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枉一世》望尘羽陌

4、第4章

　　翌日，易水河畔，成了我和荆轲的诀别。
　　昨夜突如其来的大雪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荆轲身着如海般深沉的蓝衫，衣袂飞扬，脸部轮廓刚毅，眉间透露一股戾气。我不屑的看了一眼他身边心高气傲的秦舞阳，这样的小角色怎配与荆轲并肩？他与荆轲差了太多。
　　太子丹先迎了上去，向荆轲行以大礼，“为燕国的百姓，为此处的大好河山，为反抗秦国的侵犯，阁下背负如此大任，你的英勇将被世人传诵，你是我们的大英雄！”
　　太子丹激励荆轲的一番话没有说得我热血沸腾，只觉得无限凄凉。所有人的心里都明白，荆轲去完成的任务，无论成败，都是必死无疑。
　　“拿酒来！”太子丹一声令下，侍从就给在场的每个人倒了一碗酒。他带头把碗高举过头顶，“送英雄一路走好！”
　　“送英雄一路走好！”其他人齐声附和，双手拿碗，将酒洒进了雪地，祭祀路神。
　　为何这么急？我从太子丹的话语中听出催促的意味。荆轲既然选择了去，就不会改变。否则今天，我俩已去浪迹天涯。
　　这时，荆轲望了过来，即使送别的人都是一身白衣，他也能一眼就找到我。我站在这漫天茫茫一片中，一袭白衣比阳光下的薄雪还要轻盈虚幻，发间的黑色，优雅而淡定。虽相顾无言，但眼波流转中，已明白了对方的千言万语。
　　我抱着筑走出人群，悲怆的乐声响起，如泣如诉。荆轲凝视这比雪还白净的我，合着曲调唱起歌。众人听后皆暗暗抽泣，我俩却旁若无人，傲然相立，仿佛就这样过去了几百年。
　　乐音随着我的情感变作慷慨激昂的羽声，荆轲目光一热，心潮如泉涌，唱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寒风拂起我的青丝遮掩将要决堤的泪水，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荆卿，你我已经无法回头。即使是万丈深渊，也只能一路到底。
　　曲毕，他带着满腔的热血转身就走，没有回头。
　　直到看着荆轲登上马车，我都紧咬下唇，不发一言，不与他道别。我怕，我怕我一开口就是那句“不要走。”
　　荆卿，我不能留你。只是看着马车带你一步步的接近死亡，却无力回天。
　　你我之间，不用诉离殇，只因酒入愁肠，注定日思夜想；
　　你我之间，不用说再会，只因至此一别，生死之隔永难见；
　　你我之间，不用强欢颜，只因心灵相通，亘古不变；
　　你我之间，不用相缠绵，只因情意未断，爱亦未绝。
　　英雄歌，莫回头。荆卿，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劫。

　　雪渐渐下大，唯我一人还在这雪地中。
　　遥望马车消失的方向，我的眼神空洞无光。手上不停的拉动竹尺，不让那乐声停止，全然不顾早已被磨破的伤口，鲜血滴在白雪上，妖艳如花。
　　直到弦断。
　　“嘣”的一声弦断之音让我如梦初醒，低头看着那抹诡异的红，突然疯了般丢下筑，向前跑。可在雪地里站了三个时辰的我，腿早已冻僵，不听使唤，没走几步，就栽倒在地。
　　我不甘心！我用毫无知觉的手扒在积雪里，拼命向前爬。可前方哪还有马车的去向？就连那车辄也被大雪掩埋，没了踪迹。
　　荆卿，你回来吧……我错了，我不该放你走……你别离开好不好？荆卿，荆卿……
　　我后悔了。
　　我的声音闷在胸口，觉得天旋地转。双手硬是死死抓紧地上的雪，指关节泛白，指甲也蹦掉了几截，血流不止。脸上如死人般惨白，再也没了往日的淡定。即使如此，却感觉不到冷，只有撕心裂肺的痛楚萦绕心头。
　　高渐离，你不过是个自私的人，为何要装成大义凛然的样子送走他？“哈哈……”我止不住狂笑，“高渐离，你自视甚高，却如此愚蠢……”
　　我是这天下最蠢的人！因为我放走了我的知己，我的最爱。
　　一生一世一知己，此情此意再难觅。
　　荆卿，你我真的已无法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