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梦回客

5、五见

　　自离竹从江南回来之后，陆瑀安分地在家待了好些天，直到贺关山找上门来。

　　“你来干什么？”陆瑀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小爷来找你玩啊！”贺关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一屁股坐在陆瑀身旁，指使着下人给自己端茶倒水。

　　“陆瑀你最近怎么回事？次次找你出来耍都说没空，难不成你又惹小舅生气，被禁足了？”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呵！”

　　“那你这愁眉苦脸是为甚？”

　　“我哪里愁......”陆瑀不服气地反驳，却不妨贺关山理直气壮地找绿漪要来铜镜，怼到他面前。

　　镜中人长眉如剑、凤眸藏星，鼻直口阔，肤色白皙，浓密的乌发整整齐齐地梳好，用红底黑纹的发带高高束起，自有一份少年英气。只是年纪尚小，两腮上的婴儿肥尚未完全消去，虽眉宇间素来盘旋着一股跋扈桀骜，却掩不住他过分俊俏的容貌。但此时，镜中倒映的少年眉头微蹙，目露愁苦，躁郁之色一览无余。

　　二人视线相对，贺关山得意地挑眉：【小爷我火眼金睛，还看不出你来？】

　　陆瑀不爽地拍开贺关山手里的铜镜，翻过身不理会他。

　　他现在满心都是皎皎不心悦他的难受，一点儿也不想与旁人说话。

　　但贺关山像个讨厌的苍蝇一样一直在耳边嗡嗡嗡，让他心烦。

　　“你到底因何不开心，说出来让小爷开......咳，替你分忧。可好？”

　　“陆瑀？世子爷？表哥！！”

　　“哎呀，你烦不烦？”陆瑀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一把将榻上的软枕扔了过去，被对方灵活躲过。

　　“嘿嘿嘿，世子爷肯理我了？”贺关山笑得猥琐，贱兮兮地凑上来和陆瑀并排坐下。

　　“到底何事让你发愁，说出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好歹三个臭皮匠，也能顶个诸葛亮呢。”

　　陆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原本梳得顺滑的发型都被他弄乱了，倒不是他不肯告诉贺关山，而是......想到宋芳菲秀美的脸庞，不由得红了脸，这......这种事情怎么好说出口。

　　青春期的少年，总觉得对一起搞事小伙伴诉说自己的春心萌动，是件很丢脸的事情。

　　可同时，又存着想找个人帮自己出出主意的渴望，真是分外纠结。

　　最终，还是后者占了上风，陆瑀隐去前因后果和具体人物，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我......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她长的可真好看，声音也好听，......（此处省略一刻钟的彩虹屁）但是，她不喜欢我，还让我自重。”说到这，陆瑀脑袋耷拉下来，委屈得不行，可还是期期艾艾地问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duang——”

　　贺关山像是被谁狠狠敲了一锤，满脸茫然，浑身僵硬，脖子一卡一卡地扭向窗户——他想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升起来的。

　　他听到了什么？

　　从小就霸道不讲理，打人从来不管你是男是女，觉得女孩子麻烦死了，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吓哭了不知多少无知少女的陆??京城小霸王??靖王世子??瑀说他，有了心悦之人？

　　“喂，你这什么表情。”陆瑀不爽地看着他，一脚将人踢到地上，居高临下，眼神危险。

　　如小动物般机灵的贺小少爷登时反应过来，这会儿可不是看热闹的时候，小霸王真生起气来可不是好玩的。

　　连滚带爬地抱住陆瑀准备踢人的腿，贺关山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便想到一个好主意：“表哥，表哥。她不喜欢你，那你就让她喜欢上你不就好了？”

　　“该如何做？”

　　“送她礼物，英雄救美。”

　　“可若她已经心有所属了呢？”

　　贺关山迟疑地盯着他看，陆瑀又委屈又气恼地点头。

　　啊这......

　　“那就......”贺关山张口就想说那就换个人喜欢好了。

　　可是，以小霸王的骄傲，对方另有心悦之人，陆瑀还将此事说与自己听，就是因为不想换个人。不然，小霸王早把人抛到脑后，才不肯让自己知道他的糗事。

　　“那就拆散他们！”贺关山没什么负担地把良心扔掉，带着恶意冷冷一笑，“到底是哪个人胆子这么大？敢和咱们小霸王抢人，活的不耐烦了吗？”

　　“我敢说，那人要是知道此事，肯定怕得不得了，恨不能立马将那女子双手奉上。”

　　“只要没人和你抢，凭我们的身份，管她什么样的女人，你想要身也好，想要心也罢，还不是手到擒来。”贺关山得意地挑眉。

　　“说得......有理。”陆瑀面露思索之色，在有把握让父皇母妃同意自己求娶宋芳菲之前，最重要的，还是避免她先嫁给旁人，只要别人不敢娶，自己到时候再凑上去，她岂不是会感激涕零。

　　不知想到什么美好的事情，陆瑀勾起嘴角笑得荡漾，看得贺关山一阵鸡皮疙瘩，飞快松开抱着他双腿的手，爬起身来。

　　“那她总躲着我不见，该如何是好？”

　　“这还不好办？我二姐近些日子准备办场宴会，到时候，让她给你那心上人也送张帖子就是了，在自家地盘上，她还能跑了不成？”

　　“好主意！”陆瑀两眼放光，跳起来就抓着贺关山往王府外走去。

　　“诶诶诶——陆瑀你撒手，我好容易跑出来你居然要拉我回去，我不去......”

　　“你不去我就告诉姑姑，上次你没了月钱拿了我半个月月钱，上上次你不小心摔了大表哥送我的生辰礼......之前赛马的时候你不服气还故意惊了我的马。”

　　“......呸，陆瑀你居然记仇，上次那钱我不是说了回头就还，而且，是你先得瑟我哥的礼物，还不让我看，跟我抢我才手滑的......赛马明明就是你拿太子哥哥的马作弊，我气不过唔唔唔”

　　“那我们上姑姑面前说去。”

　　贺关山瞪圆了眼睛，恨不得拿眼刀子扎穿这个忘恩负义的损友。

　　......

　　长公主府

　　长乐郡主正对着院子里的秋景作画，一个小丫头匆匆闯了进来，恭敬禀告说三少爷和靖王世子前来拜访。

　　“他俩？”长乐郡主笔尖不停，悠悠笑道：“他俩不是前些日子闹别扭谁也不理谁吗？这是又和好了？”

　　这个“又”字是相当传神，小丫鬟们都捂着嘴偷笑。

　　他们家三少爷和靖王世子从小臭味相投，偏偏两个都是家里娇宠的宝贝蛋，性子一个比一个坏，两人关系好的时候能穿一条裤子，关系不好的时候能闹得靖王府和公主府都不得安宁。

　　前来通报的小丫头嘴角勾起，温声温气地解释：“前些日子两人闹翻以后，三少爷在家里发了好大脾气，还说什么再也不和靖王世子耍了。之后没几天他又和三皇子吵了一架，又念叨着说要找靖王世子玩，结果，靖王世子不知什么原因拒了他好几回，这不，今天三少爷就亲自上门了。”

　　“那他们跑来找本郡主又是所为何事？”

　　“这个......奴婢不知。”

　　“他们人呢？！”

　　“三少爷和世子爷这会儿正坐在花厅等郡主过去。”

　　闻言，长乐郡主笔尖微顿，在纸上点出一个浓重的墨点，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你说那两个臭小子坐在花厅乖乖等我？？！”

　　“是，郡主。”

　　“真的假的？”长乐郡主丢下毛笔，拎起裙角，匆匆下了亭台，“走走走，这两个家伙这么乖定是有求于本郡主，我要好好敲他们一笔。”说着便兴冲冲地走了。

　　***

　　却说几日后，收到长乐郡主赏乐宴请帖的宋芳菲，很是疑惑了一段时间，她与长乐郡主从无交集，而且她一个五品小官之女，哪里攀附得上长公主府？难道......宋芳菲不免有些怀疑那位靖王世子。

　　本以为那日她明确拒绝之后，靖王世子要么心存不甘，利用权势强逼，要么自此断绝心思，彻底厌恶于她。

　　对于前者，她胆战心惊过了好些日子，也没有任何动静，稍稍放下了心。

　　看着眼前散发着栀子香的请帖，宋芳菲一时有些迟疑，她实在不想再遇到那个任性妄为的靖王世子。

　　可长乐郡主相邀，她不得不去，除非她想被京城的贵女圈永远排斥在外，如今，只盼是她多想了。

　　事实证明，她的确没有多想。

　　长乐郡主的赏乐宴十分盛大，京城数得上的公子贵女都受到了邀请，便是家世才情普通的人家也有受邀，如此，宋芳菲倒是不算显眼。

　　令客人们意外的，自然是靖王世子和贺家三少爷两个混世魔王也位列其中，他俩素来是不爱掺和这种雅宴的。

　　贺关山才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呢，他左顾右盼目光不断扫过对面湖上厅阁的贵女们，鬼鬼祟祟地问身边的人：“怎么样，她来了没有？你指给我看看，好叫我知道是哪位国色天香的贵女勾得我们靖王世子整日茶不思饭不想。”

　　“聒噪！”陆瑀一把推开他凑上来的脑袋，假装若无其事地看向女席，惊鸿一瞥间便丢了心神，只觉心口的擂鼓声越发撼动。

　　但到底众目睽睽，不敢多看，等到酒酣宴热时，无人注意的离竹趁机凑近，附耳窃窃轻语，陆瑀借口更衣，悄然离席。

　　穿过暖阁，陆瑀见一青衣侍女立在角落，埋着头屈膝一礼，便道：“世子爷，郡主说，您要是累了，可去问烟霞坐坐。”说罢，不等陆瑀发话便立刻行礼退下。

　　问烟霞是长公主特特命人在府里给宝贝女儿修的小园，精巧雅致，四季繁花。

　　最是约会的好地方。

　　陆瑀心脏彭彭跳，脚步匆匆，怀着一腔酸甜闷头闯进那浓郁桂花香的深处，差点迎头撞上来人，害的对方踉跄后退。

　　不等那人站定，靖王世子的嘴角已经自有主意地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