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
明明入了秋，黄又青还是只穿一条大裤衩和黑色的无袖背心在校园里溜达。
敞开的领口里锁骨凹凸分明，小腿上一大块儿的纹身甚是扎眼，脚下永远一双吊儿郎当的人字拖，奔跑跳跃时身上因为经常运动而发达的肌肉线条一览无遗。
5点50。所有人都还在上课。他百无聊赖地瞅了一眼手表。
浑浊的天色沾染了镜头上的尘积倒显得格外深沉，夏日狂风肆虐，树影狂欢，夹杂着偶尔的电闪雷鸣，他感觉身体的细胞都被激活了，灵魂一下子被抽出来释放在包含泥土苦涩气息的空气里。
黄又青摸出藏着的手机，跟着魔了一样痴迷地拍了一张又一张。
在操场看台上差不多把每朵云都拍了个写真后，他瞅了一眼一楼最右边的教室。
恰好黄又橙被点起来回答问题，黄又青舔着冰棒，看弟弟一边在黑板前做题一边嘴里念念有词，隐隐听到他拖长了尾音，软软糯糯却实在分辨不清语中意。
黄又青听了一会儿课便觉得没意思了，主要还是听不懂。
他耷拉着脑袋，用力地用脚尖碾着地上的细小的石子儿，恨恨地咬了一大口雪糕，然后不出意外刺拉拉的凉意激了牙齿又呲牙咧嘴。把包装袋扔进垃圾桶，第一下还没进去，轻飘飘地落在一旁，只能认命了一样慢吞吞地挪过去捡起来小心地塞进金属口里。
终于熬到了下课，黄又青把雨伞留给弟弟，然后安安心心地上楼。
黄又青回教室的时候，化学老师竟然还在教室里。
竟然在国际班拖课。
黄又青被老头逮住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的时候心里只觉得很神奇。谁不知道所谓国际班，也就是借一借学校省重点的名头供一群有钱人家不正经的混小子三年，等到高考直接一条龙服务送国外继续混日子。
和正正经经自己考进重点高中、还是以全市前六十名身份进特训班的黄又橙不一样，他是正正经经靠家里每个学期往学校砸钱砸进国际班的。
学校良苦用心，国际班的课程作息比普通班晚了整整两个小时，尽可能避免负面的接触。
所以黄又橙一会儿就能摇摇晃晃坐着公交车回家了，黄又青还得把牢底坐穿。
***
等他终于从学校里放出来，路灯都亮起来了。
他没直接回家，先懒懒散散地去家附近的超市买了满满一袋方便面，然后在街上晃荡。他不太着急，因为黄又橙还在外面上补习班。一连吃了几天方便面，提到面这个字，他就腮帮子泛酸。
天也黑了，毕竟是入了秋，地面上隐隐冷意往裤腿里钻。他忍不住连打两个喷嚏。
刚刚转过街角，就看到几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生围在地下酒吧的门口。门口的路灯早就被他们几个用石子扔坏了，哑得几乎看不出发亮，只有偶尔忽然一闪就跟借尸还魂了一样，反倒吓人一跳。门口硕大的霓虹招牌一闪一闪有点儿刺眼，所以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青爷！青哥！这儿！”
林午在稀稀拉拉的人堆里忽然冒出来，冲他招招手。
“干嘛呢。”黄又青声音淡淡的，迅速地扫了一眼，几个熟人，还有几张生面孔，看校服，是隔壁三中的学生。
几个人像被摁了暂停键，一下子都没声了，半天才有人冒出来。
“哥，这家伙前几天之前撞了我的车，今天总算他妈的被我抓到了。”
黄又青盯着他的脸在脑子里翻了一下，才想起开口说话的人叫江良。
哟，之前一起打电动的时候还是黄毛呢，短短几天没见，变成了超越时代潮流的鸡冠头,头部前面有几块青黑色的皮肤格外显眼，像是个纹路都挤在一边的大西瓜。
好，有勇气，丑得很有个性。黄又青心底佩服。
几个三中的混混假模假样地抽着烟，没跟着搭话。早就听说过一中那个长相和打人一样漂亮的青哥，他们既拉不下脸打招呼又心中些许不安，眼睛装模作样地看着地，一听到江良说话，倒像是找到事情做了，立刻配合地都围近了一些。
黄又青。
传闻中的黄又青。
比黄又橙同志早出生一分钟，却好像霸道地把营养通通吸收过去了一样，兄弟俩乍一看长得很像，体型却差好几个号。这个从初中生过渡到高中的暑假，黄又青成功破了一米九的大关。再也没有人把他和那个过了一米七五就再也没有二次发育痕迹的弟弟混淆了。
背影看着还挺精干彪悍，
偏生了一张一点儿都不五大三粗的脸。
大概是因为父亲是美术老师的关系，打小睡在画室的他还是有点审美的。向来非常厌弃那些烂七八糟出格的发色，也懒得拗什么发型，中分刘海从来只是蓬蓬松松地盖在眼睑上方。
眉骨很高，眼窝很深，挺拔的鼻梁，下颚瘦削，微微垂下的眼角甚至中和了眉骨高凸带来的少许的凌厉感，是平和的、甚至可以说有些漂亮的脸。
这家伙眉清目秀也就算了，更糟糕的是，眉心一颗小小的痣。一言不发的时候，跟个慈眉善目的菩萨一样。
可是这一片儿谁不知道‘活菩萨’脾气暴躁，一拳快狠准，知道用哪儿打又打在哪儿最疼，打人比打电动还带劲儿，确实能够渡人上西天。撒泼犯浑样样精通，翻墙的身手迅速而敏捷，加上那副还算赏心悦目的皮相，倒是有一点儿暴力美学的滋味。
不过，关于青大爷，最有名的是，这位爷弯得明明白白。
凡是知道听说过他名字的人，没有一个不被科普初中里他为了隔壁班一个男生单挑一群小混混的事迹。
毫无顾忌，众所周知。
据说干完了一架就跑到那个男生面前大大方方表白。
那个男生对他的保护表示万分感谢。然后拒绝了他。
然后年少轻狂的黄又青同志趁着胳膊腰肢还算灵活，把初恋也顺带揍了。
自此一战成名。
一个流里流气的家伙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捏着烟，悉悉索索，犹犹豫豫，到底没敢凑上去搭话。
黄又青看在眼里，有点无语。
自己安安稳稳地在学校混日子结果一天天在外被妖魔化了。他都懒得知道外面有多少莫名其妙的流言。
你说他那天一大早趴在桌上补觉睡得可安稳了，前面俩小姑娘非要跑过来在他耳边委屈巴巴聊爱情，风花雪月值得潸然泪下，他在梦里都快听吐了。
打不得还躲不起么，他一个糙汉子自觉已经非常绅士了，哪里想得到要做好表情管理。
结果硬生生被林午那个破喇叭宣传成了黑着脸把女生骂哭。
还有那天，他趴桌上写毛笔呢，后面一家伙用指甲一下一下在桌上刮，声音像针一样扎着耳膜，他本能地产生一种恶心排斥，手一抖，刚刚写好的一篇潇洒飘逸的离骚最后一捺直接飞出天际。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一般人听到这种声音都会反胃很难受，他是真的忍了很久了。
于是转过去就是一脚。
谁知道桌子里什么都没有轻轻一推就整个翻过去了。
林午敬佩，“大哥你好拽！你在学校还敢掀桌子( ?? ω ?? )”
但他又懒得解释。
结果越是沉默越像那么一回事儿。
“妈的，那天晚上跑得快的一逼，我他妈还以为抓不到你了。”江良半带嘚瑟地冲地上啐了一口。
“你看看给他撞得。”
林午注意到黄又青微不可查地皱起了眉头，赶紧把江良一胳膊扯过来，撸起袖子，果然青了好一大片。
哦。黄又青表面上敷衍地点点头，心里在抱怨这里人太多，一堆大男人热烘烘的，背心有些黏糊糊地贴在腰上，不舒服。
“何止啊，他娘的，头上也撞破了一大块。”江良像是找到了靠山，说话跟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一撸自己光滑的头皮，“皮都蹭破了，小诊所红药水抹我一脑门，又是黄又是红，我妈回去一顿火气，二话没说扇了我好几个耳光。”
黄又青沉默，一手挠挠下巴，一手漫不经心地摸着耳骨上新打的耳洞，眼神涣散地看着前面的人比手划脚，心里在琢磨晚上吃什么。
“你倒是很聪明！幸好你他妈识相没带着你那辆破车，不然老子今天也给你拆了。”
一直也不吭声、安安静静地听着的家伙，听到这时，才微微皱起眉，声音淡淡的，“你也撞坏了我的车，我才只能拿去修了。”
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头一歪，一脸冷静的无辜补充道，“还是你闯红灯。”
黄又青这才打量了一下被围着的家伙。
干干净净的脸，蓬松的头发，刘海乖乖地搭在前额。比他高几公分，还套着一中的校服外套呢。一点儿不扎眼，被一堆流里流气的混混围着角落里，一直客客气气的态度看着其他人。见黄又青把眼神投向他，眼神微微一变，薄唇微启，好像下意识要说什么，但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隐隐露出兔牙。
......有点眼熟哈。
哟。
这不巧了吗。
这他妈不就是传说中，黄又青的初恋吗。
那个被他胖揍一顿的初恋。
裴言。
作者有话说第1章 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