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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 ...

  •   樊音永远记得:初见商无蝶,她跟了他七步。
      那年三月三,杨柳初绿,新堤上人来人往,到处是赏花、酌饮和放纸鸢的游人。她是第一次上新堤,刻意落后了众姐妹几步,正悠然四顾之时,忽见人群中有那一人,将一袭镶金白袍穿得行云流水。
      原来世上竟有这样的人!
      樊音在刹那失了神。眼看着那人疾步往前走去,似乎无意在新堤停留,她不由自主地紧跟他身后,亦步亦趋。一步,两步,三步……不知道为什么,她记得很清楚,一共是七步。
      七步后,他回首,而她惊慌失措。
      两人打了个照面,那人微微一抬眉,眸中无声探询。
      樊音在很多年以后都会清晰记得他这个动作,但在当时,她只是立刻转开眼睛,不敢再看,傻呆呆站在那里,一直等到他欠身离去,白袍身影湮灭在人群中,她才忽然回过神并开始慌张起来。
      身后的三姐姐正叫唤她,她也没有理会,反而疾步往前走。走过蔷薇架,走过憩风亭,一直快要走到西桥了,终究在层层叠叠的人群中失去了他的踪迹。
      “音儿!”几个姐妹和伴妇丫鬟匆匆追过来,三姐姐一把抓住她手臂,气喘吁吁地,“你怎么了?”
      “有一个人,有一个人——”樊音语无伦次,急得都快哭了,“他——我找不到他了!”
      不待众人回神,她却又推开三姐姐,兀自往前走去。
      “音儿!”三姐姐生气地叫唤,惹来新堤上来来往往的诸人瞩目。
      樊音对她置之不理,一边快步疾走,一边慌张地四顾人群.她匆匆走上西桥,往前方看,没有他;再往回看,也没有他。
      熙熙攘攘的游人中,哪里来那样的人物?
      杨柳轻拂的春风里,只有三姐姐在桥下叉着腰瞪着她。
      樊音怅然而立,呆站着有一会儿了,方才默不作声地下了桥,来到诸人面前。
      “你呵你!”三姐姐忍不住用指尖戳她,却马上扑哧笑开,贴在她耳边悄悄问,“是看上哪家公子了?”
      樊音咬咬下唇,低声道:“是我看错了。”
      三姐姐哪里信她。她伸手去搂着樊音,轻声在她耳边说:“傻丫头,回头你偷偷对大哥说去——凭咱樊家,还怕找不出一个人来?再说太妃又那样疼你,你就放心吧。”
      樊音摇摇头,不说话,只是黯然看着眼前随风摇曳的柳条。
      其实那些柳条,都只是有一点点绿而已,远瞅着,却如烟似的。

      一个月后,九王爷府的百花宴。
      樊音带着贴身丫鬟熙春,跟着一大群官家小姐、当朝才子一起,由九王爷陪着在白漱园里赏看春梅。据说是因了临近冰窖的缘故,这里的梅花这几年总比其他地方晚开一个月,是以赶得上与百花争艳。
      其实何止是百花争艳,各家小姐们亦不遑多让:新裁了最合身的衣裳,插上最精致的发簪,妆容或浓丽或清秀,袅袅娜娜,含羞带怯,一个个赛得比花更夺人眼光。无他,九王爷每年的百花宴都暗含媒意。朝中最俊朗的人才、家世最好的姑娘小姐们,才够资格得九王府一张邀贴。是以这日,整个白漱园里热闹非凡,春色旖旎,眸光暗飞。
      樊音在这当中却有些黯然。她是第一次参加这白花宴,来之前亦是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打扮,自是不会逊色于人。但当她扫遍了全场男子之后,便再无了赏花斗艳的心情,反而有些颜色惨淡。
      ——满园才俊,别说是三月三在新堤上遇见的那个人了,就是身形相似的也没有一个。
      樊音默默咬唇,失望之极。
      正这时,她听到九王爷在她身边问:“咦,七姑娘不赋诗一首吗?”
      他笑眯眯的,“本王素听樊太妃夸赞,本家这一代女儿中,要数小七姑娘的诗才最好。”
      樊音站直了身,冲九王爷行了礼,低眉谦让道:“哪里,是太妃谬赞了。——樊音其实不是很懂,正听各位大人和姐姐的学着呢!”
      九王爷捻了捻胡须,冲她点了点头。
      樊家樊骐这一代数十个,只有九个是樊穆的儿女,其中老大樊骐、老四樊墨和老七樊音是正室所生。樊骐自不消说,那樊墨是京城有名的美女,求亲的子弟一匝儿连着一匝儿,众人瞪大眼睛看会樊穆会应了谁家,奈何这两年竟一直没有定下来,拖累得下面的樊音也一直没声没息地沉默在京城众女儿中。
      但九王爷消息灵通,早知道这老七樊音姿容虽不及樊墨出众,却是最为得樊太妃的宠。今日一见,果然是懂进知退的一个灵巧人。
      他在心里记下,笑眯眯地点头说了两句“好,好”,便慢慢踱步到另一个闺阁千金旁边去了。留下周遭几个家世不甚出色的姑娘们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樊音,更惹得樊音的侍女熙春低低抱怨一句:“姑娘,你为什么不作一首呢?”
      樊音略侧回头,压低声音懒倦道:“即景赋诗,哪里有那么好作?”
      若在一个月之前,她指不定也会和别的官家千金一样,温柔浅笑,谈诗论赋,断不肯给樊家丢脸。只是如今她心中已自有人,对可能的婚约避之唯恐不及,更哪堪去主动招人注意?
      进白漱园这短短一段时间以来,已经颇有几个青年朝士和她殷勤问好。樊音心里怅然之余,亦惟恐碰上哪个家世好的看上她,回头去上樊家提亲。
      站在樊音身边的刘大人家二姑娘,微笑着来和樊音搭话:“樊七姑娘,你在看什么呢?”
      她顺着樊音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个中年朝官,看起来模样和才华都平凡之极,以樊家这么好的家世,难道竟会看上他么?
      樊音回神:“啊,没什么。”
      却原来她又看着人家的白袍子发呆了。自进了九王爷府以来,每每看到白色袍子,她便心中一滞,可再一细看,哪一个都不是他。樊音心中也知道这甚是无稽:那人即便来,也未必会穿白袍。可话虽如此,她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看到园中任何一个穿白袍子的,心里都觉得亲近了三分,又伤怀了七分。
      樊音摇摇头,觉得这白漱园不能再呆下去了。趁着熙春要如厕,她找了个借口同去,主仆两个人悄悄地离开人群。
      樊音在王府几个园子里慢慢逛了一圈,硬是不肯回白漱园。熙春陪着她,心里越发觉得不解:“姑娘,你之前不是对新进士刘大人很感兴趣的吗?怎么现在……不满意吗?”
      看她好像很是意兴阑珊的样子。
      樊音听了这话,心里越发郁闷。这一个月来,她盘敲侧击,姑姑奶奶们都探遍,好不容易才探听到一个符合那人样子的人。满心期待来了王爷府,怎知却教她看到了一个拘谨无趣之人。
      樊音叹一口气,随意在园石上坐下。
      “姑娘!”丫鬟熙春急着拉起她,拿帕子拂扫着园石,又将它干净的一面垫在石上,这才让樊音坐下。
      顿了下,她终究觉得不对,于是小心翼翼问道,“姑娘,你究竟怎么了?”
      樊音听到这一句,都快哭出来了。
      ——她还要跑几遍新堤,她还要找几个借口?一次次地出门,一次次地在人群中梭巡白色。堤上的杨柳都已经绿遍了,那人却如梦一般,失了踪影。
      她不知道她还应该怎么办。
      樊音低头咬唇。今日百花宴后,她也死了心,回家去不如索性向大哥樊骐坦白,让他帮忙寻人。可是……她不怕樊骐严厉冷峻,她只怕自己堤上那一眼看得并不真切,描述错了他的样子。
      樊音闭上眼睛。她觉得自己甚至已经忘记了他的模样,只记得那身绣金白袍,他穿得那样流利。
      这时,九王府的下人前来延请:“百花宴已经开始,请姑娘入席。”
      樊音只得慢慢地走回到白漱园。
      此时的白漱园已在花丛边、花树下都摆开了食案,到处是高声笑语、惊叹赞美。樊音默默地坐到自己的案边。一旁的姑娘们笑凑过来打招呼,问她方才去了哪里。熙春看着案上的馔食惊叹——九王府的百花宴素来以花入馔,雅致之极。好一副热闹场面。
      樊音低头,唇边泛开一抹怅意,正要举箸拨赏馔食,蓦地感到一阵莫名心悸,抬起头来,刹那便呆住了。
      对面那一人,长身淡然,眉眼冷峻,不正是她在新堤上苦苦寻觅的白袍男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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