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阅尽》张丛

3、送你一束玫瑰

　　接到师姐电话，路珊珊第一个就想到了文玘。

　　师姐性格爽朗，大清早的精神抖擞，声音洪亮：“哪个傻缺把花寄到工作室了？还写着‘祝珊珊老师早日荣获奥斯卡’，你是不是在外面浪留的都是工作室的名号啊？”
　　“不是，一个朋友跟我开玩笑呢！我现在就过去取，顺便帮工作室的小伙伴带早餐啊，我马上就到。”路珊珊连连道歉，抓起钥匙就出门。
　　一听到“花”，路珊珊马上就猜到是文玘，他就喜欢搞这一套，装模作样，大张旗鼓，又深藏功与名。
　　从学校毕业后路珊珊一直是自由职业，她在师姐的工作室挂了名，师姐的公司帮她买社保——虽然是文艺工作者，路珊珊却很务实，希望自己无论如何有一份保障。这个事情文玘是知道的，所以虽然几年不见，他不知道路珊珊现在的住址，还是可以轻易把东西寄给她。

　　路珊珊赶到工作室，给大家分发早餐，又和师姐寒暄了几句，才抱着玫瑰花离开。
　　是一大束粉红色的玫瑰，可能是早上刚运来的，花瓣上还有清晨的露珠，娇艳欲滴，非常好看。
　　路珊珊拍了照微信发给文玘，对方秒回“喜欢吗？”
　　“当然喜欢，就当是谢礼了。”
　　“晚上一起吃饭？”
　　路珊珊愣了半晌，还是忍不住：“你有病吧？”
　　对方发来一个“？”。
　　“我没空陪你玩。”
　　对方不再说话，直到路珊珊到家，把花放进花瓶，对方才又发来消息：“我不是逗你玩。”
　　路珊珊不再理他，双手托腮，呆呆地看着玫瑰花。

　　文玘以前经常给她送玫瑰花。
　　师姐介绍文玘和他们认识后，路珊珊和文玘很快就熟悉起来。他俩都喜欢王家卫和李安，也都喜欢看动漫，有时约着一起看碟，一起看新上映的电影，一起在公园溜达。路珊珊有时候会去探班，给他带绿豆汤或皮蛋瘦肉粥；他有时候也会陪路珊珊通宵改稿，在她打瞌睡的时候给她倒上咖啡，帮她按摩肩膀。
　　文玘是浪漫的人，会找各种借口给路珊珊订花，比如“今天天气很好适合买花”、“满天星是你今天的幸运花”、“你今天交稿买束花庆祝一下”，有时候实在找不到借口就直接说“花店打折”，让路珊珊哭笑不得。
　　却从未说过任何关于爱的只言片语。
　　他们就像两艘在大海中航行的帆船，在茫茫大海中遇见了。虽然各自都要去往不可知的远方，但是至少眼前这一程，可以互相陪伴。
　　毕竟大海辽阔，独自航行实在太寂寞了。

　　路珊珊以为他们会一直保持这种状态，直到文玘被拍。
　　说实话被拍很正常，现在流行“看图说话”，只要男明星和一个单身年轻女性同框，就能传出各式绯闻；甚至没有同框，两人一前一后上车、进饭店、出电梯，都能被添油加醋写成桃色小作文。
　　所以路珊珊看到文玘被拍的新闻时不以为意，她以为不过是朋友或剧组同事一起吃个饭，也有可能是剧要开播提前炒炒热度，她甚至发微信安慰文玘“不要放在心上”，对方却一反常态，迟迟没有回应。
　　文玘被拍的新闻很快被压下，如昙花一现。
　　路珊珊这时才感觉有些不对：如果是普通朋友或同事，澄清一下就可以了没必要花钱压新闻；如果是宣传造势，更不可能压新闻。
　　除非是真的。
　　路珊珊当面找到文玘，文玘也很坦诚：那个女生是他的大学同学，也是初恋，他们分手几年，最近在同学聚会上遇到，一起吃了饭。
　　文玘的话戛然而止，路珊珊隐隐听出了话外之音：旧情复燃。

　　没多久，文玘再次被拍。这次是剧组女演员，两人深夜一起回家，在地下车库被拍到。
　　路珊珊看着被偷拍的照片，虽然模糊看不清正脸，但两人的背影又亲热、又般配。不仅深夜一起回家，还一起看电影、吃饭、和朋友聚会，连狗仔都配文“想必是走心了”。
　　路珊珊觉得心里有点堵。虽然自己不是文玘的女朋友，没资格争风吃醋，可是心里还是不好受。就像两只帆船相遇，你以为你们互相陪伴，却发现另一只帆船后面，还排着长长的船队，你不过是他众多选择中的一个。
　　于是她不再联系文玘，参加饭局也要多问一句都有谁会去，避免再见面。

　　当时恰好有一个独立影展开幕，路珊珊的师兄是策展人邀请她过去玩，她收拾收拾行李就跑到西北去了。影展结束，师兄要来上海办事，就和路珊珊一起回来。下了飞机已是深夜，师兄将路珊珊送回家，虽然路珊珊婉言谢绝，师兄还是非常周到地要帮路珊珊把行李搬上楼。
　　路珊珊住在老式小区，没有电梯，楼梯间的灯泡忽明忽暗的。在昏黄的灯光下，路珊珊看见文玘蹲在楼梯口，脚边丢了好几个烟头。他看见路珊珊和师兄一起走过来，师兄提着行李箱，把手中的烟头用脚碾灭，一言不发就走了。

　　从此他们再也没有联系。

　　和文玘不再来往后，两个人的事业都发展的越来越好。
　　路珊珊在影展认识的一位导演要拍电影处女作，资金不够，知名度也不够，影片筹备非常艰难。路珊珊和他聊过后很感兴趣，以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给他写剧本，没想到电影竟然入围了国际A类电影节，路珊珊一下子从籍籍无名变成业内深耕多年的“知名编剧”。不再围着网剧转，终于有机会把写的剧本卖给大公司拍成上星剧，与知名导演合作，在大银幕“编剧”一栏署上自己的名字。
　　文玘也终于在演了几部小制作古装男主后，积攒到一些人气，争取到一部黄金档古装剧的男二角色，凭借着美强惨人设和沉淀了多年、远超同行的演技，一跃成为新晋顶流。

　　他们终于都实现了当年喝酒吹牛时的梦想，可是为什么梦想实现，终于站在曾经仰望的山巅，不再遭人冷眼，身边的人都客客气气、亲亲热热的，还是会感到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