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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医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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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曜也在洛医生活过一年,逞论叶岭之,他对这里的环境也是了如指掌。
选景方面没有遇到太大的问题。
难在了拍摄上面,只有两个人,尤其在拍对手戏的时候,很难做到运镜,大部分只能固定一个视角走一遍。
但黎曜要求很高。
于是一条基本上要拍十遍以上。
一是切视角拍摄,远景中景近景特写,二是对个人演技的磨炼,比如拍完一场对手戏之后,黎曜会要求叶岭之单独演绎一遍,由他来进行拍摄。
也亏了这样,两人的演技愈发精进,不像之前那么尴尬了。
但这样算起下来,工作量几乎是正常演员的10倍以上。
而且除了入戏之外,黎曜对效率要求极高。两人配合默契,一天下来插科打诨的话都说不了多少句。
实在太累了。
每到晚上洗完澡叶岭之整个人累到倒头就睡,黎曜的工作却仍然在继续,要整理和精简当天的拍摄内容,做好标识和分类,至于内容有时间就粗略地过一遍,把有明显瑕疵的部分直接剪掉删除,保留质量相对较高的那些。
即便只是如此低的要求,黎曜也经常要做到很晚,还要为了保证第二天的效率,强迫自己在一点前必须睡觉。
一段戏码拍了一遍又一遍。
每当叶岭之看到黎曜认真的样子时,心间一软,只道再坚持一下。
实验室的场景大多是在中间午休或者晚自习等时间拍摄的。
叶岭之找到了以前的生理生化病理病生微生物免疫还是什么学科的老师,跟他们解释说只是帮朋友拍一个小短剧,事后会帮忙打扫卫生,只拍摄不会乱动实验室药品,不会私自做实验。
偶尔也会有老师和学弟学妹们好奇,尴尬的两个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实验室重地哪怕得到允许,也不是玩乐的地方。
两个人只能打起二百分精神进入状态,争分夺秒的往前赶,拍出来效果还行,质量也还可以。
两个人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实验楼里通常都是以小组为单位进行教学,所以老师的密度太大了,时不时就能碰到个以前认识的老师。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叶岭之碰到了以前的解剖课老师,姓王,三个字。
那位老师年纪很轻,是大他不知道多少届的本校学长,长得很帅,讲课风趣幽默,是叶岭之这一届里学生票选出的最喜欢的老师之一。
王老师大概正要去吃饭,突然在下楼时碰到以前教过的“印象深刻”的学生,有些惊喜:“叶岭之,你怎么回来了?”
“王老师好。”叶岭之笑笑;“有空回母校来玩玩。”
“去哪读研了?”王老师随口一问,忽然想起来叶岭之是个难得一见的学渣……连忙改口:“还是工作了?”
“改行了。”叶岭之不自觉地低了头,眉眼低垂。
“改行了好啊,改行做什么?”
考虑再跨个行的叶岭之想了想,答道:“编辑。”
“你这跨行跨得也太大了……不过也行,总比当医生适合。”王老师笑笑,“行,不早了,我先走了,你们慢慢逛。”
“嗯,王老师再见。”
回头看黎曜一脸不服气似地:“他凭什么说你不适合当医生。”
这话说得他不爱听。
叶岭之倒是无所谓。
“王老师只带过我系统解剖学和局部解剖学两门课,他之所以记得我是因为这两门课我都挂了,补考也挂了,重修了,重修也挂了,最后清考的时候,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放了点水才过的。”
从没挂过科,甚至还被院长称作“天才”的黎曜思忖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想来还是发自肺腑地感叹一句:“你厉害……”
黎曜说:“没事,你长得像大学霸。”
叶岭之忍俊不禁:“这安慰的未免太过草率了。”
“你主要是不好好学。”
叶岭之没接话,想起上学的那段日子,他从不缺勤,但也从不带课本,也不打扰舍友们学习,每次就自己乖乖地坐在最后一排,看自己感兴趣的书,再不济就打游戏,发呆。
一路混到期末,纯理论的对他来说很好突击,借借舍友的笔记,四处搜集题库,刷一遍题,按思路整理好丢到一边,考前两个小时才开始背,考完试就忘干净了。
考实验操作的就很麻烦......
就比如局解和系解。
六十分万岁,五年挂了四五科,什么也没学到,混了张文凭,大学就这么过完了。
“就这么抵触当医生吗?”黎曜问他。
关于这个问题,好像有无数个人问过他,也向无数人解释了无数遍,每一遍的答案都不一样。
“高考志愿是我妈填的。”叶岭之永远都忘不了那天,他们母子为此从早吵到了晚。
他父母文化水平都不高,小学毕业。
而叶岭之会是他们叶家的第一个大学生。
倒不是说供不起,其实他家家境还不错,但那是从爷爷辈开始,父亲十三岁从业,白手起家,靠下苦力,吃尽了人间疾苦,一点一点积攒,一点一点做大的。
叶岭之从小就聪明,人见人爱,都把他当宝贝似的宠着。
这样的孩子谁舍得他去吃苦?
得幸家里拆迁,分了几套房,父亲事业近来发展也还不错,只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早些年实在太苦了,起早贪黑地往工地跑。
就是因为爱他,所以才想要他安稳。
医生是个不错的选择,德高望重,薪资水平也还不错。
几个志愿他妈妈都给填上了医学院,至于填哪里的医学院,他爸不管,觉得无所谓上哪都一样,他妈不懂,但又过分重视,看不懂推荐报考的专业书,也不认识什么有文化的人可以参谋。
于是就找算命的商量。
算命的说,报东北方向的学校,东北方向的学校肯定能考上。
别人都报志愿都拿厚厚的参考书,只有叶岭之他妈妈拿了一张薄薄的地图,看看以他家为圆心,往东往北有哪些医学院。
发现了一个,他妈妈很惊喜,正东北方。
叶岭之看一眼校名就知道,“分太高了,连想都不用想,那个我肯定考不上。”
“你怎么知道你考不上,算命先生都说了东北方向没问题的。”他妈妈看着那个大气的校名还很高兴,虽然心里可能有一丝顾虑,“怕什么,就算以前分高,今年你报了没准儿就降呢。”
叶岭之心说,我是宇宙中心吗,一个学校还特意为我降分。
两个人吵了一天,叶岭之实在拧不过他妈,最后提出:“要是考不上,就复读吧。”
“行。放心吧,肯定可以的,那个算命的算得可准。”他妈妈直到最后还相信那个算命先生。
叶岭之连想都没想,填完志愿的第二天就约上了高考没过线的朋友去看复读机构。
没几天出结果了。
直接滑到了最后一档,洛大医学院。
叶岭之那边价格都谈好了,他妈妈又反悔了。
虽说浪费了分数吧,但洛医也挺好啊,离家近。
被送到洛医校门口的那一刻起,叶岭之才明白,原来他对于自己的人生好像并没有选择权。
上大学时,叶岭之迟到的叛逆期终于来了。
他想要独立,想自己的人生可以自己做主,不想再被那么荒唐,那么草率地随意决定。
现在这个社会机会很多,叶岭之努力兼职干活,满足自己生活的同时,还有常常富有余地,给爸妈买礼物,买衣服,买手机。
他抓住一切机会去锻炼自己,想证明给他们看。
叶岭之每每谈及当初这个决定时,他变得越发的固执甚至偏执,越是要想他成为什么,他偏要逆着来。可笑当初高分进入洛医,没过多久就混成了吊车尾。
想要自己的人生可以自己选择。
也做了很多尝试,但好像都失败了,从来没有真正的擅长或者说真正的去热爱过什么。
懵懵懂懂,迷迷茫茫。
当他遇到大一的黎曜时,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黎曜说他喜欢电影,以后想当导演,但现实太难。叶岭之说,没事,你只管去考,后面我给你顶着。
有梦想真的挺好的。
叶岭之那位高考没过线的朋友第二年考了个好大学,读了喜欢的专业,接连三年都是全系第一,大四作为交换生出国。
黎曜也顺利地走上了向往的道路。
叶岭之偶尔也会想着,要不就顺着学医这条路走走试试,像大多数同学一样,随遇而安。
“我实习的时候,帮忙给一个烧伤面积达百分之五十的女患者换药,烧伤的部位主要集中在.......位置很尴尬,患者体重在一百五以上,本身智力有问题.......病人不配合,换药非常困难,换药的过程大概有半个小时以上,全程伴随着患者的哭喊。 ”
“创面触目惊心,患者很疼很痛苦,患者家属的眼里没有光,看起来很......”叶岭之不想再回忆,“那床患者家里是农村的,条件不好,带教老师也想尽办法替他们省钱,可每天的治疗费用对他们来说仍然一笔巨额的开销。”
“有次跟着老师值夜班,晚上九点多......直接送进手术室,我也换上手术衣跟进去帮忙,右腿股骨断裂,白骨直接暴露在外面,有一只脚直接断了,被收纳进一个袋子里,我朝里面看了一眼.....”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老师说不知道是哪的工地一堵墙塌了,是被砸的,而这一堵墙砸倒的不只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家庭。”
“我知道这些情况在临床上都是很司空见惯的事情。”
“有位老师闲聊的时候说起,医生这个职业,会让从业者变得越来越冷漠,因为见惯了人情冷暖,见惯了生死离别。”
叶岭之看了黎曜一眼,“我不想习惯这些。”
“不想看生死,不想看离别。”
“经历同一件事情,每个人的感受不一样,就像我那本垃圾小说,同样一个开头短短几万字,我觉得尬到脚趾抓地,而某位作者却能被雷到哭泣。”
黎曜笑笑,“你还过不去了。”
叶岭之也跟着笑:“对,我就过不去。”
“我看不惯的事儿多了去了,我不想看别人哭,不想看别人受苦,不想接触一丁儿点负面情绪。”
“我也......不敢对别人的生命负责。”
“承担不起,就只能逃避。”叶岭之倚靠在楼梯间的栏杆上,有些心里话说出来的时候就像一种酷刑。
分析、承认、解脱。
“这个职业太高尚了,不适合我这种笨蛋、废物、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