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格白日梦》刺柏

83、回家

　　黎曜先去找了剧组的编剧，一个性格古板严谨的老头，开门见山提出想改剧本的想法。

　　老编剧斜眼一瞧，是个毛头小子，样貌英俊清爽，很有辨识度，他一眼就认出这是陈艺安导演眼前的红人。于是指了指门口，“忙着呢，你先回去吧。”

　　老编剧见得多，不知不觉间对这些长得好看爬的很高的年轻人产生了些偏见。就像那个韩烨，十九这个角色原来定的就是一直看好的金马影帝刘轩。

　　结果试戏的时候改成了韩烨。

　　倒不是说韩烨有多么差，那扮相老编剧也还能看得过去，只是这部戏，他倾注了太多的心血，只是想求稳而已，一个流量真能演好戏吗。

　　他看是有点儿悬。

　　这些小年轻，年纪不大，想法倒是不少，得了点赏识就膨胀的快要不知道姓什么了。

　　剧本是他磨了好几年的，上来就说想改剧本，老编剧表示没时间陪你消遣。

　　黎曜愣了一下，尴尬笑笑：“您什么时候有空，我再来找您。”

　　“什么时候都没空。”

　　“.......”

　　黎曜毫不意外吃了个闭门羹，稍微有点灰心，不想放弃，接着去找了陈导。

　　叶岭之送别黎曜之后，又重新回到了蔚城，到家往床上一躺睡了个昏天黑地。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干，万事提不起兴趣来。

　　在床上和猫一起窝了两天之后，饿得下了床，站在窗户边伸了个懒腰，远远地看到小区广场大妈大爷们扎堆凑在那，很热闹的样子。

　　这种老小区物业基本等于零，门卫也不管，很多小商小贩都能溜进来，在小区广场摆个摊，或者开着个三轮车挨个楼前逛，时不时嚎上两嗓子“收废品嘞”，也没人管。

　　他张望了半天也没看清是在卖什么东西，如果是日用品的话，或许他也可以下去买点，屯着以后可以和黎曜一起用。

　　看了几眼，觉得自己社恐都要犯了。

　　还是等他们快收摊的时候再去看看比较好。

　　打开冰箱，里面不再是空荡荡的，被黎曜塞得满满当当的。买的时候，叶岭之没太在意，都是黎曜在前面挑，他只负责推车子和最后的结账。

　　叶岭之看着冰箱里的瓜果蔬菜，肉蛋牛奶有点头疼，营养是营养了，可是翻了半天，能直接吃的东西不多。

　　最后叼了一个最讨厌的苹果走出厨房，给猫猫添水添粮，再去阳台换遍猫砂。

　　干完这些就一头栽到放在地毯上的懒人沙发上，啃啃苹果不想动。

　　灵魂像是被疲惫感所裹挟，抬抬眼皮都好像要耗尽所有力气。他趴在填充了泡沫粒子的懒人沙发上，一翻身能听到里面填充物相互挤压发出的窸窣声响。

　　恹恹地盯着地毯看了一会儿，许久没有打理了，上面沾了不少猫毛和头发，捏起一根来仔细看是黑色的。

　　不是黎曜，是他自己的。

　　伸手在头上一薅，一掉又是一大把。

　　开始想念黎曜在家的日子，家里摆放了那么向日葵的装饰，都是可爱的鹅黄色和温暖的红棕色所构成的，一个人的时候却看什么都是冷冰冰的。

　　到中午的时候，叶岭之在橱柜的角落里翻到了一包黎曜私藏的螺蛳粉。他是北方人，在上大学之前都没接触过这个东西，偶然遇到几个路边小店“气味太过芬芳”，让他没什么探究的兴趣.....

　　有几个舍友经常提起想在宿舍里煮螺蛳粉吃。

　　不过宿管部查的严，不让使用大功率电器，逮住就是个处分，都是有贼心没贼胆。

　　后来在医院见习的时候，可算是有了机会。他们分配的宿舍是在医院的西北角上，前面的小楼是太平间，后面接着小树林，这群阳气正盛的小伙子没事就在那宿舍楼里煮个螺蛳粉......

　　叶岭之：绝了。

　　印象里就是特别臭，跟厕所炸了应该不相上下。而且气味经久不绝，晚上睡觉时，被子里面和被子外面简直两个世界，蒙头睡憋死，往外一露头.......打扰了。

　　也有同学试图拉他入伙，他相当坚定地表示：我叶岭之就是饿死，也绝对不吃一口螺蛳粉。

　　如今毕业两年，当年宁死不屈的叶岭之偷偷在家煮螺丝粉。

　　嗯，煮起来很便利，好像也不是很臭嘛。

　　他抱着大碗去客厅吃饭，客厅铺一块很大的地毯，上面放一张原木色的小矮桌，坐着吃放刚刚好，地毯两米乘三米的，即使是短绒的，打理起来也很麻烦。

　　叶岭之打开投影，他和黎曜都喜欢看一些美食视频或者生活博主的volg，画面温馨，节奏惬意，他捧着螺蛳粉看着白墙上投射着别人的生活，做精致的美食，认真专注地学习着所热爱的事物。

　　白墙的反射效果比幕布效果差了一些，再加上是白天的缘故，画面倒显得缥缈了。微微仰头的时候，好像体会到了卖火柴的小女孩是怎样的心情。

　　也会憧憬。

　　憧憬那些volg上光鲜靓丽的标题，每个字眼都令他艳羡。

　　而他就像个失败者一样躲在这光线不好的小阁楼里，躲在黎曜给他开辟出的安全区里。叶岭之胡思乱想着，结果失手打翻了盛着螺蛳粉的大碗，一半撒在他的米白色毛衣上，一半撒在了那块两米乘三米的大地毯上......

　　该要怎么处理，该要怎么打扫，深深地无力感涌了上来，叶岭之自暴自弃地瘫在地毯上。

　　果然连猫都嫌弃他，在旁边不住地做着埋屎的动作。

　　毁灭吧，赶紧的。

　　——

　　黎曜最终还是找了陈艺安导演。

　　即便是对他一向青眼有加的陈导，听他提出改剧本的想法之后，不自觉地冷了脸。这个剧本，这部电影，是他们精心筹备了好多年，朝令夕改，浪费的会是巨大的物力财力。

　　可听听无妨。

　　爷俩儿在当天拍戏收工后，在附近酒店里找个了茶室，本想就聊聊，陈导本就对黎曜寄予厚望，尤其是在他拍出那段堪称惊艳的片段之后，他更是刮目相看。

　　那晚，陈艺安听了黎曜讲述的叶岭之版本的《蝴蝶/刀》之后，沉默了许久。

　　他们彻夜长谈。

　　陈艺安不得不承认那确实是个不错的版本，但是他没有黎曜对叶岭之的偏爱，或者说像黎曜一样那么懂叶岭之。

　　乍一比较之下，孰优孰劣并不是特别明显。

　　叶岭之版本的结局也没有说就好到能让人耳目一新的地步。

　　再说《蝴蝶/刀》的编剧更是他多年的好友.......至少陈艺安也觉得，没有必要去冒那个险。他就如实的将态度传达给了黎曜。

　　黎曜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可那坚定的眼神，陈艺安知道这孩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黎曜工作起来好像更加卖力了，抓紧每一个机会每一个间隙跟陈艺安聊关于电影人物关于剧情关于《蝴蝶/刀》的一切，就像是着了魔一样。

　　就连跟叶岭之发消息也变成了讨论《蝴蝶/刀》。叶岭之笑笑，“当时我只是随口一说，不用太在意，而且聊你们剧本那个版本对你的工作来说不是更有裨益吗？”

　　没有确定下来之前，黎曜不打算把想改剧本的事告诉他。

　　想以后，能给他一个惊喜。

　　慢慢地陈艺安有所动摇，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些拍摄顺序，将与黎曜提供的剧本思路有相违背的戏份尽可能的往后排。

　　黎曜更是借着陈艺安给他的“特权”，几乎是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这部电影。

　　导演组开会的时候，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句，“好像跟以前的感觉不太一 样了，有点新鲜，有点意思。”

　　陈艺安看在眼里，也心知肚明，他默许了。

　　人是会老的，早晚会有江郎才尽那一天。

　　今年过年早，一月底就大年三十了，叶岭之考完试在阁楼憋了几天，接到了家里的电话，要他提前回去，他思忖再三，有些事早晚都得说开了，再加上黎曜母亲再嫁，过年也不好让黎曜再去找他妈妈。

　　于是跟黎曜约好，他先出发回洛城，今年一起在叶家过年。

　　黎曜他明白叶岭之的意思，有些犹豫，可他更是打心底里希望对方家人能够接纳他，想光明正大的牵手，想在他们那张自制的结婚证上画上最后的印章。

　　剧组的拍摄还在继续，随着时间的推移，黎曜看得出陈艺安对现有版本的坚持产生了动摇，他内心暗喜是是叶岭之版本故事的魅力打动了他。

　　只有陈艺安知道，是他前期对黎曜的“放纵”，黎曜增添的小细节，黎曜给韩烨讲解的那些个眼神动作......让这部电影不可挽回地走向了未定的版本。

　　可改版本这事，所牵动的不仅仅只是电影本身，还有戏外的一些非常现实的东西需要他去面对，就比如那些个麻烦的人情世故。

　　所以到底要不要下定决心改版本，陈艺安内心矛盾，于是提出剧组提前暂停拍摄，放大家回去过年。

　　黎曜没有直接出发去洛城，他先回了一趟蔚城，把猫咪寄养在妈妈家，还给妈妈说明了过年打算，妈妈没有反对，只是反复叮嘱他，去了别人家要懂事一点儿。

　　然后出于礼貌去买了一些蔚城特产，给叶爸爸带了一盒好茶，给叶妈妈买了套护肤品，还不忘给叶岭之弟弟带盒高达。

　　置办好一切后，回了趟家。

　　叶岭之将家里打扫的很干净，盖沙发的毯子，床单被罩都洗好收了起来，容易落尘的地方，套上了塑料布，家里那张有点脏的大地毯消失不见了，门口的地方却堆了几个未拆封的快递，看上面的名称大概是“新地毯”。

　　想起以后会跟叶岭之在一起生活很久很久，他不禁莞尔一笑。

　　收拾好东西，出发去洛城。

　　叶岭之来接机，远远的看到黎曜后，情不自禁的脚步加快了，每一次小别离，再见时心情总是格外愉悦，短暂的相拥，嗅到对方身上让人心安的草木气息。

　　是刺柏，也有雪松。

　　叶岭之抱怨他怎么带了那么多东西，黎曜质问他是不是又熬夜了黑眼圈怎么这么重，一路小吵小闹走进机场的车库......当叶岭之停在一辆越野后面，自然的掏出钥匙，打开后备箱往上搬东西时，黎曜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坐到副驾上时还是一脸懵逼。

　　叶岭之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歪歪头看着他的眼睛问到：“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这车......”

　　“我爸的。”

　　“啊？”黎曜硬是把“没必要特意借个那么好的车来接我”给咽了下去。

　　然后看着方向盘上的车标，小心翼翼地问道：“这车不会就是.....那个......什么奔驰大G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