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四见 ...
-
“皎皎......”裴子归沙哑开口，他垂头与她四目相对，那双杏眸中含着尚未褪去的心疼，与刚刚升起的疑惑杂糅在一起，他艰难地讲话说出：“你与靖王世子......很相熟吗？”
“......”
阿朔眉目沉沉，宋芳菲突然懂了他的未尽之意，整个人如坠冰窟，听着他继续述说。
“我昨日见他拿着你的帕子，或许是我看错了，但今日听你说起，似乎与他很是相熟？”
耳边风声潇潇，宋芳菲望着他不敢置信地后退，面色凄惶：“你在怀疑什么？阿朔？”
“我......我没有......”裴子归垂头避开宋芳菲的目光，呐呐不敢言。
“你有！阿朔，你疑心我脚踩两条船？”宋芳菲勃然大怒，伸手拉住他，一路将人带到门口，使劲一推，裴子归措手不及让她给推出门外去。
“皎皎，我只是......”裴子归慌忙回身解释，鼻尖怼上呯一下合上的大门。
“......”
白衣少年垂头丧气地站在宋家门外，不远处，陆瑀靠在街巷角落处两人粗的大树上，勾起嘴角。
离竹偷偷瞄了眼偷着乐的世子爷，心下吐槽，就算宋二小姐与裴公子吵架，世子爷您也上不了位，瞎高兴个什么劲儿！
陆瑀可不管这些，他昨日暗戳戳使了坏，今儿一大早天不亮就跑过来看热闹，总算没让他失望。
可惜，这时候他最好不要出现在皎皎面前，免得她迁怒于自己，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他对着空气吹了声口哨，麒麟应声而来，刚从巷子出来的裴子归同样注意到这口哨声，遁声望来，二人目光相触，世子爷桀骜一笑，语气里带着令人生厌的熟稔：“皎皎这脾气可真大，对吗裴公子？”
“世子爷是故意为之？”裴子归一身白衣，神色不动。
“啧！”陆瑀御马靠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凤眸中恶意不加掩饰：“裴公子这叫什么话？我不过是拿帕子擦擦脸，怎么就是故意为之？”
陆瑀：“难不成，我站在大街上，大风就会把东西刮进我怀里？”
嗯！大风是不会，但他自己会啊！裴子归自幼熟读诗书，知理晓礼，哪里会想到这世上有人是会硬抢人家帕子的！
两人对视间，隐有电闪雷鸣，裴子归既然知道他对自己的恶意，便不再费心逢迎以免无妄之灾，当下礼也不行转头就走。
骑在马上的陆瑀望着他芝兰玉树般挺直的背影，渐渐冷了笑意。
裴子归，竟是比他想的更难对付。
这世上，竟有如此相似的两人，他们都一样地身有傲骨，不惧权势，不慕富贵。呵，他舍不得打折宋芳菲的傲骨，却不介意让裴子归粉身碎骨。
裴子归啊裴子归，你该后悔，你不是我希望的那种人，否则，我就不必冒着惹她憎恶的风险，也要将你摧毁了。
皎月，必入我怀。
陆瑀这般想着，遥遥望了眼宋宅高高的院墙，低笑一声，拨马离去。
......
宋芳菲将人赶出家门，心还怦怦跳个没完，她甚至分不清这是气得还是心虚的，想她明明从来没干过任何亏心事，却要面对这样的情境，真是......真是......说到底都怪陆瑀，这个无赖，混蛋，登徒子！
可如今，阿朔已经知道了，她想瞒也瞒不住，呸，混账陆瑀。
就算帕子的事情说得清楚，那其他事情呢？！纵使都能解释清楚，阿朔恐怕也会心生嫌隙吧！况且，少女咬住下唇微红了眼圈，陆瑀那家伙从不注意分寸，已经占了她不少便宜，当真掰扯起来，她就什么清白都没有了。
她该怎么办？
阿朔，阿朔可千万不要告诉爹娘和叔父裴姨，万一......
就如当年的何家大小姐一样，哪怕早已与未婚夫两情相悦，可当岐王世子看上她想纳作妾室时，何府还不是乐呵呵地将人奉上。
只要一想到那暗无天日的未来，宋芳菲就觉得可怕。
她所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是靖王世子这样的皇亲贵胄永远给不了她的，更别提，她的心，早已许给另一个人。
老天爷啊！你为何总是命运弄人。真不知，她与靖王世子，到底谁是谁的劫难！
......
宋静好好些日子没回娘家了，这一回来，才发现自家小妹和她的青梅竹马闹了别扭，两个小家伙总是各自偷瞄彼此，却在视线相交时，互相瞪眼冷哼，一幅谁都不在乎谁的模样。
洞若观火的长姐掩唇偷笑，一番托词，在大家长眼皮子底下，将两人双双赶出家门。
“......”
站在宋宅的大门外，耳边还回响着宋静好揶揄的笑音：“好弟弟好妹妹，姐姐有些日子没吃过南城陈记的甜果子了，不如你俩去替我买些回来？”
南城？陈记？好家伙，这大老远，等我俩买回来你早就被姐夫接回家去了吧！
但宋芳菲可不敢这么跟长姐说，她如今身怀六甲，不管在罗家还是宋家都是宝贝疙瘩，无人敢惹，她今日要是敢触这个眉头，就等着搁屋子里绣两个月花吧！
素来识相的裴子归自然更不会出头了。
宋芳菲鼓了鼓脸颊，注意到她这般可爱模样的裴子归偷偷摸摸地低头笑了笑，宋芳菲若有所觉，转头过来，看到一张冷脸，忍不住皱了皱鼻头。
“哼！”
两人对视一眼，又互相别过头，中间隔着能过一头牛的距离，并排走出巷口。
南城与宋宅南辕北辙，要走过好几条大街才到，而京城的街头就没有清净的时候，春日更是繁荣之时，为了避免被人流冲散，两人不约而同地缩短地间距，一头牛没有了，最多剩一蝴蝶翅膀。
走着走着，便到了主街，有人扛着捆柴火与他们擦肩而过，裴子归伸手揽住险些被划到脸颊的青梅，护着她在挤挤攘攘的人群中向前走。
鼓囊囊的双颊慢慢消下去，杏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很快，便被对方逮住。
“我脸上有花吗？”
“没......没有！”
“那你作什么总是看我？”
“我才没有，是你自作多情。”
“哦，那可能是有只小狗在看我吧！”
“你才是小狗！”
宋芳菲气呼呼地反驳完，才意识到她又被耍了，小脸颊又鼓了起来，伸手掐住裴子归腰上的软肉。
“嘶——我就说明明是你在看我，还不承认。”
“我在看小狗，你是吗？”
闻言，裴子归突然回头一笑，眉目间又见往日的舒朗：“小狗好看还是柿子好看？”
什么？！
宋芳菲见他神情并无晦涩，心中郁结好似也随着他清朗的笑意展开了似的，她无意识地勾起嘴角，露出惯常的骄矜之色，杏眸亮晶晶地回答他：“自然是小狗好看。”
“我也这么觉得！”
“你信我吗？阿朔。”宋芳菲松开掐他软肉的手，轻车熟路地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
“比起毫无干系的人，我自然信你。”裴子归笃定地说，若非当日关心则乱，他也不会教靖王世子钻了空子，若皎皎当真对陆瑀有心，那位跋扈的世子爷可不会是如今这样的态度。
“阿朔......”
“好了，皎皎。我们再不走，陈记就真要关门了。”
少年修长的指节分开，插入少女的指缝间，十指相扣，拉着少女大步向前。
春日的风儿喧嚣，拂过少年少女相视一笑的面庞，穿行过人群，撩起一角绣金镶银的黑色衣袂。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陆瑀目送他们相携消失在人海，凤眸阴沉得几乎能滴出墨汁，五指攥紧时连骨节都发出脆亮的声响。
“世子爷？”离竹立在陆瑀身后，小心翼翼地呼唤道。
陆瑀掸了掸肩上子虚乌有的灰尘，狭长的凤眼望着二人消失的方向眯了眯。
“走吧！”
走？这......是去哪？离竹瑟瑟不敢言，却见世子转身往反方向走去，他迟疑地看了看另一边，心头思绪百转几轮，又匆忙跟上世子的脚步，踏入醉云楼。
柜台后躲懒的掌柜匆忙以与他庞大体型及其不符的速度迎了上来，满脸谄媚：“世子爷，您来了。哎呦，您今儿要用些什么？可巧，晨起有一货郎松了只雄鹿来......”
陆瑀抬手止住他罗里吧嗦说个不停的嘴，凤眸阴翳，顾自往他常用的雅间走去。
“把你们这最好的酒都送上来，本世子今儿要好好尝一尝。”
啊这！醉云楼掌柜闻言汗如雨下，上次这位爷喝醉的时候可是砸了半个醉云楼啊！这次又来......他这老胳膊老腿怎么拦得住？
离竹自然看出掌柜的迟疑，但世子爷今日心情不好，若有人不长眼色，别说半个醉云楼，这条街怕是都保不住了，他狠狠瞪了一眼愣在原地迟迟不愿行动的胖掌柜，厉斥：“还不快去！难道让世子爷等着你？”
掌柜顿时一个激灵，他也是在京城摸爬滚打出来的角色，自然知道轻重缓急，立时也管不着陆世子醉酒后砸醉云楼了，先把眼前这一关应付过去才是，不然惹恼了小霸王，就是保住了醉云楼也保不住他这条小命。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安排，世子稍候，稍候。”
一坛又一坛美酒很快呈上来，离竹心头微苦，历来世子出门都得带一串儿的小厮和侍卫，可自从世子与宋二小姐相识以来，为了避免消息走漏，便只有他一人会跟随世子出门了。
就为此事，王爷和王妃苦口婆心不知劝了哄了多少次，就怕他们宝贝疙瘩在外面受了欺负，可世子却是阴奉阳违一意孤行。
以前那么多人都拦不住世子闹腾，离竹觉得今日只凭自己一人，更是难了，唉。
陆瑀心头苦闷，一碗一碗地喝着酒，如喝水一般，但这酒，为何喝再多也浇不灭心中的愁和痛？
苦酒入喉，愁思泛泛。
“离竹，你说，她为何不肯选我呢？”
“是，我不如裴子归学富五车，但他就是读再多书也不过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而已！我，可是靖王世子，我什么不能给她呢？”
“或许，这并非是世子的问题，属下曾听过一个故事......”
“上虞县，祝家庄，玉水河边，有一个祝英台，美丽聪颖，自幼随兄习诗文，慕班昭、蔡文姬的才学，恨家无良师，一心想访师求学......途中，邂逅了会稽郡城书生梁山伯，一见如故，相读甚欢......然梁山伯家贫，未能如期而至，待山伯去祝家求婚时，祝父已将英台许配给太守之子马文才......山伯忧郁成疾，不久身亡，英台被迫出嫁时，绕道去梁山伯墓前，下轿祭奠，在祝英台哀恸感应下，风雨雷电大作，坟墓爆裂，英台翩然跃入坟中，墓复合拢，风停雨霁，彩虹高悬，梁祝化为蝴蝶，在人间蹁跹飞舞。①”
“世子，这大概才是宋二小姐所求，非是权势，非是荣华，非是富贵，仅是与裴子归之间的情谊罢了。”离竹单膝跪在桌旁，劝说道。
世子这一腔深情非是宋二小姐所需，倒不如，放开了去。
就如宋二小姐所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放下执念，世子爷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呢？何必为一人自苦。
“哈哈哈哈，情谊？情谊？难道他裴子归的情谊就是情谊，而我陆瑀的就是狗屁不成？”
“世子恕罪，小的并无此意。”
啪，精美的酒具被毫不怜惜地扔到地上，碎裂开来，陆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世子！世子！您要去哪儿？”离竹急忙搀扶住差点跌倒的少年，语带切切。
“走开。”陆瑀一巴掌拂开他，脑袋昏昏沉沉地晃了晃，语气中是破釜沉舟的狠戾：“我要去问问她，我这一腔心意，在她那里到底算是什么！”
“世......世子......”
离竹没想到自己一番劝告竟起了反作用，看他摇摇晃晃地就要往宋宅去，匆忙拉住醉云楼的掌柜，令他前去靖王府寻离泽离影等人，千万记得莫要惊扰王爷和王妃，自己则紧紧坠在世子身后。
去宋宅的路，也不知陆瑀自己暗戳戳走过了多少回，他喝了那么多酒，竟依然凭着本能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处街巷。
昏沉之下，伸手扶住墙壁，冷冷的触感让他有一瞬间清醒，抬头望向宋宅大门，红衣少女正开门相送裴家一众，倒映着白衣少年身影的杏眸中含着悠悠笑意。
宋芳菲站在门外，一直目送裴子归他们离开，直到看不见为止才准备推门回家，忽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捂住她的嘴，汹涌的酒气一瞬间将她笼罩。
“唔唔唔......”宋芳菲惊恐地挣扎着，却无法撼动那人分毫，不见停顿地拖着她进入罕无人烟的小巷。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十四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