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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你不要捡碎玻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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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红唇印留在了印有酒店logo的高脚杯上,太丑了,上嘴唇太厚了,唇纹也深的像是裂开的田地。电影里的女人总是会用唇印来当做一封信的漆印,她们的唇总是美好的M形。
无聊之时,我曾在便签纸上尝试过,那红红的纹路,像是老鸨最后的挣扎。
我端着那个高脚杯摇来摇去,看着液体的边界一遍遍扫过,却冲刷不掉那红色的耻辱。
为什么我的嘴这么难看,虽然王仁露脑子空空,但是她一点唇纹都没有,就像她的脑子一样光滑。
我对准那个唇印又喝了一口劣质的红酒。小心地用虎牙尖去感受玻璃的质感,会不会有二氧化硅小颗粒掉下来随红酒进入我的胃里?
做过一个梦,我真的把高脚杯咬碎了,无数玻璃碎片插在我的下巴上,就像暴发户的大金牙一样闪耀。但是不疼,毕竟是梦嘛,疯狂都没有代价的。
牙齿和玻璃的摩擦声音越来越大,我毫不怀疑下一秒会真的咬下去。
好吧,我不会这么做。平时我一直严以律己,在格子里好好生活,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女人,忙着工作,忙着谈恋爱,忙着步入人生的下一阶段。只有吃药能让我获得短暂的自由。目前这种平衡一直维持的很好,没有人发现我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我会和倪煦来参加这个庸俗的婚宴?这是我们共同的女同学的婚礼,她和大学同学谈了八年,终于在读博的时候分手。后来她顺利毕业留校,和有钱人结婚,过上了可以被妈妈称道的体面生活。但是婚礼并没有因他们高知的身份而变得体面,男方亲戚的低俗配上女方亲戚的市侩,再加上夫妻两个好面子的伴手礼和装潢,我总感觉自己在凡尔赛宫的厕所里看二人转,手里的劣质红酒也无法让我更迷幻。
倪煦看出了我的嫌恶,也对,除了直说,我几乎每个毛孔都透露着反感。
我吃的很少,喝的倒是很多,于是有点诚实。
“他们都是庶民,他们生孩子像是老鼠在繁殖。”
“别这样说,他们没老鼠生的多。而且小姐注意一下,这已经是你第五杯红酒了。就算劣质这也是酒不是水。”
“你知道我妈来之前说什么,她居然觉得这个新郎不错?说他一脸福相。我觉得全天下男人都他妈的一脸福相。”
“我可不是,我一脸帅相。那你妈觉得我怎么样?”
“太帅了不适合结婚,她喜欢秃的,最好和新郎一样。”
“那你呢?”
“我喜欢你啊,我最喜欢你了,我一定要和你结婚,把我们的婚纱照每张桌子上放着,让那些女人妒忌死。说真的,我要是新娘,新郎这么丑都不敢让人知道。请帖上所有的百年好合仔细看看都是凑合凑合。”
“我刚刚在那边一桌看到新娘前男友了,那个熬八年。他好像带了一个女朋友。”
“不然带什么,毕业证书么?你知道吗,我在他们七周年的时候妒忌到怀疑人生,结果现在他们桥归桥,路归路,倒是我坐享齐人之福。”
倪煦帮我又续上了杯,“嗯?你还有谁?”
“嗯?我还没找好。”
我伸手去接那个高脚杯,逆序却没松手,反而自己一饮而尽。
“走,爷带你去找。”
他的手攥得很紧,是可以把我的理智拽回躯体的那种紧。
到了隔壁一桌,看到了我的前前男友。
和他的老婆孩子。
孩子感觉可以认字了,不然为什么抓着手机不放?他的老婆在试图用果盘吸引那个女孩的注意力,但是这年头哪个小孩会因为水果放下手机。
我看见了那个男人的脸,说真的完全认不出来他是谁,甚至走在大街上不会多看他几眼。
我看见倪煦和夫妻两个打招呼,我感觉前前男友也没认出我来。
倪煦看起来比前前男友年轻好多,那么就算被认出来也是非常有面子的事情。于是我就和那小女孩玩,一边偷听倪煦和他们的谈话内容。
“阿姨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爸爸看。”
“没有,阿姨在看自己的男人。”我指了指倪煦,“好看吗?”
“好看吗?”那个女孩突然把手机递到我面前,是一个未成年偶像,让我觉得多看他顶胯一眼简直是犯罪。
“是阿姨输了。”
突然那三个成年人转向我和小女孩。
“你们什么时候打算要孩子啊?我们家的都五岁了。”我的前前男友如是说。
我的孙子都二十了,在镇上的水泥厂工作。我刚想这么说,倪煦却没给我开口的机会。“老张,我们还没结婚呢,估计得明年了。”
“嚯,那今年又得出礼金了。”老张仿佛在开玩笑。
我们回到座位,我说话腔调听起来像今天怪腔怪调的司仪。
“天哪,我的上帝,你竟然给了一个女人她最想要的东西,婚姻。”
“如果这是真的,你刚刚就应该去抢捧花了。”
“才不咧,被刘仁露看到多丢人。”
“你觉得他们怎么样,还是繁殖的老鼠么?”他看向前前男友桌。
“那小老鼠挺有意思。Over.Sir.”
“所以当老鼠也未尝不快乐。”
“Yes.Sir.这只小老鼠将在18岁之后意识到自己作为老鼠的宿命,并且也开始追求老鼠的快乐。然后会出现一个男人和她说,你被我看上了,赶快感激涕零吧。”
“我没说我看上你。”
“那你还说什么今年结婚,在前前男友面前这样子难道能让我惨淡的人生看起来正常几分?”
“我不知道这为何会引起你内心的恐慌。”他慢条斯理地回答。
“我没有恐慌,我只是厌恶你在别人面前散播关于我们进展的谣言。”
“是你叫我陪你参加婚礼的。”新娘看见我身边的倪煦大惊失色,我确实爽了一下,但是他这么要挟我让我很不爽。
“你可以不来,你来了就别教育我。况且这也不代表什么。”
“找我演戏是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东西没有价格?看你值多少。”
“够你死去几千次。”他笑着看着我,温柔地让我毛骨悚然。
酒精终于开始发挥作用,倪煦看我不太清醒,也就卸下了那温和的皮囊。他没有看我,倒是在观察周围的人群。可能是我真的上头了,他看起来和所有人都那么遥远,仿佛他只是个看故事的人。
那我算什么呢?觉醒的NPC?
意识像雪山上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我再也无法推理出倪煦任何的真相了。
醒过来,倪煦已经开着我的车上了高架。
“你不是喝酒了吗?”
“对的,但是和你比只是一点点。”他居然还手离开方向盘做了一个手势。
“按照正常剧情我们马上要车毁人亡了!快停车!”
我去抓他的方向盘,他就真的松开了。
下一秒,他的脸在我面前无限放大。
背后是高架上昏黄的灯光和阴影,车的速度决定了光影□□的密度。
也许车毁人亡的一瞬间不会感到疼痛,只能感觉到嘴唇上麻麻的触感和他身上沾染的婚宴酒味。
肾上腺素的迸发超过了荷尔蒙,死亡使得这个轻浮的吻如此深情。
我死了。END。
我蠢死了。
我们在一辆拖车上。
倪煦刚拉着烂醉如泥的我出门,就看见我的车在停车位上被追尾了。
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和他讲话,可是我们还得一起去修车处。我拿出手机开始看朋友圈,一半都是刘仁露在发婚礼,看见就来气。视线移向车的另一边,他没有玩手机,车里的灯光太暗,看不见他的神情。
透过后视镜,我悄悄地看着大约是他脸的黑影,忽然一道光掠过。
原来他也在看我。我闭上了眼睛,却依然感受得到那种目光。
像在看碎了的玻璃。
他是那种捡得十指沾血却还去捡的怪人。
真是没必要,除非他另有所图。
如果不是,我何德何能。
快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