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阅尽》张丛

1、早晚复相逢

　　路珊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文玘。

　　她百无聊赖坐在饭桌前，一边听饭桌上的人闲聊八卦、吹牛扯淡，不时微笑，认真点头“您说的有道理”；一边悄悄用视线逡巡四周，暗中观察是否有合适的导演、制片、平台统筹，伺机找机会自我介绍或者加个微信。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迅速有几个人迎上去，握手、拥抱，大声说“怎么才来？都在等你呢”，亲亲热热的样子。
　　路珊珊看到被人群簇拥的文玘，有点吃惊，几秒后迅速恢复正常——同在一个圈子，在饭局遇到再正常不过。她露出招牌假笑与文玘打招呼：“文老师最近剧播的很好啊！”
　　文玘看到她也愣了一下，愣的时间比路珊珊还短暂，随即恢复营业模式，谦逊客套着：“谢谢，多亏平台好。”

　　这么会说话，活该他火，路珊珊心中暗叹。
　　今天饭局上的大部分是某视频平台的高管，还有一些经常合作的导演、制片，所以文玘三句话不离平台，让平台很受用。如果是导演攒的局，路珊珊猜他又要夸“都是导演拍的好”；如果是制片邀他来，估计他又要说“多亏制作班底好”。
　　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自己还需要好好磨练。路珊珊自我总结。

　　文玘是今晚饭局毋庸置疑的中心。他在最近热播的古装剧中扮演男二，以精致脸庞、俊美造型、深情人设和水准之上的演技俘获了许多女粉丝，剧中的“名场面”在微博热转，各路剪辑在B站出圈，全网搜索量、各榜单排名直线上升，不到一个月微博涨了几百万粉丝，成为炙手可热的娱乐圈新贵，商务代言、综艺影视邀约纷纷上门，不仅成为影视公司招商PPT的新“神兽”，也成为娱乐圈各大饭局的座上宾。
　　路珊珊和文玘坐的挺远，远远看着他游刃有余地在人群中周旋：喝酒、敬酒、接梗、抛梗、被恭维、恭维别人，不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路珊珊忽然就想起与文玘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在饭局，但不是今天这种饭局。
　　彼时路珊珊刚毕业没几年，跟着一部从导演到主演都籍籍无名的网剧在横店做跟组编剧，她出活快，交稿后有大把时间，闲着没事就找和她一样混迹于横店的师姐师妹师兄师弟烧烤撸串，一起痛骂难搞的甲方爸爸、不怀好心的导演副导演、拖欠工资的制片执行制片，喝多了也不忘畅谈理想，信誓旦旦要做中国最好的导演/编剧/制片/演员/摄影师……
　　路珊珊就是在这样的饭局遇见文玘的。
　　深夜的海鲜大排档，路珊珊们已经喝过一轮，正天南海北地聊着，一位师姐带着几个人过来了。
　　师姐比他们混的强点，跟着某大制片人做执行制片，说是执行制片，其实不过是打杂，从订盒饭、租场地到安排车辆、规划场次不一而全。师姐长的漂亮，性格热情又泼辣，在剧组非常吃的开，颇有点大姐大的感觉，因此经常介绍不同的人给路珊珊他们认识，用师姐的话说，叫“广结善缘”。
　　“来来来，挪两个位……这几个是我在剧组的老乡，演技特别好，大家多多关注，”师姐热情地介绍进来的几个人，又转过身子介绍桌上的人，“这些是我在电影学院的师弟师妹，有做编剧的有当导演的，大家认识一下，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合作。”
　　路珊珊起身去拿餐具和饮料，顺便加了几个菜，回来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一个男生。
　　路珊珊不响，拿了个塑料凳子在旁边坐下，伸手去拿自己原来餐具的时候被男生发现了，赶紧站起来给路珊珊让座。路珊珊推辞，男生不由分说地把路珊珊按到座位上，然后在塑料凳子上坐下。
　　昏黄的灯光下路珊珊看不太清楚男生的正脸，但是隐约可以看见他优越的眉骨、浓密的眉毛和睫毛、高挺的鼻子和流畅的下颚线。长的又帅又有礼貌，路珊珊对他好感陡生：“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文玘。”

　　“珊珊，咱们今天晚上还没喝呢，好久不见，珊珊越来越漂亮了啊。”
　　路珊珊还在出神，看见一位副导演举着酒杯就过来了。
　　路珊珊和这位导演见过几次，只知道导演姓冯，还不知道导演全名呢，没想到导演竟然叫得出自己的名字。
　　自己还差得远啊，路珊珊今晚第二次自我总结，一边站起来给自己的酒杯满上。

　　作为非知名编剧和外貌平平无奇的女生，路珊珊在饭局上一般没有太大的存在感，都是默默吃饭，找个机会在导演面前搭两句话混个眼熟，很少会有人主动来找她。毕竟娱乐圈帅哥美女太多，主动的帅哥美女更多，像路珊珊这种姿色的丢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但也不排除会遇到今天这种情况——某位编剧或制片攒局，来的都是同行，且多是中年男性，在这种场合下，作为不算难看的年轻女生，路珊珊就比较突出了。
　　各种酒局饭局混了这么多，路珊珊也见怪不怪了。她的酒量不错，也很能找机会脚底抹油偷偷溜走，但是总有躲不过的时候。
　　大不了回去抱着马桶吐呗，还好我昨天打扫卫生时刷马桶了，路珊珊一边想着，一边端起酒杯，挂起职业假笑，准备一饮而尽。

　　忽然有人用手盖住她的酒杯，略一使劲，把路珊珊举着酒杯的胳膊按了下来。
　　路珊珊抬头，文玘不知何时过来，横在自己和导演中间，一边若无其事地拂过自己的手臂，一边亲热地搂着导演的肩：“邓导，张导叫您呢，说手头有个项目，想问您有没有兴趣一起看看？”不由分说地把喝的迷迷糊糊的导演架走了，自始至终没有看路珊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