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深寒》明月几时有

9、第九章 朋友

　　照尘一脸怒气地从书院前殿的东廊里走着，他踩得廊里的木头都发出吱吱的颤抖，照鹰和穆修竹脸色不善地跟着他。照尘刚从袁太傅的那里出来，袁太傅原来根本没有找过他，见他来了还相当惊讶。原来照尘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太监给骗倒了。真是一个胆大妄为的奴才，难道他以为他照尘是吃素的吗？他铁定要那个小奴才尝一下生不如死的滋味。因为这个大胆的奴才不但侮辱他的智慧，更让他失去了一个侮辱照醍，彻底摧毁他的机会。

　　没有人知道照尘为什么那么憎恨照醍，或者连照尘自己也说不清楚。照尘从小就想尽办法欺负照醍，因此照醍一直对他躲之为恐不及，甚至为要避开他连书院都不敢去。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最近照醍竟开始日日往书院跑，竟然有从此浪子回头，奋发读书的模样。

　　照尘觉得非常挫败，照醍每日往书院里面跑，是否就代表着照醍再也不将自己对他的欺负放在眼里了呢。这个想法让他觉得非常气闷，于是这一天他才故意截住照醍，再次羞辱他，可没有想到，往日每每以饱含愤怒屈辱的眼神响应他欺辱的照醍，这一次却始终面无表情地面对他，好像他已经看惯了自己的这种幼稚无聊的欺负似的。这些都让他非常恼火，那个撞在风口浪尖的小太监，正好成了一个很好的发泄品，他在心底盘算着该怎样查出这个太监的身份，查出之后又该怎么玩死他。

　　而正当照尘一只脚跨出东廊时，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给拦住了，竟然是照醍，这个躲他唯恐不及的人，竟然主动找他了。

　　“太子殿下。”照醍一反常态，向他作了一个标准的宫礼。

　　照尘这时心里恼火，扯不出什么话来耻笑他，只是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

　　照醍第一次自已跪到他面前。

　　照尘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照醍低下头说：“那个刚才那个叫小德子的太监，我希望你能放过他。他只是个受了我些少恩惠的小太监，因为以为我受到欺负就不知好歹地冲出来了，并不是有意欺骗你。”

　　“刚才那个胆敢骗我的小太监原来叫小德子，还挺多谢你的，我都忘记了他的名字，不是你我真想不起，不知道怎样去找他呢。”照尘看着他，戏谑地说道，此刻他的心绪平静了不少，照醍的低下的态度让他的愤怒稀释了不少，随之升起的是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照醍向照尘叩了个头，依旧是那一句；“那个小太监，我希望你能放过他。”

　　照尘冷冷地盯着他，道：“那么就让我看看你能为那个小太监做到什么地步好了。”

　　照尘嗤笑道：“就那么好了，从我□□钻过去吧。”说罢他张开双腿，挑衅地看着照醍。

　　照醍脸色凝重，怒气在他的身体中盘旋冲撞，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要爆炸开了，但他却一句话都不敢吭出来。

　　照尘催促到：“你还在磨蹭什么。就不怕我改变主意要玩死那个小太监吗？小穆，你说什么玩法好呢？”

　　还不等穆修竹答话，照醍就已经咬了咬牙，弯下了腰，伏在地上，真的就这样从照尘的□□钻了过去。他知道，他虽然卑贱，但也是个皇子，照尘可以侮辱他，但却不能杀他，但是小德子却不同，照尘想要玩死小德子，如同捏死只蚂蚁般简单，而此刻的他却没有保护他的能力。

　　“扑通”不远处的树丛中传来了一声钝响，穆修竹警觉地走了过去，拨开树丛看看，发现没有人影，他扭过头吐吐舌对照尘说：“刚才可能有只小老鼠躲在这里偷看，可惜他跑得太快了，要不然抓来玩玩也好。”

　　远处，小德子正在飞快地奔跑着，他原来只是为照熙拿回落在书院里面的竹蜻蜓，想不到竟然让他见到了这一幕，他的心在狂跳，他心想：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傻，为我做到这个地步，不是很讨厌我多管闲事吗？不是很讨厌我不将你当作主子吗？我们根本连朋友都算不上，可知道，我之所以会冲出去，也根本不是为了你。

　　小德子茫然地回到照熙的身边，将竹蜻蜓什么的事情都忘记了。心里面却一再回忆起照醍为他忍受胯下之辱的情景，心里面只觉得一阵阵心痛，他握紧拳头，他想为照醍做些什么，却无能为力，一瞬间，他想到了喜公公说的那句，颜妃不是那种甘心让自己的儿子屈居人下的女人，一个疯狂的想法袭向他的心中，如果照尘再也不是皇子，那么是否就代表着照醍再也不用忍受这些屈辱了。但随即他又否定了自己，他不过是一个小太监，能够干些什么事呢，一次的强出头，已经害得照醍为他承受了加倍的屈辱，他还想将什么灾难带给他呢。

　　那一夜，他照顾照熙睡下后，久久也合不上眼，就着窗户，他看了一晚上的月光和星光，那个叫做照醍的名字自始深刻在他的心间。

　　那天之后，无论是在书院还是在宫里照醍就一直在躲着小德子，连颜妃处也不再走动了，小德子想找他却怎样也找不到他。小德子身边毕竟有照顾照熙的职责，也不好经常走开。只能向照顾照醍的太监打听照醍的情景，知道照醍一切如常，书院常去，但是却往往是等着众人都开始上学时才去的，在众人下学前就走了，闲时就在宫中游荡，欺欺霸霸地找一些太监宫女麻烦，依旧是一副废物皇子的模样。

　　听着那个小太监口沫横飞地骂着照醍，小德子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却忍不住为照醍辩解，他无法忍受别人这样在他面前诋毁照醍，你一言我一语下，两个人就打了起来，他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将那个小太监推倒在地上，跨坐在那小太监身上，一拳一拳地将那个人打得哭爹叫娘。温柔和顺的面具，一向的忍耐瞬间化为碎片。

　　自那天起，那个小太监看见他有多远就躲多远，连话都不敢跟他说了，小德子也没有想过要对他道歉。

　　又过了一段时间，由于照醍很久都没有再到蒹葭宫，连照熙也觉察到了照醍的异常，照熙奇怪地问小德子道：“二皇兄怎么了呢？都不来和照熙玩了。”

　　小德子摸着他的小脑袋，回一片沉默。

　　其实他也只想找到照醍，告诉他：我从来都没有看不起你，我一直都希望能和你做朋友，这又会不会是一种奢望，因为我的愚蠢让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一日，横风骤雨，不过是黄昏，天色却已经全暗下来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小德子偷到空，又往照醍那边跑，他并没有带伞，任由雨水不停地打在他身上，风大雨大，让他举步为艰，但他始终没有停下来避雨的念头，虽然他知道未必能够找到他。

　　照醍这天并没有躲出去，因为下雨，他想着小德子这天该不会来找他的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德子才好，他知道自己是在尴尬，无聊地介意着被看到了羞耻的一面，才一直地躲着小德子，他以为自己不用躲很久的，他不过是个废物皇子，有谁会真正长久放他在心上呢，小德子最多来找自己几天，就会放弃了。但却不知道小德子看起来柔弱，却是个非常固执坚持的人，他们这一找一躲就过了一个多月。他一直既期待小德子不要再来找他，但是另一方面，又不害怕着小德子不再来找他了。毕竟，第一次感觉到被人这样放在心上的感觉，是如此的甜蜜，但他想起那天对小德子的恶劣态度，他又害怕着小德子找他并不是为了他所希望的事情。但自己的希望是什么，他也难以说清楚。

　　这天因为下大雨，所以他没有出外，在屋子习字，虽然只有短短的时间，但他现在比目不识丁的状态好了很多了，学会了许多的字，书也读进了一些，然而那字不知道为什么怎样练仍是歪歪斜斜的写不出一个字的样子。

　　突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他以为是他的小太监小安子，他喜欢独处，不喜欢有人跟在他身边的感觉，因此他在自己的揽月居中的时候，总是将小安子赶得远远的，那个看他不惯的小太监也懒得服侍他，巴不得清闲。

　　照醍皱了皱眉，心中不悦，但还是走过去开了门，发现门外的既是小德子，雨水将他淋得全身湿透，黑色的单薄的太监服紧紧地贴在身上，更显得他的瘦弱可怜，他头上的发髻也被雨水冲散了，一咎咎地贴在脸上，身上。小德子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看见照醍后，苍白的唇上马上绽放出一丝笑容。照醍一把将他拉入门内，他生气地大骂：“你的脑袋是猪脑袋吗？这么大的雨你过来干什么，你就不懂得放弃吗？”

　　“我来只想来和你说一句。”有些被照醍的怒气吓着了，小德子嚅嚅道。

　　“你等着。”照醍根本不等他说完，就往外面跑。

　　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拿着一大堆衣服，说道：“这是小安子的，你先换上。”他命令到，省略了这些衣服是他刚才一脚提烂小安子装衣服钱物的箱子的锁，然后大模斯样地从里面拿的，估计那个可怜的小安子回来有得哭了。

　　小德子本来就是一个很细心的人，看着这么大堆衣服，就知道照醍总不该是问小安子拿的，但是他却很高兴，他对照醍露出了一个很开心的笑容，说了声谢谢，然后不太客气地让照醍转身背对他，就在照醍的书房里换起衣服来，没有半点羞涩，他要保证这个人就在他的视线下，要不然下次要逮住他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听着身后衣服摩擦的声音，照醍心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酥酥麻麻的感觉，他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他根本忘记了自己是多么害怕见到小德子的事了，脑海中一片浑浊，一些不太好的画面出现在他的头脑中，那是他想象中小德子青涩少年的身躯。

　　“我换好了。”身后的话语打断了照醍的绮思，照醍回过神来，身上马上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是照熙那种纯洁的皇子，喜欢四处乱串的他都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侍卫与那些下贱的太监宫女在花丛灌木中野合的情景了，但他对此一向是厌恶的。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对一个小太监产生绮思。他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想逃的冲动，于是他也真的做了。

　　“不要跑。”看着照醍想逃走了，小德子马上过去拉住他的手，“你先听我说完好吗？”

　　小德子没有打算向照醍提起那天看到他求照尘放过他的事情，他决定让这些烂在自己的心里成为永远的秘密。只是他不愿意照醍继续躲着他，因为他做了个决定。

　　小德子深深地吸了口气道：“你可以和我小德子成为朋友吗？”他想了很久才想出要与照醍说这一句话。但他其实是非常害怕照醍的拒绝的，他不过是个小太监，却想和一个皇子做朋友，太过了，或者会让照醍讨厌他的。

　　照醍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小德子，看见了他脸上羞涩的表情，心里又是一震，他知道小德子在等着他的回答，他明明想答应的，但不知道话到口边却变成了这样：“你和我这样一个废物皇子交什么朋友，我什么好处都给不了你的。”说完后他简直想给自己一拳。

　　“你不需要给什么我。”小德子愣了一会才答道。

　　“你是在说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吗？”说完，照醍觉得自己更混账了。这明明是自己说的话，最后又用来指责别人，这明明不是自己的意思，为什么他就要这样说呢。

　　小德子不知所措，照醍已经拒绝了他，他本该转身就走，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不甘心，此时正好看见照醍桌面上的纸和墨，他飞快地回答：“怎么会没有呢？你可以教我习字啊。”

　　照醍沉默，他不太想小德子知道他的字丑得像是牛写出来的。

　　但是小德子此时已经往他书桌上走去，看了照醍书桌习字的纸，上面的字歪歪扯扯的，字不像字的样子，他张开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照醍觉得一阵羞愧，他走过去，一把拿开那些习字的纸，一边粗声粗气地说：“好吧，本皇子就教你学字，的却本皇子是写得很丑，但怎么也比你这个书都没有摸过的小太监好吧。你今天起就是本皇子的入门弟子了，明天我会去找你教你的，今日我们先休息。”心想，等你走后，我要死练，就不信到明天那些字还是这样丑。

　　小德子被他突变的态度搞得有点混了，他问道：“那么我们是朋友了吗？”

　　照醍没有好气地说：“是了。”然后他看见小德子面上露出了可爱的笑容，心里又是一震，口中却道：“你不要想着偷懒，我这个师傅是很严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