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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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过是一点小小的调整而已。”
父亲再次对我强调一遍这点小小的改动无伤大雅。可我握着那几张纸静默良久，久到腰背发木腿发酸。
“……统计数据的小组其他成员依旧由你安排，但只有一点，杰森是这方面的老手，带上他。”
父亲说着用手指了指在旁伫立无言的中年男人，他也随即向我颔首礼貌致意。常年在加德纳家的药物开发部门工作的杰森在年轻时就被父亲招揽到手底下，平时私下见面连我都会尊称他一声老师。
“……父亲，这样的药剂加量会不会有些过于冒险？另外，用于伤者的镇定药剂的用量一向严苛，总统府那边也是要求我们提供准确定量数据后才被允许扩大试用的范围……这，这临时更改用量，我认为……”有一定风险……我壮着胆子耐着性子，话还没说完父亲就抬手打断了我，他扭过头对着杰森不明所以的笑了笑，笑得我心里直发堵。
“还真跟你说的没差……我这孩子确实胆气有所不足……嗯，是性别的差异吗……”
父亲平淡诉说着，最后一句说得更是轻不可闻。可书房实在安静得很，我的耳朵还是捕捉到了那点足够讽刺的话，抬头看向那位老师……他看起来一如往常的沉静，镜片后的眼波都无甚起伏，但他和父亲一同站在书桌后的样子看起来俨然与我已经隔开了一条看不见道不明的沟渠。
他们在想什么，又要做什么？对于预定事情发展产生的偏差让我焦躁不安。纸上调整更新药的用量的确不大，甚至用他们所谓的说辞就是保证误差，近乎没有影响。这还是不太严谨，我接手经营的这一段时间，一直或多或少因为父亲控权又放权的问题显得有些畏首畏尾，现在倒是很明显了，我就像是一个木偶一样被他们悄悄摆上戏台，看似重用的表面风光不过是为了帮遮掩他们的存在。
在那一刻母亲的话语匆匆在心底擦过……被否决的挫败感让我觉得从颅顶开始渐渐发昏。
父亲不甚在意地继续吩咐，“相信我，亲爱的。当初让你提交的申请里已经是这么写的了。”他越过杰森，走到跟前将我手里几张抽出然后背过手不打算让我再瞄第二眼。
“有杰森带队，我可是相信我们能够拿到足够可观的数据。对那帮士兵而言，这种事也算他们的义务范畴。”父亲顿了顿，眼角眉梢都带着令人厌恶的精明打量着我，“说起来这也有你的功劳……”
“不愧是我的女儿，你以后会明白我安排的心思的……”
我不太记得我是怎么走出的书房又是怎么回到的房间，当我终于反应过来时，我已经穿过隔间，落脚在平日里最喜欢犯懒躺下发呆的软塌边，临挨着的屏风将紧随而来的安娜和梅琳隔在身后。
梅琳是艾诺的孙女，最近刚过完12岁的生日。艾诺的子女在前些年的疫病流行中相继去世，于是他对这个唯一活下来的孙女格外上心，在询问他和小姑娘的意向后，我将小梅琳收在身边，平时放学回来还可以帮着安娜做些轻便的工作拿点零花钱。
她们显然是先后唤过我几声，只是我没理，背对着冲她们摆手。
“安娜，你带梅琳去休息吧，这里……已经没有需要你们干的工作了。下去吧……”
我说的又快又轻，语调都没有什么起伏。安娜心领神会按住身边还好奇想发问的梅琳，“您忙了一天，请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摇铃，我们会马上过来。”
“可……”
刚出声的梅琳立马就被安娜拖走了，我隔着屏风听到合门声后，才放松一些现在原地深呼吸了好几个来回。
算计来算计去，可笑地发现自己才是人家手里一直握着的棋子。你以为你摆脱了所谓婚姻的束缚？不，你不过是跳到了另一边更深更黑的地方。
母亲对我当初逃避婚姻现实的做法表现出的冷淡嘲讽也不是完全没有她的考量。可能在她眼里我这样的挣扎或许更可笑吧……
没有让人在房间点灯，趁着窗外打进来的那一点光亮我坐到梳妆台前，恍惚间似乎看到镜中父亲笑着对我说，“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你那些幼稚手段还不够看。
“希望一切都能顺利进行……”
对镜梳理着散下来的头发，在微卷的打结处停滞不下，反复几次却觉得发尾直接打结成了毛球，我看到镜中的女孩子眨了眨眼，蓬松卷发都遮掩不住面上即将迸发出来的烦躁。
我松开梳子，不顾那发梳磕到地上会留下怎样的划痕，将手伸向台面上被我凌乱摆放的各种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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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安娜捧着餐单和小盘吃食进了房间，她先叫醒我，然后等候我清醒期间拉开窗帘让阳光透进来。
我瞄了一眼时间，满打满算也只睡了三个小时而已。
“夫人那边传话来说希望由您来安排周末园艺会的菜单。这是拟定好的几份参考，您可以边吃边看。”安娜顺手帮我拢了拢后脑勺已经炸起来的头发，笑得温柔，“今天会是个晴天，您要不要选那件水青色的裙子？”
我点头让她自己看着安排，靠在软枕上开始看起餐单备选。眼见她转身进到梳妆间，我默默放下菜单捂住耳朵。
“啊————大小姐！”
隔着手掌我还是听清了安娜的尖叫，虽然她很快就收住了嗓门，然后风风火火的跑出来，大大的眼睛里充斥着大大的不解的慌乱。
我对她做出迟到的噤声动作，“我的好安娜，别声张。”
她指着梳妆间的方向吞吞吐吐，里面一片狼藉的景象估计已经被她尽收眼底，我喝了口牛奶等她自己平静下来。
“里面是有点乱，不过没损失什么太重要的东西，首饰盒我都提前放到了一边，不过是可怜那几瓶香水和粉饼之类的东西了……”丢了块饼干进嘴，看她眼巴巴等我下一句吩咐的可爱模样，我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
“叫一个嘴巴够严实你信得过的女仆过来帮你一起收拾收拾。这种小事没必要让父母亲知道。”我眨眨眼微笑道:“人嘛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想摔点东西。安娜，你能理解的吧？”
“是，服侍你吃完早餐后我就去安排……正、正好换季，您也应该用些时新的香水妆品了。”
“我的安娜真聪明。一会收拾完，你正好陪我出去一趟。”
这种时候，就请原谅我失控的任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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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水青色的长裙柔软贴身，胸口处的碎花蕾丝更是亲肤不扎手，我低头数了数从左开始花瓣的总数，一朵有五瓣呢。
然后我抬起头向刚从外面回来的父亲盈盈一笑。
“您就同意我这小小的请求吧，我只是想去外面历练历练，总好过天天在家被母亲拘着吧？更何况当年您不也是跟组出去过嘛？”
父亲脱下风衣，准备往楼上走去。我提起裙摆紧随其后，听他又说一个女孩子家家往一堆臭男人的军营里扎算怎么回事，就算住在女兵那里，条件也远不如家里。
说着说着他停下来唤了我一声，碧色眼眸里带着审度，“你是因为昨晚那件事而想做点什么吗？我都说了……”
我摇头打断了他又要重复的话，“不是的，父亲您是一家之主，要说的话……要做的事自然都有您的道理。”
我不常撒娇，所以偶尔一次父亲受用的住。
“而我还太年轻，虽然您有心栽培，不过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所以经过昨晚以后我仔细想了想，我应该到下面走一走积累经验。只有，这样才能好好辅助您啊~”
我挽住他的胳膊晃了晃，趁着父亲打量我时，拿着一封信件的艾诺神色庄重叫住了我们。看他们要谈事的样子，我趁火打铁扰乱父亲的节奏。被晃得没办法的父亲丢下一句不准我伸手干扰研究工作，挑个贴身女仆一起跟着，定期给家里来信。
“好的，父亲。父亲您先忙，我就不打扰您了。”
他眼不离信的点了点头，离开前我与艾诺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侧开身子向我微笑眨眼。
回到我自己的房间后，安娜帮我揉着酸涩的肩膀，她有些不理解我自讨苦吃的做法。
“小姐，您确定要离开庄园么？外面可比您想象中过得艰苦。而且，夫人能同意么……”
“母亲那边我会去说通的……更何况这可是正经去工作，又不是去游玩。不过……”我放下手里备选名单，扭头跟安娜商量，“我不在家的时候，莱尔肯定会受委屈。要不然你留下多照应一下他？”
她斩钉截铁:“不，小姐去哪我去哪！”
“唔……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他。可我又不能带着他一起去兵团驻扎区，那孩子还小，路上颠簸他未必扛得住。”
“艾诺先生肯定会替您多留意莱尔少爷的。莱尔少爷最近也用功，夫人那边不至于太过冷待他的。”
我点头:“说的也是，我也不可能一直能看着莱尔。回头多嘱咐一下女仆长也好，我看她也挺喜欢莱尔的。”
“是啊是啊，您就别操心了。现下我更担心您不能适应那边的生活。”安娜开始盘算想给我准备的行李准备，“听说兵团都挺苦的，要不然商量一下去宪兵团分部那附近吧？好歹是宪兵团啊……”
我翻了个白眼，用红笔在纸上把最后一个人名圈起来。
“这次主要对象是以调查兵团为中心，去宪兵团那里不就是主动找不自在么……两者间隔也挺远，再说了，论战斗力排行肯定也是调查兵团强一些啊。”
“是，反正去了那您也能多看几眼埃尔文分队长。”
“咳，这…这都是次要的。我这回可是有公务在身的！”我转移话题让安娜把融好的火漆拿来，浇在封口处盖上了模子，冷却差不多后我递给安娜，“把这封信送去药厂……杰森老师应该会满意这次人选的。”
不过，就算他不满意也不能说什么。我专门顺来了父亲常用的火漆模子，他是那么听父亲话的人，想必不会对此有异议。
既然你们不准我插手，那就不要怪我动别的小心思。
我好不容易才跟埃尔文他说了点真心话，又怎么能在好不容易第一回合作的事情上坑害他。
于情于理，谁都不能这样轻视我。
我把玩着手上略带冷意的金属模子，那底部刻着一只藤蔓缠绕于其中的飞鹰。再聪敏的飞禽走兽也未必挣扎得脱那被缓缓缠身的荆棘藤条，就算挣开，也得受点伤流点血啊……
父亲……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