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解忧》季子衣

5、似梅（四）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总被无情恼。
　　阿爹说过，人心，是最易变的东西。
　　凤飞扬用七年的时间，让我理解了阿爹当时跟我说的这句话。
　　当时阿爹应该还有一句没说，帝王心，更是包含了猜疑与算计。
　　帝王有情，却更无情！
　　凤飞扬用情网将我网罗其中，身陷而不可自拔，让阿爹阿娘心甘情愿的倾凌霜城所有财力助他开疆扩土。
　　我爱这个男人，所以我不在乎他的心装的是雄图天下，因为我是他的唯一，是他亲自前往凌霜城，躬腰亲娶江山为聘的妻！
　　但当凤飞扬身边有了第一个女人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会在乎！我怨过，嫉妒过，难过过，因为，我再不是他的唯一了。
　　大楚班师回朝的那晚，凤飞扬留宿坤德殿。那夜，我被拥在他的怀中，那怀中的温暖和他身上独有的气息让我贪恋。
　　“那不过是亡国之奴贡献上的一个玩物，以求得苟且偷生而已，梓潼，你是我的妻！”
　　那声轻唤，像是低语，像是倾诉，像是包含了所有的温柔，让我学会了妥协。
　　“是啊，一个玩物罢了！我却是他的妻啊！”
　　可是，当一个玩物变成了十个玩物，当十个玩物变成了无数个的玩物，当大楚的后宫彻底因为凤飞扬口中的玩物而热闹了起来，当因为玩物，我在凤飞扬的心中彻底的剩下了一个身份，他的中宫正妻。
　　午夜梦回，我想起了凌霜城。但可悲的是，梦醒，我再也记不清凌霜城的模样。
　　独坐在床榻上，单衣薄被，守着坤德殿的一砖一瓦直至天明，一日日的生活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三月的春风，吹化了寒冬的冰，吹开了宫苑内的桃花，却暖不了已经疏离的心。
　　桃花树下，乱红如雨，迷乱了双眸。
　　“奶娘，你说凤郎今日是不是很高兴啊！”
　　“王后……”
　　听着身后奶娘欲言又止的声音，我的心中原以为的平静，却泛着波澜，心脏上像是扎着细长的针，拔不出来，又忽视不了。
　　“风郎今日可是又做了父亲了呢，你说他怎么会不高兴呢，他是该高兴地，而且他也必须高兴呢，那可是大楚的后继之人啊”
　　奶娘从身后走进，像儿时一样，将我拢入怀里，温暖的味道，似是给我抽痛的心带去了一丝宽慰。
　　“我的王后，想哭就哭出来吧，你身边还有奶娘在呢。”
　　“奶娘，我想哭，但是没有泪，怎么办？”
　　那时的我像是一个无根的浮萍，抓不住一丝希望，我的期待与希望全部都化作了泡影。
　　“我也曾有过十月怀胎的，我也经历过分娩的痛楚，可是为什么我还没听到我的孩子一声啼哭，没见到他一面，他就不见了。
　　我是真的想好好做一个母亲的，那是拥有我和凤郎骨血的孩子，我多么想听到他唤我一声阿娘，我是那么的爱他，可他为什么没有了呢”
　　指尖下意识的覆上小腹，这个地方曾经也孕育过一个生命的。
　　“奶娘，你说我的孩子是不是生我气了，气我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职责，气我一眼都没有看到他，气我无能，没有办法护他周全，所以躲着我，再也不来找我了。
　　奶娘，他不要我了，他们都不要我了！”
　　奶娘听着我的话，身上轻颤着，拼命地想要压制住自己的情绪，紧咬着唇角，但无奈泪水早就湿透了面庞，奶娘强忍住哽咽，将拥着我身子的胳膊越发的缩紧了。
　　“怎么会呢，我们的小皇子那么乖，那么的孝顺，怎么会怪阿娘呢，小皇子夭折并不是王后的过错，是奶娘，是奶娘没有照顾好王后，没有照顾好小皇子，是奶娘的错。
　　我们的桑珠是世上最好的姑娘，也会是最好的阿娘，小皇子只是走的时候还小，迷路了罢了，他还是会回来的，他还将会是你的儿子，他们怎么会不要你呢。
　　我的桑珠，没有泪，那就不用哭，奶娘帮你哭，哭过之后，我的桑珠就只剩下笑了。
　　我的桑珠，我的王后，小皇子会回来的！王也会回来！
　　我的桑珠那么的好，那么的好，有谁会忍心伤害呢！”
　　听着奶娘的话，茫然的将空洞的眼神对上了奶娘被泪水充斥了满眶的双眸。
　　“他，还会回来么！”
　　奶娘的手掌温柔的拂过额头，双眼中满是慈爱。
　　“会的，一定会的！”
　　那晚的坤德殿，我像孩童时期一般，床边是奶娘的陪伴，那股如母亲一样能给予的安全感，让小月子里孱弱的我，终将是沉睡了过去。
　　但我不知道的是，那夜奶娘一夜无眠。
　　我虽是阿娘生下的唯一女孩，但陪在阿娘身边的时间却并没有那么的长，从满月后，阿娘就跟着阿爹为凌霜城奔波着，我可以说是奶娘一手带大的。
　　阿娘陪我，仅仅只能在凌霜城的家中陪伴，但奶娘却是可以陪我一辈子，在我心中奶娘就是我另一个阿娘。
　　奶娘出生在一个贫苦人家，因为家里没钱下面又有一群弱弟弱妹，为了生计被父母卖给了一个老鳏夫做了老婆，那鳏夫脾性不好，经常打骂奶娘，在奶娘怀有身孕之后，都难以幸免。
　　奶娘父母虽对女儿受苦不舍，但底下却还有一堆儿女嗷嗷待哺，一旦帮了奶娘，家里没了钱，那剩下的孩子就只能等死，所以只能装作不闻不问。
　　奶娘生产那一日，是数九寒冬，刚生下的女娃，身上血污都还没有擦拭干净，就被他的父亲抛进了缸中溺死，等奶娘从房间爬出来时，女娃的身体早就已经僵紫。
　　若不是遇见阿爹阿娘，怕是在那年冬日，奶娘也和那女婴一样，被溺死在缸里了。
　　之后，阿爹阿娘把她带回了凌霜城，就成了我的奶娘。
　　像是对死去女儿的亏欠，奶娘将她所有的爱，都转嫁到了我的身上，从此，我成了她的第二个女儿。
　　夜色寂寥，奶娘独坐在床边，手在我的身上轻拍着，嘴里低声吟唱，像儿时一般。
　　看着我的沉睡的模样，奶娘眼眸中是无尽的慈爱与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