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云烟》亦归不寻

3、了无和尚

　　先皇后逝世的六年中，南云烟日日躲在安宁殿，极少出去，平日里也不会有什么人过来，日日伴着她的便只有那架凤阳琴。

　　悲伤的日子多了，连笑都成了奢侈品。

　　南云烟眼神有些复杂，她如今没有什么喜意，不大笑的出来，许是有言在先，她一向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以后吧！今日不是个值得开心的日子。”

　　南云烟远望星空，单薄的身子显得十分孤寂。宋北朝不大明白她经历了什么，明明是西陵最为尊贵的长公主，可每次见她都是不见笑的。

　　“殿下可不能食言，我这赏赐可是要一直作数的。”南云烟莫明升起了一丝暖意，宋北朝这般说，无非是想让她开心些罢了。

　　南云烟不再说话，只是呆呆望着夜空，试图想找出母后的去向，她觉得这星星甚多，总有一颗是她思念的人。

　　只是寻了六年，也不曾寻到哪一颗是她要寻的人……

　　宋北朝本不该在元州城久留，只是瞧见南云烟落寞的模样，他此时没了离开的心思，只想在月老庙陪着她……

　　另一处的裴少轩在父亲的强势要求下，甚是无奈的送陆芷柔回府，他心不在焉的骑着马，他正悔着呢，当初若是不跟着大哥大嫂去月老庙看热闹便好了，如此便不会遇见陆芷柔。

　　这位姑娘骄纵惯了，但凡自个喜欢的，总要想法子夺过来，不管对方是否愿意。

　　自打那日在月老庙外瞧了裴少轩一眼，她便四处遣人去打听他的消息，知晓他是裴尚书府的二公子后，陆芷柔便日日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制造偶遇的机会。

　　起初裴少轩并未怀疑，遇见姑娘家有难，他总要帮上一帮，只是当他知道她姓陆后，便一直特意躲着避着。

　　陆芷柔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好不容易看上的男子，避他如蛇蝎，后来派人多方查探，才知裴少轩与长公主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

　　于是，便有了陆芷柔去安宁殿寻麻烦这件事，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在陆家又受宠，加上陆贵妃没有女儿，对她也好，整个西陵便没有她害怕的人。

　　祖父是西陵丞相，百官之首，父亲是边关将军，统兵数十万，而姑姑是皇贵妃，表哥又是东宫太子，这些人无不宠着她，便也养成了她嚣张跋扈的性子。

　　那日将长公主的凤阳琴摔坏，这位小姐没有一丝犹豫，她知道没有人会罚她，她一眼就瞧中的男子，她怎会轻言放弃。

　　即便裴少轩不理她又如何？有祖父出面帮衬，裴少轩即使万般不愿，也得听从。

　　陆芷柔微微掀起车帘，偷偷望着裴少轩的侧脸，她心中像是抺了蜜似的，不愧是她瞧中的人，怎么瞧着都好看。

　　许是不想这般快就回府，陆芷柔特意让车夫慢一些，路过一家馄饨面馆时，陆芷柔想着，若是去吃一碗馄饨，还能与裴少轩多呆些时辰。

　　“少轩，我有些饿了，我们去那边吃些东西可好？”陆芷柔热情相邀，裴少轩不大喜欢被她唤做“少轩”，有些无奈的皱了皱眉头。

　　自从陆丞相府有意与裴尚书府结亲的事传出后，她就改了称呼，好似如此两人关系便不同了似的。

　　“天色已晚，陆小姐还是先回府吧！丞相府的厨子自然也是会做馄饨的。”裴少轩拒绝的干脆，他此时正烦闷着，哪里还顾的上去应承她的话。

　　“少轩，你不如在丞相府用完饭后再回去吧！府上新来的厨娘手艺不错，想来也是合你口味的。”陆芷柔还想挽留一番，语气轻柔，与她原本的形象大不相同，许是在裴少轩面前刻意温柔了些。

　　“不必了，父亲让我早些回府，不宜在此久留，陆小姐进府吧！我先告辞了。”到了丞相府前，裴少轩立刻掉转马头，匆匆离开。

　　陆芷柔下了马车，望着裴少轩离开的方向沉思了良久，随后对着车夫说道:“你跟上去瞧瞧，将裴公子的去向记下，明日再回禀于我。”

　　“是小姐！”车夫打算绕小道离开，却又被陆芷柔叫住，“等等！”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小心些，不要被裴公子发现！”陆芷柔叮嘱道。

　　车夫领了命令，一扬马鞭，朝着近道而去，陆芷柔这才心满意足的进了丞相府。

　　她不曾对谁这般上心过，裴少轩于她而言是心悦已久的男子，她不许他喜欢旁人，即便裴少轩真的看上了别的女子，她也是不惧的。

　　心不在她身上，她抢来便是。陆芷柔的世界中只有喜恶，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夺来，厌恶的，她会毁个干净。

　　裴少轩一路奔驰，他在宫门前停下，匆匆进了宫，裴少轩的大哥裴少林是禁军统领，因而守卫也没拦着他，需知道再过些日子裴少林要调去别处，这统领的位置大概会落到裴少轩的身上，守卫自然得巴结日后的上司，哪会拦着他。

　　裴少轩径直去了安宁殿，他怀中揣了不少糖果，是方才下马时买的，今日是先皇后的忌日，他知道长公主不大欢喜，只能送些甜食，让她心中的苦少一些。

　　“公主！公主！”裴少轩轻唤了几声，殿中却没有回音，他心中担忧不已，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听闻昨日宫中还闯入了刺客，心急之下，裴少轩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安宁殿中，竟是无人的。

　　裴少轩出了殿，在殿外的长廊中坐下，他在等她回宫，这正月十七是长公主的梦魇，他怎放心她一人……

　　宫中跟踪的车夫进不了宫，只能在宫外候着，此时的长公主下了殿顶，待人烟少后，她朝着后殿走去。

　　“殿下，还不回宫吗？这个时辰怕是要宫禁了。”

　　“每年正月十七的晚间，我都是在宫外过的。”白天睡够了，晚间才有精神，宋北朝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好奇的跟在后头。

　　去了后院，才知这月老庙别有洞天，南云烟进了一处禅房，这里头住着一位古怪的和尚。

　　“殿下！您真守时，每年都是这个时辰过来！”和尚不再打坐，起身将两人引到禅房的密室中。

　　这里头供奉着一人，灵牌上书曰“先妣上官明玉之位”，四周放着长明烛，只是还不曾点燃。

　　“和尚我不敢替娘娘去点长明烛，一直候着殿下过来。”他将一支燃着的普通蜡烛交给南云烟，而他则是一脸和蔼的在一旁看着。

　　“有劳了无师傅了。”

　　“殿下不必谢我，这都是我该做的，娘娘生前便是个菩萨心肠，她救过我，我如今只是在报恩罢了！”

　　南云烟小心将蜡烛点燃，灵位透着光也显得明亮了些。

　　“我还是得谢谢了无师傅，若不是你，怕是无人敢替母后点燃长明烛，早些年在望无寺、祥瑞寺点上的长明烛，全被陆氏一族派人撤了，陆家势大，便是那些出家之人也不敢得罪他们，这偌大的西陵，无人敢为母后点上一根长明烛，唯有你没有拒绝。”

　　南云烟满是感激之情，了无和尚只道了句佛语，不愿收下这谢意，至始至终，不曾有人问起过宋北朝。

　　南云烟莫名有了一丝感觉，这两人像是旧识一般，不过便是认识的人，她也并不在意，只要不是陆家的人，便不会是敌人。

　　南云烟将长明烛全部点燃，密室中很是明亮，她虔诚的跪拜着，只求母后安好，在黄泉的路上一路明灯……

　　宋北朝有些触动，为了不打扰南云烟，他与了无和尚一道离开了密室。

　　“北朝，你怎么到西陵来了，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早些回北渊吧！你身份特殊，长留在此怕是有危险。”了无和尚与宋北朝还真认识，瞧着应是同族人，只是不知为何成了和尚。

　　“王叔，我此来是为了替母妃寻药，母妃的旧疾犯了，这些日子愈发严重，常常咳血，下不了床，需寻到白幽散才能根治。”

　　“元州城今日盛传的刺客莫不是你？昨日去闯皇宫可有受伤？”了无和尚不断打量着宋北朝，见他不像是受伤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王叔不用担忧我，侄儿的武功在北渊可是排的上号的，不过是闯闯西陵皇宫，怎会受伤？”

　　宋北朝有些心虚，将受伤的手臂向后躲了躲，了无和尚瞧的真切却没有说破。

　　“没事就好！那药可是取到了？”

　　“没有，我寻遍了瑶光殿也没找到白幽散，也不知陆贵妃将贵重之物藏在了何处！”

　　“可要王叔帮你一次，闯趟皇宫并不是什么难事。”了无和尚看着不起眼，却有着不一般的武功，便是南云烟也是不知的。

　　“多谢王叔相帮，只是如今却是不需要了，长公主恰巧有白幽散，她说自个留着无用，便赠于了我，今早我已派人快马加鞭送了回去，母妃的旧疾有药治，父王也会少些忧愁。”

　　了无和尚望着密室的方向，微微叹息，白幽散百年一遇，是续命的良药，可谓是万金难求，长公主六年前费尽千辛万苦才得到了白幽散，只是终究晚了一步，等她将药奉至先皇后嘴边时，先皇后早已气绝身亡。

　　彼时她不过十岁，以为寻到药就能救活母亲，到头来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北朝，这药太过贵重，往后若是可以，多帮帮这姑娘，以免她遭了陆家的毒手，便当是还了她赠药之恩。”

　　“王叔，侄儿一向知恩图报，您便是不说，我也会护着她。”

　　叔侄俩相视一笑，互相说着西陵与北渊这些年所发生的事，听闻西陵皇后的死因后，宋北朝愈发心疼南云烟。

　　昨夜她应是要离开皇宫的，宋北朝想起了南云烟那时的装扮，白衣持剑，包袱在身，一看就是要远行的打扮，若不是他突然闯入，她怕是早已逃的远远的……

　　一个一无有所的公主，如何与世家抗衡？

　　不知怎的，宋北朝莫名想要帮她，不为别的，单凭这一颗白幽散的恩情，他想让她在元州城生活的自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