妹,伸出两只手,说:“妹妹!哥哥抱,你轻我抱得动!”
小妹妹转身贴近爹爹,表示拒绝,这下又引得大家大笑起来。
青阳令前不久告老还乡,司马祯刚好替代他的职位,府衙公务繁忙,萧忘也很少能约到他一块儿喝酒,平日里也不用问诊,终日无聊的很,带着一群孩子写诗作画下下棋,跑马涉猎放风筝。
一日,萧忘和大嫂嫂文宁坐在凉亭里闲聊,文宁问她:“可有中意的主?”
“主?”萧忘笑着说:“嫂嫂,我可不想找主?”
嫂嫂心里急了:“你不成亲啦?过去的事情以后就不要再想了!忆之!”
“嫂嫂,我知道你关心我。”
她站起身来,看着天上高飞的风筝,“嫂嫂!哥哥可从没把自己当成你的主!你又让我认谁做主?这世上能作我主的永远只有我自己!”
可能是因为逆光的缘故,文宁觉得面前这个女子的身影高大而伟岸,沉思间又低头笑了出来:“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萧忘转过头来,皱了皱眉头:“什么?”
“你真像你爹和你哥哥们!要不是身份所限,指不定那个什么太子太傅、廷尉和中军将军的名字该叫萧忘萧忆之!”
凉亭里传来爽朗的笑声。
萧忘在家里待腻了,想到大街上溜达溜达,趁萧墨睡着,带着大侄子萧敦上街去,后来被回雁楼的酒香牵引身心,不觉间就踏了进去。
她带着萧敦寻了一处靠近街市的好位置点了几个酒菜,小二给炉子点了火,青梅酒被先端上来,放在炉上温热,不多时,酒香渐浓,菜也陆续上完了。
萧敦眼睛扑闪扑闪的,抑制不住内心的渴望:“姑姑,我可以尝一口酒吗?”
萧忘假意瞪了他一眼,随后转了态度,小声说:“只准喝三杯,还有不能跟你爷爷讲!”
“我保证!”萧敦激动地搓搓手,小心翼翼地给姑姑和自己倒了满满两杯青梅酒,“小侄敬姑姑一杯!”
萧敦说完,便浅酌一口。
萧忘拿起酒杯,欲一饮而尽之时,回雁楼对面的舞馆里传出了《青梅调》,她的手不自觉地颤了几下,脸色变得苍白,只觉喝下的温酒竟寒冷到了极点,她还是一如上回那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呆呆地出神。
萧敦从没见过她这般,像灵魂出窍后留下的躯壳。
温雁一眼扫过如云的客人,目光定格在一个陌生而特殊的背影,一个女子。
温雁觉得这一切都那么地有趣,她很想结识一下这位不一样的客人,萧忘背对着温雁,她透露着悲伤情绪的脸温雁自是观察不到。
温雁靠近,只见眼前这个女子双目无神,似乎沉浸在一种巨大的痛苦中,又夹杂着一丝茫然无措。
“青梅调配上青梅酒,是让人或多或少有些郁闷的了!不知您可有什么故事与温雁说说?”温雁把手搭在她的后背。
她的手有些温暖,萧忘听见温雁二字,清醒了大半,意识到了自己方才失态了:“失礼了,温老板!”
“阿骆,多上些酒菜,今日我请客!”温雁豪爽地向那边的小二喊了一声。
萧忘她还没应对过这么热情的店家,神情有些局促:“温老板,我怎好意思!”
“哎呦!你不要客气,我这小店开了近十年,我也见不到几个女客,今天该庆贺庆贺!”
温雁双手举起酒杯,向她敬酒,萧忘回敬她。
温雁又催促手下的人赶紧上菜,随后好奇地问萧忘:“您是哪里人?您……”她的话被萧忘的浅笑和注视所打断。
萧忘知道温雁想问她很多问题,毕竟她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这里有些引人注目。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多年前我失忆了,失忆之后就成了梅岭人,收留我的人成了我的义父,于是我便随他姓萧,单名忘,字忆之,最近是随家父萧满到青阳来,来的路上经过回雁楼,被这里的酒香所吸引,是故慕温老板的大名而来!”
萧忘向温雁施礼,温雁起身回礼。
“原来是太子太傅的女儿,那我可得再敬你几杯!”
温雁坐下来后问:“那这位小先生是?”
萧敦立即说:“我是太子太傅的大孙子,我叫萧敦!”
这时,对面的舞馆传来了另一首曲子:
春草生幽涧,黄鹂三两声。笑言相见欢,未几好事逢。
绫罗绸缎舞,楼台步步登。大雁南飞去,一程又一程。
秋蝉哀鸣绝,落日照孤城。天涯望不断,留我叹西风。
珠玉沉江海,无人赐我梦。夜深井栏冷,一更又一更。
三人不约而同地把整首曲子听完。
萧忘问温雁:“这是什么曲子?”
温雁回答:“《思濛》,陛下写给已故的阿濛皇后的,而你听得落泪的那首叫《青梅调》,出自我手,也是我的遭遇,曲子是我的丈夫谱的,不过没有什么人知道罢了,他说过他谱这曲子只因在我眼中看到了阿濛皇后!哀鸟共鸣,有同样经历的人听了这曲子固然会潸然泪下,可您,又因何落泪?”
萧忘黯然神伤,望天而叹:“泪水止不住落下来,我也不知道为何。这首《青梅调》是我能找到的唯一的关于过往的痕迹,我如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急切地想找回那些回忆,可是也正是这首曲子带给我的悲伤让我更加害怕以前的记忆,我总觉得有很多不好的事情曾经发生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