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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纪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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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叶出淤泥,纤尘不染亭亭立,露珠胜玉滴——
熹微晨光里,一叶小舟缓缓穿行在满池亭亭玉立的莲叶间,船头坐着个容貌秀美的青年,肤色白皙透亮,身姿挺拔,单坐在那儿,就自成一景,他的怀里已经抱了一大把莲蓬,正言笑晏晏地捧起给船尾那立着划桨的青年看:“阿修罗,这些够了吗?”
名为阿修罗的青年挑眉,不管是胸膛上几乎能灼伤人的秾丽红纹还是漂亮肌肉上沾水微湿的红衣,或是那头富有光泽的浓黑长发,在淡如水的晨光和一望无际的碧色莲叶间,像是画纸上最是浓墨重彩的那一笔点睛之笔,开口的声音虽低沉却柔和:“应是够妙音天那份——看来我们今天可以收工了,帝释天。”
“阿修罗以为我会是同女儿争夺的人吗?”帝释天语气幽幽,似是有些谴责,可看那柔和的面容,金碧的眼眸里只含着微微的笑意,便让那谴责看起来也多了些敷衍。
“妙音天昨天说自己攒在小盒子里的甜糕都没了。”阿修罗索性搁了桨盘腿坐下,帝释天给他递了水壶,一入口阿修罗就皱了眉头——壶里是甜丝丝的凉白开——定是帝释天错拿成了他自己的水壶,但阿修罗到底还是一口气喝下去了。
“可能是芝麻糖偷的。”帝释天面不改色,丝毫没有犯罪嫌疑人的忐忑。
芝麻糖是他们养的一只狸花猫,乖巧又可爱,最难得的是,在它还是只小奶喵的时候,它已经表现出了猫咪中少有的特质——不会因为阿修罗的靠近龇牙咧嘴、浑身炸毛。
虽然后来发现只是这只小猫咪反应特别迟钝,在人家怀里撒了半天娇才发现进了红眼睛的大魔王的怀抱,吓得浑身毛都竖起来了,但当时它已经被抱回了家、没有退路,终于学会委曲求全在阿修罗手下讨生活。
但很快它就向大魔王献出了自己的毛茸茸的身体和讨好的喵喵叫——就为了几口超绝无敌好吃的小鱼干和每天两次技术高超极度舒适的顺毛。
只可怜芝麻糖不能说话,也不在现场,不然一定会愤怒地喵喵叫。它虽然喜欢偷吃刚钓上来的鱼,但是作为一只正常的小猫咪,它吃不出甜味,偷糕点一事显然是污蔑!这个白毛的二脚兽就是嫉妒一大一小两个铲屎官对它的喜爱!
所幸它的大铲屎官非常理智:\"芝麻糖只是叫糖而已,妙音天的甜糕都是一罐子一罐子放糖的,拿到它嘴边,它也不会吃。\"
帝释天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你拿甜糕喂过芝麻糖?\"
阿修罗顿时失声,贯彻了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原则,也不摇头不点头,算是默认了罪行。
船头坐着的美人垂了眼睫,一脸的落寞:\"看来我真是这个家地位最低的人,连芝麻糖都过得比我好……\"
虽然知道他的演技出神入化,表情切换自如,但是看到这个表情,阿修罗还是可耻地心软了,心念一动,灵神体悄无声息地潜入水中,不一会儿就带回来一大把莲蓬,在船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指了指帝释天怀里那把莲蓬,\"那是妙音天的\",又指了指他们俩之间横亘的莲蓬山,\"这些都是你的。\"
帝释天终于演不下去了,扑哧一声笑出来,前倾身体直接扑到他怀里,在那张爱极了的脸上亲了好大一口,哪知道小船上本就压了太多水灵灵的莲蓬,又被他们两个大男人重量带偏,只听扑通一声,曾经的天帝和天魔双双入水。
这莲池本就是他俩挖出来种莲花的,水倒也不深,也就三四尺的样子,阿修罗被帝释天压在松软的淤泥里,周边都是莲花的根茎,水倒是清澈的,能够透过从帝释天的双肩看到浮动着的渐亮的天色,他张开嘴想叫帝释天起来,一张口便咕噜噜冒出几个气泡,于是老实闭了嘴,猩红的眼睛凝视着帝释天的眼睛,传达想赶紧起来的意思。
盈盈水光中,帝释天的笑容越发明丽,他撩开像水藻一样飘动着的黑色长发,吻上了心爱的人紧闭的嘴唇。
水是冷的,晃动的,柔柔在身边流过的,可是被他压在身下这副躯体却是温暖、永恒且坚硬的,无论何时何地,阿修罗总是让他这般安心,所以他不再恐惧,不再多虑,这些情绪逐渐酿作对这个人的渴求,无时无刻,他不在渴求着这个人的亲吻,这个人的拥抱,这个人的包容。
帝释天双臂环绕住阿修罗的脖颈,灵巧的舌头叩开他紧闭的唇瓣,这是一个湿漉漉的吻,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逼得阿修罗去索取更多空气,眼中的世界好像也隔了一层白纱一般,变得模糊起来,清晰的只有帝释天在他口腔里兴风作浪的舌头的触感,软滑像一条鱼,缠人的功夫却像一条蛇,反而是他被吸走了更多空气,几乎就要窒息了。
帝释天牢牢掌控着他的身体,在他真的呼吸不过来前一秒,金色的莲叶把他们两个托出水面,阿修罗坐着金叶的边缘急促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然后看着自己沾满了泥的衣袖,再看看除了水什么也没沾上的帝释天,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他甩了甩袖子,又晃了晃好像变沉了的脑袋,闷哒哒问帝释天:\"这般,我如何回去见妙音天?\"
帝释天拧了拧衣袖上带起的水,看他狼狈又苦恼的可爱模样就想笑,便不安好心地给他出主意:\"要不要现在洗个澡,我帮你把衣服洗干净?\"
阿修罗看不出他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但是他能感觉到自己被湿透的裤子贴着的大腿根部的皮肤有些紧绷,仅仅是一个吻而已,这样倒叫阿修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宽大的袖摆稍微遮掩了下身体,以免让帝释天看到他有些剧烈的反应,可这池水不深,想要钻进去全身让水涤荡一遍全身上下也太难了些。
帝释天惯会揣度他心思,手指稍稍掩了掩唇角压不下去的笑意,俯下身去摘了一支荷叶捞水,先是帮他洗净长发,黑色的长发湿漉漉穿过帝释天的指尖,叫人忍不住想烙下深深一吻。不过帝释天还是把持住了,垂下眼眸耐心帮他洗去衣上沾着的污泥,不可避免地隔着一层湿透的布料摸到阿修罗的肌肉,坚韧的手感让人忍不住多停留一会儿,直到阿修罗发现没有衣物覆盖的胸膛都被抚摸到了,忍不住挑了挑眉,倒也没制止,毕竟帝释天的肌肤比他柔嫩得多,真要说的话,亲近的时候应该是他觉得更舒服吧。
只是这时间未免太长,阿修罗提醒道:“妙音天快起床了。”
帝释天虽然惋惜这样好的亲密机会,但是来日方长,况且阿修罗日渐精进的厨艺也值得期待,便不再耽搁时间,金色的莲茎潜入水中将小舟捞到岸边,不过片刻就找回了诸多的莲蓬,捆成一捧,让阿修罗的灵神体拖着归家。
此时太阳才懒洋洋地放出金灿灿的光芒,把两个湿漉漉的修长身影照得暖洋洋,赤裸的脚踩过枯枝落叶,低声的交谈间,绿树环绕的院落已近在眼前,柴扉半掩,墙上一只狸花团成一团还在睡觉,软绵绵毛茸茸的身体一起一伏,一个有着海藻般黑发的小脑袋探出门:“阿耶,爹爹,你们是不是偷偷去玩了?”
待到两人进了门关好院门,穿着雪白的衣裙的小姑娘还试图踩地上湿漉漉的脚印,怎么看都比她的脚印大了许多,但小姑娘明显刚起床,赤着一双脚,看来完全继承了两个父亲不穿鞋子的天人传统习俗,白花花的小脚丫子上瞬间沾了一脚底的泥,两个湿漉漉的男人对视一眼,原本脊柱模样的灵神体放下了莲蓬,变成了一只手,将小姑娘托了起来。
妙音天好奇地捏捏这只手,好像没有骨头一样软软的,也没有指甲,看起来就像阿耶雕刻的木偶的手,矮矮胖胖的,如果木偶是个人,触感也一定是这样软软的,她还没捏够,阿修罗就把她放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进屋去给她拿布巾和鞋。
帝释天捏了捏她软软的脸蛋:“听你阿耶说,你的甜糕丢完了。”
一说起这个事情,小姑娘就蔫巴了,鼓着脸口齿不清地表示了对偷糕贼的极度鄙夷,芝麻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跳下墙很快窝到了小铲屎官怀里,跟着她喵了几声。
青年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睡得乱蓬蓬的长发:“没关系,今天阿耶会给你做莲花酥。”
小姑娘脸上露出很开心的笑容,她有一张和帝释天像极了的脸,还有一双一模一样的金碧色眼睛,只眼角微微上挑有些微不同,面上的神情却是和阿修罗一模一样,连亮晶晶的眼神也是,总之,一笑就叫人觉得是万物回春一般,虽然亲眼看着她出生长大,但是帝释天有时候也会有点恍惚,他和阿修罗竟然有这样一个纯真可爱的女儿,有这样宁静的生活。
但他知道这不是因为上天的恩赐,或者命运的宽待,而是因为提着一双布鞋走到他们面前的男人,是的,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阿修罗带来的,因为他是阿修罗,是帝释天的英雄。
万能的阿修罗不仅会给小女孩穿鞋子,还会给她扎两个花苞头,帝释天手上绽放两朵不过妙音天半个手掌大的金色莲花,小心的点缀在她的头发上,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被灵神体化作的“木偶手”放到了地上,蹬蹬跑到水缸边,踮脚托着腮看自己的发型,摸了摸头上的金莲和花苞头,问脚边的狸花猫:“芝麻糖,你说我是不是全家最好看的女人?”
芝麻糖喵了一声,小姑娘才满意地跑回到了石桌边等着吃早饭。
帝释天换了衣服出来给她剥莲子吃,阿修罗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端出了三大碗汤汤水水,正张着嘴等着爹爹投喂莲子的妙音天探头一看,不由得欢呼一声:“今天吃梅花汤饼!”
梅花汤饼是她和爹爹最喜欢的早饭,因为她们俩都喜欢花花草草,这个汤饼是用浸泡过梅花的水揉的,还用梅花模子做成了梅花的样子,其实以前还用过猫爪一样的模子,不过妙音天总有在吃芝麻糖脚的罪恶感,因此阿耶换回了梅花模子,汤是阿耶熬的鸡汤,特别好喝,汤饼则是软软的,妙音天都可以一口吞一个,总之就是非常喜欢。
其中一碗红彤彤,冒着一股辛辣的气味,妙音天捏着鼻子用小手扇风:“阿耶怎么吃朝食也放魔鬼椒啊,那爹爹亲阿耶会不会辣到?”
阿修罗低低笑了声:“魔鬼椒倒不如你爹爹辣。”
妙音天哇了一声,虚虚捂着耳朵假装听不见,一双金碧的眼睛却是直直望着他们两个,好像很是好奇,恨不得多听到一点好玩的事儿。
帝释天咳了一声,修长的手指堵到了阿修罗的嘴唇上:“快吃饭。”
但他不免想起了阿修罗吃完魔鬼椒的红肿嘴唇,唇瓣会变得更加炙热更加柔软,而且总是带着一股子想看他好戏的意味张开嘴,露出红艳艳的舌头随便他亲,他么……记吃不记打,一次次总被辣到眼泪出,然后阿修罗就会在那边大笑,最后被恼羞成怒的他用莲花绑起来。
碗筷是帝释天洗的,他洗东西总是很慢很仔细,洗出来也很干净,擦干净后放在橱柜里,总是整整齐齐的,等他洗完碗出去,阿修罗和妙音天已经排排坐好,面前放着堆成小山的莲蓬,还故意留一个小板凳上,一大一小神情真是一模一样,大概是等得太久,一看到他就眼睛放光。
帝释天快步走过去,柔声问:“怎么一直等我?”
妙音天带着点小奶音抢先回答:“莲花酥是很重要的,要大家一起做。”
帝释天微微一笑,给长长的衣摆打了个结,也坐在了小板凳上。
事实上,这些活儿的主力还是阿修罗在做。
他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放着一个竹编的淘箩,他个头高骨架高,手掌也大,手指却修长又灵活,手上还有力气,掰开莲蓬的速度极快,指甲轻轻一划,莲子的外壳就有了破口,指尖轻挑,绿色的莲衣落下,露出了白白胖胖的莲子,然后轻轻掰开,取出莲芯,算是完成了一道工序,顺着淘箩壁咕噜噜滚下去,不过一会儿,带回来的一大把莲蓬,就变成了一淘箩新鲜的莲子和一碗莲芯。
同样坐在小板凳上的妙音天偷偷抓了把莲子放进了嘴里,新鲜莲子清甜的味道让她不自觉眯了眼,目光一转就看到了淘箩边白瓷的茶碗,碗底堆了厚厚的莲芯,看到就觉得苦,不由得好奇起来:“这个苦,为什么不扔了?”
帝释天正将阿修罗剥下的莲衣拾掇拾掇放药篓里,听到她稚气的问题便想笑:“莲芯晒干了可以泡茶喝,这些莲衣也能入药。”
妙音天捂住嘴,一双和帝释天如出一辙的金碧色眼睛睁得滚圆,和蹲在一边摇尾巴的芝麻糖神态一模一样:“我不会生病,不需要吃药。”
她上次半夜闹着要和他们一起睡,身体又弱,果不其然感冒了,喝了一旬的药才好,而且为了不冲撞药性,帝释天不让她吃蜜饯,大概是真被苦到了,从此对药深恶痛绝,听到名字都不行。
“不想吃药,就要好好锻炼身体。”阿修罗头也不抬,冷冷淡淡说了一句。
妙音天鼓起了脸:“阿耶明明天天锻炼,也会生病吃药。”
关键时刻,帝释天还是站在了阿修罗这边,拍了拍妙音天的花苞:“好了,总比你生病得少。再惹你阿耶,莲花酥就吃不到了。”
妙音天不出声了,帝释天也沉默了下来,院子里只有阿修罗剥莲子和芝麻糕摇尾巴的声音。
说起阿修罗也会生病这事,和他还有妙音天都有很大的关系。阿修罗从来不开口讲,倒也不是阿修罗性格像个锯嘴葫芦,只是他觉得保护伴侣和孩子是理所当然,并不值得说出来邀奖。
须知天人要死的时候,并不是垂垂老矣,而只是表现出了天人五衰。
他曾经经历过这一切,无力到只能躺在床上,向来喜欢清凉的天人会冷到被子盖得结实,面容潮红,浑身发汗,金莲纷纷枯萎,他知晓自己要死了,本该如此,他胸膛里已经没有心魂,全靠一股不想要这么快离开阿修罗的劲撑到那一刻,可显然已经力竭。
阿修罗就坐在他的床边,握住他的手,红眸沉沉望着他,他想要张口说点什么,鲜血就从口鼻里流了出来,终归是什么都没说就阖上了眼,陷入了前半生飞速闪过的回忆中。
可他没有想过他会再次醒来,他不知道阿修罗如何做到的,一颗崭新的心魂在他胸膛里跳动,比过去更加有力,从那天起,阿修罗其他地方都没有变化,只是变得更加容易受伤,后来他发现了原因,因为他身上受的伤会加倍转移到阿修罗的身上去,和他那时候承担阿修罗的苦痛不同,这更像一种诅咒,或许是阿修罗在鬼域的经历,让他得到了什么……
“所以你在做任何事前,先要爱护你自己。”阿修罗只这样说了一句。
帝释天没有问出口的是,他的复活是不是阿修罗替他去死了一次?但他终是没有问出口,因为这都过去了,而他知晓阿修罗的心,是想同他看向未来。
更艰难的是妙音天的诞生,天人生育靠的是灵神体交融,然后在母亲的身体里获得肉身,他们的灵神体都太过强大,得到了一个必定强大到难以出生的孩子,也是阿修罗决定的在他身体里受肉,他从没变过,一直这般一意孤行,妙音天一直在汲取他灵神体的力量,同时在摧毁他的身体,最后,但妙音天生得很困难,几乎是帝释天用灵神体扯出来的。
大概还是有了损伤,妙音天的灵神体一直休眠,他们俩都没见过那是什么,他想起了自己弱小的过去和阿修罗惨痛的记忆,到底有点担心。只是到底在阿修罗的身体里孕育,阿修罗略有感觉,只叫他放心,妙音天不会步他们后尘,更何况他们俩会保护她。
是的,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阿修罗都会让他感觉安心。
所以他没有什么再好担心的了。
“爹爹!别发呆了,我们要去做莲蓉了哦!”妙音天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阿修罗脖子上,还踢掉了鞋子,两只白花花的脚丫和两朵金莲晃来晃去,她笑得比阳光还灿烂,而让她骑着的男人一如既往高大沉稳,望过来的眼眸里似乎只映照出他的身影,帝释天忽然觉得之前的一切苦难只为结出一颗甜美的果子,便是此刻他内心充盈着的满满幸福。
他的爱人,他的女儿,还有他的猫……这是他真正的家。
做莲花酥是一件比想象还要简单的事情,帝释天和妙音天守着小炉子,看那捧白嫩的莲子在水里煮得软烂,然后把它们倒出来,妙音天站在凳子上固定碗,帝释天拿杵将它们捣成细腻的一团,然后阿修罗把这一团倒入锅中,加入油和糖搅动,妙音天趁其不备,多洒了一把糖进去,帝释天看她还想再洒一把,赶紧捉住她手腕,毕竟再甜下去,只能妙音天一个人吃了,帝释天都没她这么嗜甜。
总结一下,妙音天继承了阿修罗的无辣不欢,只是要把辣改成糖,帝释天可真担心她洁白整齐的牙齿,会不会很快就要多几个大豁口。
阿修罗看她委屈可怜的小模样不由得笑了一下,将炒制好的莲蓉揪了一团出来,在糖罐里滚了一圈往她嘴里塞,一入口,香甜细腻的口感就捕获了妙音天的心,她面上露出了很幸福的表情,帝释天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露出很伤心的表情,阿修罗就揪了一团更大的塞他嘴里了。
只有不喜欢甜食的无情狸猫猫芝麻糖可以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这种腻歪的东西也就两脚兽喜欢吃了,作为一只高贵的猫猫,它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大铲屎官会做更多糕糕而不是小鱼干!难道它不是铲屎官最喜欢的猫了吗!
安抚好了一大一小两个无可救药的甜食控,阿修罗继续做莲花酥,想让莲花酥外表好看,就要做两层皮,外层的水油皮里要加红色的花汁,内层的酥皮则是莲花酥漂亮花瓣的关键,两种外皮都需要揉面团,而且面团里要加大量猪油,阿修罗速度很快地揉好了面团,盖上白布让它们静静待一会儿,然后捣碎咸蛋黄加入到莲蓉馅中去。
期间还要躲开试图加糖的一只小手和打地鼠般左支右绌的帝释天的手,玩玩闹闹时间就过去了,水油皮擀平,把酥皮包进去,再擀平,两头向中间叠,放一会儿再擀平,又一次折拢放置,捏作一团擀平再包莲蓉蛋黄馅料,在接口的另一端划了一个米字,再稍稍拨开,然后就下热油锅炸。
妙音天几乎是惊奇地看着原本只是很普通的一个包馅面团划了几刀,在油锅里突然就开花了,等阿修罗再捞出来的时候,金黄的馅料就是花蕊,外面层层叠叠的酥皮就像莲花花瓣,最外面淡淡的粉色和内馅的黄色搭配在一起格外好看,比莲花还好看,因为莲花不会有这样诱人的浓浓的香气。
她突然开始感谢偷糕贼了,这么好看而且肯定好吃的莲花酥,显然更适合被她藏在小盒子里,阿耶最棒了!她最最最喜欢阿耶了!
但令妙音天没有想到的是,阿耶炸了三十个莲花酥,爹爹有二十四个,她只有六个,小姑娘含着一包眼泪谴责地看向全世界最坏的阿耶:“为什么爹爹是我的四倍!应该我十个,爹爹二十个这样分才对!”她自我认知很清楚,爹爹应该是她的两倍才对。
阿修罗沉思片刻:“莲花酥都是我做的,对吧?”
妙音天点点头。
“那我分走一半很合理,你有五个,你爹爹有十个。”
好像没有任何问题,妙音天点点头。
阿修罗笑了起来:“今天你爹爹最乖,我的十五个全给他了。”
没想到阿耶心里根本没她,全是爹爹,妙音天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那我只剩五个了……”
帝释天安抚她:“没事,那一个就当爹爹送你的。”
妙音天顿时觉得爹爹真好,再也不计较爹爹有二十四个,而她只有六个,欢欢喜喜地捧着她的六个莲花酥找她的小盒子去了。
“你今天怎么这般偏袒我?”帝释天笑意盈盈问道。
阿修罗说道:“因为我最喜欢你。”
纵是孩子都有了,帝释天还是忍不住心头一动,阿修罗对孩子的爱不是从对帝释天的爱那里分出来,而是变得更多,分给帝释天的爱好像也更多了,有时候帝释天会想阿修罗的爱越来越多会不会有一天感到疲倦,所以他得反馈阿修罗很多很多的爱,这样阿修罗的爱就永远不会褪色了。
帝释天冷静道:“据说平安京那边的人,一日只吃一顿朝食,一顿晚食。”
“嗯?”阿修罗发出疑惑的鼻音。
“加上你刚刚做了莲花酥,妙音天应该不会饿。”
阿修罗好像懂了些什么,挑眉:“你在暗示……”
“妙音天,我们有事,晚上回来。”帝释天提高了音量,屋内传来很欢快的一声:“好啊,你们放心去玩哦!”
帝释天微微一笑,拉着他出了门。
他们曾经遇到过来自平安京的阴阳师,却从没有踏足过平安京,直至今日,帝释天带着阿修罗穿过荒芜的鬼域,向那座经历风风雨雨仍能繁荣昌盛的城池走去。
鬼域的四季没有意义,而天域四季如春,只有在这人间,才有季节的意义,平安京这时候正是冬天,小雪簌簌往下落,落到发上便成了半透明的冰晶,停留片刻便融化了,可若是一直不撑伞,一头这样细碎的雪花,难免有些湿漉漉的冷。
帝释天设下幻境去买了油纸伞来,一转身便见被幻境与世人隔开的阿修罗孑然一身,正仰头看着落雪的苍穹,满头的花白,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强大的天人几乎是青春永驻,天域又是永远的温暖明亮,他以前一直觉得这样是正常的,是美好的,可是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间,看到他的阿修罗,竟有种白头偕老的意味。重要的不是,变得苍老,而是相携度过漫长岁月,甚至不害怕死亡。
他快步走到阿修罗身边,撑开油纸伞,素白纸伞上白莲红莲次第开,几尾鲜艳的锦鲤在伞边缘游动,阿修罗自然而然接过伞,帝释天含笑拂去他肩上发上的雪花,雪落在伞上的声音在一片嘈杂间竟然也清晰可闻。
“我是第一次见这个。”阿修罗指了指伞外飘落的雪花,一张口便是一阵白雾,倒叫曾经的天魔大人一愣,他觉得好玩,便又哈了口气。
“我亦如此,”帝释天握住了他撑伞的手,便隔绝了脑中聒噪的众人的心声,“这是雪,虽然很快就会融化,但是这里的人都认为白雪兆丰年。”
阿修罗露出了些微笑意:“总觉得与你有点像。”
不用多加思考,帝释天便懂了他的意思,笑意盈盈道:“若是只落阿修罗心头,便不怕融化了。”
不是说阿修罗心冷如冰,万年不融化,而是在他心间,是冰雪还是一团炙热的水汽,又有何妨呢?
帝释天并非临时起意来了此地,还是阴阳师告知,他才知晓,今日是人间元宵佳节,有盛大的灯会,人间自然不知晓,这一日对他和阿修罗亦是一个相当重要的日子,阿修罗想必也没忘,不然也不会一早带着他出去采莲子,做莲花酥,也不会在女儿面前表现得这样偏袒他。
于他们而言,今日可以说得上是他们如获新生的日子,可以说他生命的火花就是这一日点亮的,因为就是在许多年前的今日,他遇到了阿修罗。
因为幻境,人们看不到他们,两人顺着人流往前走,两侧挂满花灯,亮如白昼,有小兔子造型的,有画了仕女图的,还有极其精巧的走马灯,但卖得最好的却是莲花灯,以他们的眼力,自然能看到河面上早已放满了莲花灯,一豆豆灯光将人间的河点燃成星河的倒影,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小雪的日子里,天河被遮掩,更显得这倒影煌煌,十分美丽。
多是一对对的情人买这莲花灯,男子陪女子放灯,灯火映照得这些有情人两颊飞霞,阿修罗望了片刻,低头问他:“你喜欢这莲花灯吗?”
帝释天倒是颇为惊奇,阿修罗向来不信这类许愿什么的虚话,他只相信自己的双手,只听阿修罗紧接着道:“这灯也不难做,若你喜欢,也可以放一池莲花灯。”
帝释天哑然失笑,原来他看了一会儿是为了研究这灯怎么做,他不觉得阿修罗不解风情,反而觉得阿修罗实在太会动他心弦,那一池莲花都是阿修罗为他而种,为他盛放,他突然很想亲吻他,安抚他,也不是说突然,而是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渴求阿修罗的。
于是他便微笑着牵着阿修罗进了河边的居酒屋,点了楼上的包间,有名的烤鸡肉串和清酒,阿修罗只当他饿了,被压倒在榻榻米上时才意识到,好像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