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日如昨》辰落北夜

3、胆怯

　　萧聿初是被门铃声吵醒的，昨晚睡前他吃了点药，头有些晕。门外的人不耐烦的按着门铃，刚打开门就疑惑的问：“都这个时候，你怎么还在睡？”
　　来人是安琛昨晚见过的男子，他叫赵木年，是萧聿初的学长。
　　看了眼时间，萧聿初说：“可能是药吃的有点多，后遗症。”
　　赵木年坐在沙发上问：“林弈泽回来了，你知道么？”
　　萧聿初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嗯，昨天和大家都见过了。”给了赵木年一个淡然且无力的微笑。
　　“那你看看这个。”赵木年将手上的报纸放在萧聿初眼前。
　　报纸上的头条，是一张特别清晰的侧面照，是林弈泽背脊挺直的跪在枫桐别墅的大门外。
　　“各大娱乐新闻的头版头条，”赵木年看着萧聿初说，“真是和当年如出一辙。”
　　萧聿初将手里的杯子放在报纸上，看着赵木年微笑的说：“还有其他的事情吗？我今天可是要去婚纱店的。”
　　“聿初，你真的要结婚？”赵木年觉得在这件事上萧聿初并不是认真的。
　　“无法成全的，总该有所圆满。是给我的成全，她的圆满。”但愿别造成太多的遗憾，他在心里想着。
　　赵木年看了眼腕上手表，时间是不早了，他答应今天陪儿子去动物园的呢。又轻声说：“也许，是他故意的，只是想让你看见。”
　　或许，冥冥中很多事我们都猜测的到。
　　他听了赵木年的话，不由得想发笑，最后说出来的话也颇有些疑问的口气：“为什么故意给我看？我看到能怎么样？”
　　赵木年看着萧聿初，旁人不熟的都觉得他性格和善，言辞温润，其实萧聿初私下是有些令人不解的执拗，总是在压制着自己的另一面，所以偶尔会像跳出来一个陌生人，让人有些怄火。赵木年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那年，那个虚弱的人，求我……。”
　　萧聿初打断他的话，说：“那时候我还年轻，不懂事罢了。”这些年，萧聿初变了很多，消磨了周淏衍的武断，描淡了自己的性格。
　　赵木年走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聿初，你其实早就明白什么叫心照不宣。”为何不说，不过是各有心思。
　　譬如，林弈泽以为很多事，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其实不然。
　　萧聿初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报纸上的人，上面的人他昨天见过了，不但见过了，还一起坐下来吃过饭，他还让他送送他，他低声说见到他很高兴，可是萧聿初却是在与他再见的时候就像光脚踩在了荆棘上，刺得他很疼，疼得他整夜辗转反侧。直到想起和齐千阳约好的事情，他才慌乱的找出药吃下去，一遍遍在心里叮嘱自己，好好睡觉。
　　可是赵木年再次提早打乱了他的安排，他本来可以若无其事的去见齐千阳，在她的安排中，度过一个来不及思考太多的一天，可是现在，他慌的很。他怕林弈泽再次出现，怕他眼里透出来的忧伤，怕他轻声的唤他的名字，说出一些万劫不复的话。
　　萧聿初以前不觉的时间会改变自己，可是六年了，他都觉得自己是变了，赵木年的孩子都六岁了，甚至连周淏衍都变了，所以他认为林弈泽也会变的，没有联系，没有见面，什么都会淡的。出人意料的，林弈泽在他的印象中连样貌都没有改变，再想到昨日的见面，他忽然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他很头疼。
　　林弈泽站在爷爷的书房里，脚下地毯的柔软，缓解着双腿及膝盖处的酸痛，但是也让他更想坐下来好好揉捏一下，他向后抻了一下脊背，这负荆请罪的滋味实在难受。他正要弯腰揉一下酸麻的膝盖，此时门开了，随后爷爷的手杖便打在了他的腿上，“啊！”他故意叫了一声，委屈的说：“爷爷，您太狠了！”
　　林老狠狠地哼了一声，坐在了他的面前，“啪”的将手里的报纸摔在了林弈泽身上，“好好看看，你干的事。”
　　林弈泽捡起来看了一眼，唇角不由带笑，偷瞄了一眼爷爷后，板正了表情，恭恭敬敬的说：“我是给爷爷负荆请罪，哪知道您这里还有这档子事啊！这么些年，爷爷就不想我吗？”反正自己在辈分上就是个小孩，撒撒娇还是很有必要的。
　　“想你气死我？想你那些混账事？”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那个不争气的二儿子管个人都看不住，原本听说林弈泽这些年在国外成长的不错，国外公司的事情也愿意跟着接触了，多多少少他是听说了一些夸赞他的话，不曾想自己还没来得及醒过神，这小子就又反了天，居然跑到老二那，偷了护照，跑了回来。
　　想着想着就更生气了，再看这小子眼里那丝狡黠，扬起手杖打在了他的肩上，林弈泽这次没有出声说话，只是闷哼了一下，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
　　“我已经叫人收了这新闻，不要以为把事情搞大我就能松手，安分点，滚回去吧。”
　　“您给我的流放有年限吗？是十年，二十年呢，总不是一辈子吧？”
　　林老听这话，气得手有些发抖，想要一棍子敲在他头上，但是终究是不能的，林家两个儿子，却只有这么一个孙子，不能给自己断了根。从小看着这娃娃长大的，可不知怎么就长出了个歪心思呢？
　　“哼，你改好了吗？”
　　林弈泽知道爷爷问的是什么，恭恭敬敬的回答说：“六年了，早都变了。”
　　闻言，林老的眼中一亮，觉得顿时心气就顺了，仔细想想，是啊，六年多了，那时候还是年轻的孩子，可能是不太懂事。外面那个不成事的老二这几年谈起他，话里也提及过，说这孩子在那边没有做过其他出格的事情，虽然不长久，好像也是谈过几次朋友的。
　　转眼说起：“萧家那孩子说要结婚了。”
　　林弈泽面上没有任何神色波动，直视着爷爷的眼睛说：“那是好事啊。”
　　浴室内雾气朦胧中，林弈泽看着肩上的红痕和腿上的淤青，手按上去疼得他微微皱着眉，可是看着镜子中这个惨样，他不由得翘起了嘴角，吃些苦还是有用的，至少不用流放了。想起昨天萧聿初的样子，手上的力气忽然加大，把肩上的伤又弄重了些，穿衣服的时候抻得肩膀微痛，脸颊上也是表情丰富。
　　萧聿初是在婚纱店的门口接到了齐千阳的电话，他们集团与海外的合作出现了一些问题，那边在等着她去处理，所以她马上要飞去国外几天，今天的约会不得不取消了。挂了电话，萧聿初站在橱窗前，看着眼前的婚纱，终究是没有这个缘分，他知道怕是连踏进门的机会都没有了。
　　口袋里的电话没有给他太多感伤的时间，接起电话他却很庆幸，那端急切的声音传来：“萧特助，现在我们在……您快来一趟吧！”
　　萧聿初赶到会所的时候，推门首先便看见了蹲在角落哭成一团的女同事，然后是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子正怒气冲冲的对着哈腰赔笑的王总监指指点点，宣泄着怒火。陪酒的小姐不知所措的坐在另一边，看着这一切。
　　“李总，您别和这不懂事的丫头计较，她小城镇来的，没见过世面，您看把……”，话没讲完，王总监抬眼看见了门口的萧聿初，救命的人来了，他赶忙上前把萧聿初拉过来，把事情的经过又在一旁讲了一遍：原本是公司安排他来接待一下这个合作商，谈下以后的合作事宜，本来气氛挺好的，他上了个卫生间回来就看到李总揪着孟然在灌酒，孟然哪见过这样的，一推就把酒弄洒了，还好没怎么样，但是李总立马就翻脸了，说她不识抬举。
　　萧聿初这些年见过这样的事情不再少数了，他拍拍王总监的肩膀，“你送孟然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王总监的脸色有些为难，看着萧聿初欲言又止的，萧聿初无奈的说：“我不说，周少也会知道的，走吧！”
　　王总监低头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该带这丫头来。
　　萧聿初走了过去，笑着说：“李总，您好！我是周氏集团的萧聿初。刚毕业的新人，不懂事，望您海涵。”说着俯身拿起桌上的酒，正是要给其倒酒。
　　李岐民伸手挡在了杯子上，“哎，早就听闻萧特助的大名，今日才得一见，比照片上看，还漂亮啊！”
　　见此萧聿初放下酒瓶，直起身，依旧面带微笑温和地说：“李总谬赞了。”
　　李岐民推开刚刚又黏上来的女人，站起身走到萧聿初跟前，伸手搭在了萧聿初的肩上，在他耳边说：“之前在周少的酒局上，就很难看到萧特助的身影啊！他把你藏起来，是舍不得让我们看吧？”包厢里调至昏暗的灯光，映着这个男人的嘴脸，让人越发觉得那副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十分猥琐。
　　“李总，您说笑了。”说着他想退后一点，甩开肩上的这只手。
　　谁知李岐民先撤了手，而后竟然伸手揽在了萧聿初腰间，随后猥琐的笑着说：“萧特助的腰可真细，一只手就抱过来了，呵呵！”
　　萧聿初直接后退，推开了那只手，“李总，请您自重！”
　　李岐民看了眼被推开的手哈哈笑了两声，回身揽着女人的肩又坐下了，眼神看着萧聿初却对着身旁的人说话：“看呀，这萧特助不笑又略带隐忍的模样，更别有情趣了！”
　　见他不说话了，李岐民笑着伸手扶了下鼻间的眼镜，示意身旁的女人倒酒，然后把酒杯推给了萧聿初，说：“喝了这杯酒，今天的事就算了。”
　　“十分抱歉，我酒精过敏很严重，不能喝。”周淏衍以前曾灌过他酒，那次他醉得应该很严重，醒来的时候，周淏衍严肃的命令且警告他，外面的酒他一律不准喝，否则后果自负。
　　李岐民刚要说话，门被大力的推开，进来的人将灯光全部打开调亮，光洁的地面被灯光照得有些刺目，萧聿初都感觉被晃了下眼睛，大家以为难道是突击检查，都抬眼看向了门口，几个人簇拥着周淏衍走了进来，周淏衍看着萧聿初面前桌上的酒，眉间阴厉，萧聿初看见了哆哆嗦嗦站在门口的王总监，心下了然。
　　他转身想出去，周淏衍走到他面前，将风衣递给了他，沉着声音说：“出去等。”
　　萧聿初看着在他眼前关上的门，此前他看到刚刚还居高自傲的李岐民正尴尬的站在那里，一脸惶恐的模样，周淏衍平时可以是白色，像个正常的名流，可是周淏衍此刻是黑色的，那却很恐怖。
　　他不该来这里，此刻他想见林弈泽。那个在梧桐树下，明朗阳光的少年。
　　与此同时，他想见的少年，正像一只被遗弃的小黑猫，蜷缩在他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