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格白日梦》刺柏

55、枯树

　　黎曜将画好的“结婚证”捧在手上，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叶岭之觉得他可爱，一手将他圈在怀里，下巴卡在他颈窝，提醒道：“印章还没有画。”

　　那是一份证件上最重要的东西，关乎其能否成立。

　　黎曜愣了一下，半举在空中显摆“结婚证”的手放了下来，他其收在胸前，往叶岭之的怀里挤了挤，柔软的发梢在他的脸上蹭来蹭去。

　　“再等等吧。”

　　黎曜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倚着他然后低头看那张堪称幼稚可笑的结婚证明，看着应该卡章的地方。

　　“等你家人同意的时候。”

　　叶岭之再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黎曜的眼睛，他太过了解他了，很多时候只需一个眼神，彼此心领神会。黎曜说，“你也想得到他们的祝福吧。”

　　叶岭之不安地收紧双臂。

　　沉默了半晌，继而讷讷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确实希望。”

　　“但这不是你我之间的必要条件。”

　　————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幸福而又甜蜜。

　　叶岭之最喜欢晚上在小书房一起工作的时候，认真起来一晚上也说不上几句话，只需偶尔歪歪头看看对方，就足够心安，总有种在理想道路上并肩作战的感觉。

　　屏幕右侧码字统计字数越来越多，也忍不住去想以后可不可以双开？

　　叶岭之心里都是最初的那个笔名，坚持也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在这上面耗费了那么长的时间与心血，哪有轻易就放弃的道理。于是等工作日的时候找编辑想把原笔名也录入进去。

　　跟编辑提起这个事的时候，对方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他想来也是，人家日理万机，给人添麻烦了。

　　把原笔名报给对方时，心里不免有些忐忑。在被其他作者碰瓷“文案欺诈”还有后续得知一些不好的反馈之后......

　　他没有文案，有的是近二百字的六条排雷。

　　没过多久，对方发来一个截图，鼠标选中标蓝了其中一条设定，“这个设定就不行。”

　　紧接着又来发来截图，“预收题材也是。”

　　“你是这样的写作风格么？”

　　“说实话我很失望。”

　　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愣在了屏幕前。

　　下一秒，那句话撤回了。

　　那瞬间心里五味杂陈，又如同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像是做了一个很久很煎熬的噩梦，突然清醒过来......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一直被拒……

　　公事公办的语气：“既然已经签约了，希望你严格要求自己，遵守规定。”

　　“好的，那既然这样的话，这个笔名就不录入了，也不动了，就在那放着吧。我会好好写现在这个笔名的，这样可以吗。”

　　附加一个呲牙笑着的黄豆笑脸。

　　“那这个笔名，你自己申请注销吧。”

　　“我可以不注销吗？”

　　“你留着这个笔名还想做什么呢？”

　　“就随便写写......？”

　　“你以后是要在签约账号上写文的，你还想回到那个帐号上写？”

　　“还是会在签约帐号上好好写的。”

　　“对啊，那你是想留着，做什么呢，可以和我说说，我们讨论一下。”

　　“有心血在里面，第一篇文。既然开了为爱发电也想填平它。”

　　“所以你还是要过去写么。”

　　“我想写的。”

　　“一如果你要继续使用这个笔名，那这个笔名需要加上。二预收有问题的内容清空或者是申请删除。三已经写的那篇文，自己锁了，没有修改完毕前不可以解锁或是你现在申请删除。”

　　“那如果我不写了，笔名也必须注销吗？”

　　“不是，你到底写不写啊。”

　　“我不写了，不录入了，就在那里放着可以吗。”

　　“你要清楚一点，不管你这个笔名是否录入，有问题的文章都是要处理的，你不清理，我就按照规定进行锁定了。”

　　“.......”

　　“你先把有问题的文章处理一下，我五分钟之后过去检查。”

　　十分钟后。

　　“我看你还没有锁，你这么想让我锁吗。”

　　后来他终于如愿在心爱的笔名旁边挂上了小黄V，代价是一棵枯树和连预收也被锁完的专栏。他有些懊恼，有些无措，这样的结局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又想起曾经鼓舞着他坚持下去的那句话。

　　“有些事不是看到了希望才去坚持，而是因为坚持才会看到希望。”

　　坚持到最后，发现一直被拒绝的真相，原来是令人失望的风格。

　　坚持到最后，无措到不知道下一本还能再写些什么。

　　坚持到最后，一直想要的肯定，变成了最彻底的否定。

　　这样的结局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叶岭之在屏幕前愣了一天，一直坐到夕阳西下，听到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时，他才回过神来，看看屏幕上停留的界面，新做的大纲、至今以来努力存的稿子被他删得一干二净。

　　就像小时候上书法课，写字好的小同学可以的一枚小红花。

　　他也爱写字，他也想要小红花。

　　后来误打误撞，他终于得到了一枚小红花，本以为终于得到了认可。

　　结果发现给的人是他，便掰断了他的笔，摔在他面前：“既然已经给你了，也不好再收回来，以后写字得学着规矩点，知道么。”

　　黎曜推开门的那刻就觉察到了异样，以往的这个时间推开门后，家里的灯是亮着的，小厨房里飘着饭菜的香气，叶岭之会坐在小茶几前刷平板。

　　他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急忙换上了居家鞋并试探性地朝里唤了声：“宝。”

　　叶岭之站起身时，眼前有些发黑，稳住身形后，走出书房迎接，“你回来啦......今天一起吃外卖吧。”

　　眼尾有些红，嗓音也有些哑。

　　黎曜过去抱抱他，微微仰头，探究似地望着他的眼睛，看起来像是在问：“怎么了。”

　　叶岭之心里别扭不想说，别过头去，“想喝点什么饮料吗，我去给你倒。”

　　黎曜见他转移了话题，心道既然他不想说，那就不问了。伸手轻轻摸了摸他泛红的眼圈，叶岭之这段时间来情绪已经稳定很多，整个人也变得乐观不少。

　　兀自猜测，不过能让叶岭之难过的原因就那么几样，说实在的无论是那一种在他心里都是微不足道的那种。叶岭之太玻璃心了，又不是什么跨不过的大坎，emo几天就好了。

　　“你前几天泡好的蜂蜜柠檬百香果。”

　　“嗯。”

　　晚饭过后，黎曜照常进小书房忙他的后期，时间越来越紧，工作量只增不减，有些地方他又总是不满意，摄像机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开机，时不时看看有没有拍到能用得上的片段。

　　他习惯性地建了个码字的房间号。

　　叶岭之犹豫了半天还是点了进来，他呆坐到晚上十二点。黎曜正在制作最关键的部分，他看叶岭之已经站起身来准备睡觉了，便随口问了一句，“今天怎么一个字也没写。”

　　他抓着键盘时手背上得青筋泛起，神情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愤怒，有些委屈，叶岭之憋了半天最后蹦出一句：“我不想写了。”

　　黎曜甚至都没有看他，他还在盯着电脑上的进度，点点头，他一点也不意外。

　　叶岭之见他没有反应，鬼使神差地又补了一句：“以后也不想写了。”

　　“是谁又招惹我的大宝贝了。”黎曜笑笑。

　　他笑得有些勉强，笑过后，又重新看向了冰冷的电子屏。这段时间以来，他除了白天要上班，晚上还要熬夜赶进度，除了特殊情况，每天晚上熬到一两点，黎曜真的很累很累。

　　叶岭之没什么可抱怨的，他也做过编辑，知道跟作者打交道的不易，知道那都是按照规章制度，公事公办来的。想来也是自己蠢，没想到写个小说限制这么大，还不撞南墙不死心似地硬磕。

　　越想越活该，越想越傻逼。

　　叶岭之抿着嘴，硬把那不争气的情绪往回憋。他不想在黎曜面前露怯，落荒而逃似地撂下一句，“你也早睡”，便往卫生间里钻。

　　洗完澡后，他一个人躺在大床上辗转反侧。自从跟黎曜在一起之后，他很少失眠，黎曜身上的气息总会让他心安，让他眷恋。

　　他睡不着，睁着眼睛在床上躺尸，脑袋里又开始胡思乱想，越想越心焦，满心都是黎曜怎么还不睡。摸过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刻眼睛都快被亮瞎了。

　　凌晨两点，黎曜还在忙碌着。

　　叶岭之实在躺不下去了，起身走进小书房。

　　来到黎曜的身后，越过他的头顶，看向屏幕上的画面，小说里的情节仿佛历历在目。想起那棵枯萎的树，想起黎曜眼下的黑眼圈，想他不分昼夜地为了自己，为了那不争气的破烂小说付出心血。

　　他都替黎曜不值。

　　那些无从发泄的愤怒和委屈就像喉头像是卡了口淤黑的血，还得哽着脖子往下咽。

　　叶岭之不由分说地上前抢过了黎曜的鼠标，把界面上的东西一一保存好，“乖，该睡觉了。”

　　黎曜正搞到关键的部分，眼睛熬得通红，状态却格外在线，他一把抢回鼠标，把叶岭之关掉的界面重新打开：“我做完这点再睡，很快很快，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别做了。”叶岭之沉声。

　　黎曜听出他情绪不太对劲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停下来，从紧绷的状态里放松下来，疲惫感就涌上来了。

　　可是，他还没做完。

　　一这样想，黎曜更烦，他又不是超人，能不困能不累么。语气跟着不善，他顶了回去：“你又怎么了？一晚上还在闹脾气，非要我去哄你才行吗。”

　　“我只是想让你早点休息。”叶岭之被戳到了痛处，别过了脸。

　　黎曜重新看向电脑。“一会儿就好，你先睡吧。”

　　肯定是因为太困了，黎曜对他说话态度才没有那么差过。叶岭之也困，叶岭之想抱着他睡觉，他快难过死了，小蘑菇又要委屈成蘑菇干了，他想抱抱黎曜，抱着睡一觉就好了。

　　怎么又是那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破小说！

　　叶岭之控制不住情绪，他摔了鼠标：“它根本就不值得你那样做！”

　　这深更半夜一声响，激得黎曜怒气丛生，他当即就明白了叶岭之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其实就跟当时在机场撕掉他精心为他制作的书一样。

　　又陷入自我否定的怪圈了。

　　“所以呢，又不写了？”黎曜仰着头看他，“欠得最后的番外也不写了？”

　　叶岭之神情一怔，眼神闪烁，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想的可是脑海里猛然浮现那棵枯萎的树时，顿时心如刀绞：“不写了。”

　　“什么都不写了。”他低下了头，喃喃道。

　　“叶岭之！”

　　黎曜恨铁不成钢，“我最讨厌别人半途而废。你不写了，还要拉着我一起吗！我既然当初做了这个决定，我就一定会坚持到底。”

　　“它值不值得我做，用不着你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