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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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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树回来的时候,我正躺在树上睡觉。一片叶子偏巧落到鼻尖儿,扰了清梦。
梦里那一小块红薯刚烤出些香气,我正准备从灰烬里把它扒拉出来,眼下只能不满足的咂咂嘴,翻身下树。
“长渊。”
是嘉树的声音,我扭头,别别扭扭的看他一眼,刚想开口跟他服个软澄清一下,就见他身后跟着那凡间女子。
暮色沉沉,我揉了揉眼睛,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言蹊,你先去吧”
听嘉树叫那女子的名字,我牙根儿都酸了,只得尴尬的往后让让。不知怎么了,这位祖宗没了之前那趾高气昂的样子,破天荒的正眼看了我一眼。
我想着这位日后也是有可能变成我师娘的,再看不惯也得尊着敬着,于是恭恭敬敬作了个揖。倒引得嘉树淡淡扫了我一眼。
“快入冬了。”他走过来站在我身侧,声音淡淡的。
是啊,快入冬了。谁能想到呢,天不怕地不怕的雁归山小霸王长渊,唯一的缺点就是怕冷。往年的冬天,嘉树都会带着我下山,去凡间避一避寒。那里有炭炉和能抵御寒风的房子,暖暖和和的。
我想起窖里搁着的那件填了棉的锦袍,那还是嘉树为了我不被冻死去富贵人家的库房里偷的。它现在已经破破烂烂的了棉也漏的差不多了,但我还当宝贝似的收着。
“你在想什么。今年,凡间是去不得了。”嘉树皱眉,修长的手指曲起来敲了敲我的头。
“去不得便不去了。就留在这儿”
我大概就能猜到凡间战火纷飞的场景,因为偶尔淡淡焦糊味儿和黑烟也会顺着风飘过来。
“你如今可以化形了吗?”
我催动灵力,周身都开始烫的仿佛要沸腾起来把我自个儿给煮了。不知为何,于这雁归山上万物都很简单的事情,对我来说却很难。
我不是人,没有体温,不会痛,大抵也不会死,却也不能算是个妖。我不能化形,无法催动灵力,只会最简单的法术,比如,让嘉树的秃枝儿长出花。
我不承认我是废物,因为嘉树这个老秃驴有我才能开花。
“还不行。”我有些难为情。只能挠挠头看向嘉树。
“无妨。”
嘉树伸手拾起落在他肩膀上的枯叶,埋入土中。这雁归山的一草一木皆有灵,他又是如此珍惜爱护,我总觉得这一次我们会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再也不用四处奔波了。
自那日后,那凡间女子似是变了个人,常盯着我发愣。
我去山上捡些野果子,她也拎着个布口袋跟在身后,并美名其曰:熟悉环境。我代嘉树去巡山,她也一同前往,且不再似以往那样那扬着下巴看人。
她不靠我太近,我也很少同她对视,但每每回头,都能看见她那一袭玄色的斗篷。罢了,毕竟事嘉树带回来的人,爱怎样就怎样吧。不找我麻烦已经谢天谢地了。
天儿一日日的凉下来,雁归山上的日子也算不上有趣儿了。嘉树更是一连几日都找不到影儿。我日日除了捡些果子,就是去找祈宁聊聊天。
祈宁的名字是嘉树给的,寓意很简单,祈求安宁。她初次化形那天,嘉树还折了根儿他自己的树枝赠予她。
我是亲眼看着祈宁化成人形的。她的样子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又不一样。我看着她的脸,她的眼睛像在这雁归山林子间穿梭的鹿,清清亮亮。
看着看着我只觉脸烧得慌,便仰起头,引得她在身侧蹦蹦跳跳的拉着我衣袖,一定要我答她好不好看。惹急了我便追着她去掐她的脸蛋。
若是没有她,大抵日子还会变得更难过无趣些。
而现在,祈宁窝在我怀里睡得正甜,脸颊像个熟透饱满的桃子一般,被树荫遮去半张,睫毛纤长。
和那名唤言蹊的凡间女子完全不一样。
不知为何,我最近总能想起言蹊,还有她的那身玄色斗篷。大概是她总出现在我身边的缘故吧,我不想再深想下去。
微风不燥,阳光正好,睡意像潮水般翻涌而来,就在我合上眼睛的那一瞬间——
“明河……”
这声音像是随着天边卷舒的云穿越百年,至此才浮现到我耳侧,不大,却给了心脏重重一击。怕惊醒了怀中人,我下意识伸手覆在祈宁双耳之上。
我觉得这两个字很熟悉,熟悉到就像是在唤我的名字,下意识张张嘴应下来,却只能哑然。
再抬眼,竟看到方才想起的言蹊,就立在前面。她站在树荫没遮到的那片骄阳下,一身劲装英姿飒爽,没了那熟悉的玄色斗篷。
我好像从未如此认真的与她对视过。那双颜色极浅的瞳仁,生的极美,却神色凄然。
“明河……”
我看她嘴唇开合,她的的确确是在唤我。
几乎是同一时间,背后倚靠的这棵大树,枝丫间的叶齐齐作响——
像是告诫。
像是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