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缘》啾啾啾加油

1、进宫

　　元景一十三年冬

　　是夜，岁暮天寒，一连接着三个月，大雪任将这项大的京都城铺盖成了白色，唯有各家门户前的几盏夜灯，伴着夜间敲锣的打烛声，京都城方在腊月里，有了几分属于它的繁华气息。

　　丑时方过，刘府内的丫鬟婆子们便匆忙从偏房内走出，各自提着一盏夜灯，将各个门庭内外的门窗一一推开，后觉得冷了，便将夜灯放置在一处，低着头，用手心反复搓磨着手背，随着余光，细细将四周打量一番，待打量会，这才又与着同行的丫鬟婆子们各行一礼，散了此处，忙着今日里要做的主事去了。

　　“姑娘可算是起了，今日里，皇后娘娘有请，还请姑娘前往椒房殿。”说话的人，乃是皇后宫中的大嬷嬷。模样祥和，因在宫里面待的时间久了的缘故，也有几分别人不曾拥有的威压。

　　刘意娘忙从床上起，整理好着装，冲大嬷嬷行礼道：“大人怎么来了，娘娘可是有要事吩咐？”

　　她是京都五品内给事官员的嫡长女，身份卑贱，本不配与当朝皇后有所交集，但她十分幸运，穿越大楚不过三年，便识得了玉谨娘，因缘成了二皇子齐王预定的齐王妃。

　　大嬷嬷许是顾忌玉谨娘的缘故，虽对她这个五品小官的嫡长女不怎么敬重，但还是给足了她应有的礼数，恭敬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娘娘算了时日，想着玉姑娘是时候回京了，便特请姑娘进宫一趟。”

　　哪怕皇后不说，她也知晓玉谨娘是时候回来了，若不然若无事，依皇后那般高傲的性子又怎会请她这种卑贱的人前往宫中？

　　齐王如今，虽也勉勉强强算得上是皇后的养子，但她知晓，在他们这位当朝皇后的心中，其实从未把他们看成是一家人。人前做出来的样子，皆不过是看在玉谨娘得面子上罢了。

　　“如此，便请大人喝口茶水稍等片刻，容我洗漱完毕，沐浴更衣后，便同大人一起前往椒房殿，拜见皇后娘娘。”刘意娘浅笑着回复，又在自己亲手将大嬷嬷搀扶坐在侧座上后，还亲手给大嬷嬷倒了一杯茶水。

　　不知从何时起，她也习惯做这些表面功夫了。

　　刚来时，她以为凭一人之力，能改变这世道的不公，若不然这世道让她穿越千年干嘛，而如今，她深知人力渺小，或许穿越也仅仅只想让她做一个看客罢了。

　　洗漱，沐浴，更衣，焚香，行云流水皆由玉谨娘赐给她的丫鬟如儿一一伺候着她完成。

　　上京城的皇宫是豪华大气的，哪怕是用来雕刻城墙边缘的石头，用的都是整个上京城内最贵的大理石。

　　守夜的侍卫一层一层不知疲的铺盖在城楼之上，用来夜间照明的火把则镶嵌在垛口之中，庄严无比，大嬷嬷从车轿上下来，掏出皇后宫中掌事腰牌，与军官道：“大人，此乃刘府嫡长女，皇后娘娘有请，还请大人打开城门，放我等进去。”

　　进皇宫有一次审查，不管是皇子官员或者高门女眷，只要想进这宫墙门内，都必须被人严格搜查一番，直至核对好名姓，户籍，腰牌且身上搜查无危险，方可进入。

　　刘意娘由如儿搀扶下车，不用大嬷嬷提醒，如儿便带她轻车熟路的走置墙门内房，让着专门搜查女眷们的女官对她们进行搜查核对。

　　“小姐，失礼了。”女官们穿着蓝色官服，领口袖口皆带着白牙儿，头发高高盘起，金簪流苏发冠戴挽在发间，贵气且威严。

　　刘意娘轻行一礼，将户籍放置在离她最近的女官桌上，如儿则与她不同，身为一介奴婢，自不配女官们对待刘意娘那般敬重繁琐，如儿直接走至内室，当着审查奴婢的女官们面，将外衣脱下，交由女官审查全身。

　　女官接过户籍，对站在远处的尚仪，行了官礼，尚仪点头罢手，女官这才肯拿着刘意娘的户籍，仔细查看一番，开口询问道：“小姐名姓？”

　　“刘莲，不，刘意娘。”刘意娘本能说出自己未曾改名前的名姓，后反应过来，连连改口。

　　她本不叫刘意娘的，她是小门小户出身，家中除去她父亲稍有点才学外，其他人半个书字未曾读过，又哪里起的出刘意娘这般文雅的名姓，单一个莲字便已是刘家能想出来的俗中脱俗的字了。

　　女官嗯了一声，对皇后赐的字，莫不在意，相比之下，刘意娘想起她当年，因这个字，这等殊荣，如跳梁小丑一般在高门大户面前趾高气扬的模样，只觉可笑。

　　“小姐父亲为谁？年岁有几，官居几品？任职何处？”女官有条不絮的询问刘意娘家中消息，而刘意娘双手成拳，不停往下滴落的汗珠让她有一手的湿气。

　　刘意娘有些结巴的道：“家父乃当朝五品内给事官员刘温，四十有五，任职京都闲散无实权。”

　　这些话，她说的磕磕蹭蹭，让询问她的女官，面露疑惑，似是不解，就她这样的人，也配成为齐王正妃？

　　刘意娘将头低下，不敢看向四周。她知道没有人看得起她，她亦如此看待自己。

　　世分三六九等，人有高低贵贱。她是一朽木，雕刻她的纵使是至高无上的天命光环，于檀香面前，也终是一无是处。

　　“秋大人，是不是在外边呆的时日久了，日子过得太好了，这才忘了审问尊卑？”如儿已穿戴好衣物，如救星一般，手拿着当朝三品女官令牌，从外室进入内室，一脸怒气，对着审问刘意娘的女官凶道。

　　如儿穿得是一丫鬟装，而刘意娘穿的乃是大家闺秀装，刘意娘看了看自己，再看了看如儿，自嘲的笑了笑………

　　如儿说话字正腔圆，明明长在徐州，却说的一口京腔。她字字紧逼，眼底气势光阳灿烂，她将刘意娘护于身后，一脸傲气道：“我家小姐，当朝齐王妃，她的丫鬟，圣上亲封三品尚仪，你怎配得她答话。小姐赏你结巴几字，已是天赐恩惠，尔等何不磕头谢恩，还敢目带嘲讽？”

　　女官没了镇定，虽没乱了手脚，却自动往后退去，那本坐在最远处的尚仪大人，却从远处走到了她们二人近处，赔笑道：“封尚仪说笑了，我等不过是按规矩办事，哪里成了不知尊卑的低贱下人？”

　　如儿浅笑，莫不经心得打量尚仪两眼，随即，反手一巴掌打到尚仪脸上：“主子训话，不知道错，反出口反驳，此一巴掌，教尚仪何为尊卑。”

　　这一巴掌，打的所有人都给懵了一圈，本高高在上庄严无比的女官们，在此时，同时跪在地上，冲刘意娘磕头道错：“尔等恭听刘小姐教诲。”

　　刘意娘站在如儿身后，她瞧着跪在地上成群的女官们，只觉慌张，用手推了推如儿，轻声道：“如儿算了吧，她们也是官命在身，身不由己。”

　　说到底，这些人对她也不算多冒犯，她本就低贱不配，且还未真成齐王妃，这些人未给特权，也是应当的。

　　如儿转头，一脸郑重，没了刚刚的凶狠，反是一丫鬟语重心长教导自家小姐的模样，倒平添了几分可爱：“小姐不知，不是我们想要刁蛮，而是唯有刁蛮方能保全我们。”

　　这个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盛宠纵如皇后，也得摆出一个威严样，才不会因柔弱被底下妃子欺辱嘲讽，强如玉谨娘，也得教导自家丫鬟嚣张跋扈，才不会成人人都想求帮助的老好人。

　　或许有时候，这皇宫里面的人，待人嚣张，也和她现在一般，只不过是想要存活，不想被人欺辱的可怜人罢了。

　　尚仪挨了一巴掌，傻在了原处，完全没有想到如儿会当众给她一巴掌，她伸出右手食指，死死的指着如儿，死活不敢相信道：“封尚仪，你我同为三品尚仪，你竟敢打我？”

　　如儿闻言冷笑，反手又给了尚仪一巴掌去：“我瞧林尚仪还未分清楚如今尊卑，我打你可不是因为你得罪了我去，而是因为我家小姐。你自问按照宫中规矩，对待未来齐王妃进行搜查核对，该是如此态度，如此搜查的吗？”

　　刘意娘的心口提到了嗓子眼，她睁大眼睛，死死的瞧着如儿，恨不得就在此刻让如儿闭上了嘴。

　　“我家小姐虽说还只是京都五品小官嫡长女，但也是京官嫡长女，圣上亲赐未来齐王正妃，按照搜查律例第一百三十二条，理应尚仪亲查核对，而尚仪刚刚喝茶说笑，反指使六品掌事搜查是何缘由？”如儿说这话的时候，不卑不吭，一字一句皆是带理，明明是自己得理不饶人，却偏偏说的全是别人的过错，还让人说不出一句话语来进行反驳。

　　这就是那人手把手带出来的丫头，口才，气度，以及每说一个字便挖坑，让人在不知情况下无从辩解的手段，都无一无刻不在告知她刘意娘与着玉谨娘得差距。

　　她与着玉谨娘，玉谨娘永远高高在下，哪怕卑如尘土，依旧璀璨夺目，而她刘意娘卑贱万分，纵使拼尽全力，依如鞋底尘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