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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她的“善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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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音在食堂打包了一盒拌面,拎在手里慢慢往教室走。她发觉自己很容易饥饿,在晚自习后来一份夜宵再好不过。
道旁梧桐青葱,风过摇摆枝叶,婆娑有声,一路上都是学生们叽叽喳喳地笑谈,让她也微笑了一下。
“林音!”
一个扎着马尾,脸圆乎乎的女生飞奔过来,气喘吁吁跑到她身边才停,林音感到自己与她很熟稔,脸上的微笑变成弯起眼睛,露齿一笑。
“林音,今天我不是想晚自习回家嘛,陈老师就是不给我批假条,真倒霉透了,唉,你要回去吗?”
女生说话有如连珠炮,林音稍微一想,还真被她想起来今晚回家有事。原来今天是林音父亲的生日,他常年在外做生意,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林音就想鼓起勇气向班主任请假,晚上回家住。
“我好像也要,不然我们再去一趟文科楼?”她开玩笑问。
“我算了,他那态度就是不肯给,我不想去。”女孩连连摇头。林音一思忖就说:
“我先去看看,要是有办法,我也给你搞一张假条。”
女孩惊喜道:“你有办法?他那假条都是没签名的空白条,就算拿到了也没法出去啊。”
林音微微笑道:“试试看嘛,能不能帮我把这份面带回去放我桌上?现在老师们估计不在办公室,我正好去看看。”
女孩满口答应,拎了她打包的面就噔噔噔上了楼。林音转身朝着另一幢教工楼走去。
但林同志没想到的是,这位同学刚进教室就碰上小姊妹出去上厕所,招呼她一起,她急着出去,随手就把面放在了大致的桌上——殊不知正巧在林音的前座。
这会儿教室里没多少人,尤其是林音这片座位靠后,基本都是男生,她自己坐在前排,搞混座位也不稀奇。
陆铭从教室后门进来,校服罩在他瘦削单薄的肩胛,他的眼下浮出一团淤青,掺杂紫血,倒衬得皮肤更为白皙。他一言不发地朝前走,好似与身旁的喧闹隔着一座玻璃墙,与世孤立。
他的桌上放着一份面,面条还冒着热气,像是刚打好不久的。
陆铭微微一怔,当先反应就是沈枫等人的小伎俩。
但他走近座位,居高临下低头看去,却见这份拌面里还放着一双筷子,面条包裹在浓郁的酱汁里,洒了几粒白芝麻,咸香混着热气一股脑钻入他的鼻腔,让他避无可避。
一整天没有进食的胃壁颤颤的蠕动,发出饥饿的绞痛。陆铭的喉结也在上下滚动,他长出一口气,无甚表情地坐回座位。
应该是,有人放错了吧。
林音这一趟办公室,去的委实有点久。直到晚自习开始半小时她还没回去。
这倒不是因为林某人勇偷假条当场被抓,或是与班主任软磨硬泡耽搁时间,而是她在低头写自己的申请书。
班主任姓陈,三十出头,是个颇有几分风流俊俏的男老师,一双眼格外含笑多情,早年还没成家时,学校里大把女生都暗恋他,就算是现在也还不少。
“你爸爸听到有这个项目,立马就给我打电话,说要给你报名,幸好他赶得早,今天晚上十点就截止提交了,你可得抓紧……嘿,本来你要是不来,我还得亲自去教室找你呢。”
林音心中叹息,脸上却分外乖巧。林家算不上有钱,林父却很舍得给她花钱,这么一个去首都大学夏令营的项目,光报名费就要两万多,眼也不眨就帮她报了,整个年级这样的冤大头屈指可数,怎么不让班主任笑开了花。
其实懂的都懂,这种夏令营都是名头好听,实质跟参观旅游类似,对高考也毫无裨益。
但林父望子心切,竟然毫不吝啬这笔花销。用他的话说,“见见世面也好”,南阳A中毕竟只是县级的小中学而已。
填好了申请表,林音旁敲侧击地提起回家一事,班主任正高兴,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他指了指旁边的玻璃柜,让林音把里面的假条册拿出来,撕一张给他签名。
林音背对着他,同样也挡住摄像头,她撕的动作又轻又慢,班主任翘着二郎腿喝茶,也没在意,谁也没看到她手腕一翻,一张假条就轻悄悄的被团起塞进衣袖。
这个动作分明之前不存在记忆,原主的性格是绝不可能学过的。林音拿了签好字的假条走出大楼,心里想,莫非她上个世界是个惯偷?不然怎么手法这么熟,她本来还想过被发现怎么危机公关呢。
回到教室,模仿签名对林音来说似乎也是小菜一碟。她能感觉到虽然记忆不在了,但刻在骨子里的印记还在,几乎可以说是一种条件反射。就比如她写出的字,与原主既像也不像,淡墨小楷,倒有点像明清时的应试体。
在给女孩的那一张上填好日期,她想了想,对方的名字几次都没能浮出脑海中,看来这个人物应该并不是书中的关键人物。
弄完手头事,林音就开始了习惯的做习题。
她把她那盒买来当夜宵的拌面给忘了。
直到女孩过来朝她笑嘻嘻打探,她才想起来。
“卧槽真被你搞到了!”她猛捏了把林音的脸,借了笔在上面潦草签下“洛明珠”的签名,眼都笑眯了。
想起之前林音要她带回来的打包盒,随口问,“哎,你买的是什么面啊,是食堂2号窗新出的鸡汁拌面?好吃吗?”
林音:“……”面,对了,面呢?
坐在她前排,背脊挺拔瘦削的少年忽然僵直了肌肉,唇抿直,深黑的眼眸定了一刻,滑过了然。
他当然没有动那份面。
周围同学陆陆续续回到座位,却没有一个人问他,他还在心底闪过一丝微小的火苗。
而今火苗倏忽掐灭,他讥讽自己的自作多情。
怎么会有人好心到默默给他买一份晚饭呢?
原来是放错了位置。
林音对细微的变化感知敏锐,她好像天然就能注意到旁人身体骨骼,肌肉的变化,因此也注意到陆铭近在咫尺的不寻常。
估计是这小老妹放错了座位,放在陆铭的桌上了。
“我觉得不错,面条韧弹爽口,鸡汁浓郁香滑,白芝麻增加香味和酥脆,好吃。”
洛明珠夸大声势锤她,“靠,你都把我说饿了!”
林音笑道:“你可以趁下课赶紧跑去买,正好打包回去吃。”
“这个点早没了,嗨呀,我之前排了好几次队都没买到,下次你帮我带一份呗?”圆脸跟她打商量,笑得贼兮兮的。
她们的对话就在耳边,陆铭不想听也隔绝不了半个字。
他心神微震。
林音明知道……为什么不……
难道她是有意……
不可能。他之前用那样的态度对她,他们二人又素无交集,她为什么忽然好心好意帮他?
总不会是看到他受/辱的模样,忽然心生愧疚和怜悯。
陆铭嘴角轻轻一动,牵动了脸颊的伤口,他还记得下午,斜穿走廊的阳光下林音淡漠冷然的脸庞。
“很难买到”“好吃”……诸如此类的字眼,却一个不漏的钻进他耳廓,令他握着廉价水笔的手指尖倏忽颤抖起来。
“喀”,水笔尖折出去小半,陆铭垂眼,这支笔又不能用了。
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
林音却忽然站起身,探过头到他旁边,“同学,笔尖坏了的针管笔不要扔,换个头还能用,我有一堆上好的笔头,出水流畅,需不需要试试?”
陆铭这下是真的微愕,他对林音的印象还停留在下午,她没有半分起伏的语气。那样一个林音对什么都冷眼相看,和现在这个温声笑语,嗓音微微轻快的林音仿佛不是同个人。
“不需要。”
他僵着一张脸回答。
旁边正在喧闹的学生,都无形中离他有几个人距离。他们早知道陆铭脾气古怪,家里还有个从来不出现的父亲,谁都不想热脸贴冷屁//股,触他的霉头。
林音却不觉得有什么尴尬,陆铭好歹回答了她,如果直接无视那才叫尴尬呢。
她毫不在意这些细节,点点头,人缩了回去,继续在座位上写作业。
陆铭冷了半晌,耳边身旁温热的感触消失,他盯着断了头的笔看了许久,直到墨水从断口里一滴滴落,打在习题册的页封上,洇开。
林音在他把笔扔掉后就捡了回来。她动作很快又自然,谁也没发现她干了这么件有点鬼畜的事。针管笔的墨水用完,林音就会挑选磨损最少的笔头拔下来,收集在一个小盒子里,这么做也许是出于她的节约,总之,原主有这么个习惯,非常符合系统的社/会主//义好青年价值观。
接下来的一节自习,她做完了作业,开始耐心地把断掉的笔头拆卸,装上新的。这个工作量不大,却很需要巧劲和耐心,因为针管笔头又细又滑,稍不小心里面的墨就会喷出,弄得桌上纸上一片狼藉。而且光凭手指甲很难拔下,必须要用到牙齿才行。
林音的指甲很短,劲也很巧。她好像天生就是做这些事的。她完全用不上牙齿,每根笔头重新固定后要甩动出水,假如按的太深就会卡墨,林音屈指弹笔,气定神闲,毫无不耐烦。
陆铭听到脑后细碎的声响,他的听力向来敏锐,实在是避无可避。许久那声音才停。
他的耳后竟已起了一层薄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