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东洹

39、前传⑥

　　待到柏麟伤好一些，他们离开岩洞，回到那处城镇，如今这里已经是无人的死镇，那些尸体还在原处堆成腐烂的小山，难闻的气味不仅弥漫整个城镇，还随风飘到城外也能闻到一些。
　　眼见柏麟冷肃的站在尸堆前许久不动，恒君问道：“在想什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以往他只觉天行有道，从未对这句话有太深刻的感想。因为天地确实不仁，它只会按照天地法则运行，并且法则乱天地乱，法则毁天地毁，所以天地不仁是因为天地法则不能乱，可天地孕生神祇，神祇就该代替天地治理和爱护苍生，如今他却不能做到这些，真正是妄为生而为神。
　　“首领，我们那一谷的人都受你的恩惠。你现在不是还想救苍生吗？何必在此感叹。”
　　听璃这样说，柏麟意外的一愣。确实，他一直都注意谷外动向，甚至这些搅动风云的势力中他亦选好一只，不是势力最强，但起义的首领却是个今后若掌国后能成为明君，可以给这个国家和百姓带来归宿的人。
　　可不久前他差点死了，想到此柏麟就无比感谢不懈救他的璃，他没有想到自己竟也有如此思虑不周，枉顾大局的时候，想来是被昊辰那一世影响，竟只看见私情，即使他确实是为了化解罗喉的戾气而入轮回，却也不该忘了本心。
　　柏麟开始动手，寻找可以助火之物，然后一把火将腐烂的尸堆烧了，对身旁的璃说：“我们去与阿水他们汇合。”
　　见璃点头，这丫头自出谷跟着自己就在吃苦，既不抱怨，也不表露，虽然至今柏麟都在怀疑她的身份，但还是为此忍不住说：“今日这样的环境，让你委屈了。今后我亦不能保障什么，但璃儿，我希望今后你有什么想要或者想拿来玩儿，可以告诉我。”
　　面对柏麟突然真诚看着他这么说，恒君一下子有点反应不及，虽说知恩图报很好，但一下子这样令他很有些消受不起的感觉，因此道：“首领，你这样说感觉有点可怕，我救你，也是因你救过我，又对大家好的缘故。不需要特别在意的。”
　　他似乎真有些把璃儿吓到了，毕竟以往他的身份在谷中是不可仰视一般的存在，即使璃儿，也与他并不亲近。柏麟勾了勾唇，然后伸手抓住璃儿的手腕，牵着她离开此处。
　　恒君低头看了一眼那只手，突然觉得难道是……？可又觉得不可能。随后见柏麟松手，他也不禁松了口气，也许他以前真不该急，该找个男孩儿的，如此会免去许多麻烦。
　　不过不论恒君此刻如何想法，他和柏麟这之后就赶去与之前分开的人汇合了，许是因为天气太热，战火太猛，死的人过多，竟突发疫情，柏麟所选的人不愧为他所选，那么多受了感染的士兵，硬是难以舍弃，致使疫病传染得十分迅猛，柏麟和恒君赶到时竟已有三分之一的兵将都感染了疫病。
　　明王依旧不忍割舍，即使那三分之一的兵将全都跪着请求他赶紧舍掉他们离去。而这也难怪，当初明王本是一县府主因为重赋活不下去的百姓才造了反，他带领的兵将除了原来手底的官兵外多是仰慕臣服他的百姓，对明王而言舍去他们便有舍去了他起义的本意。
　　不过柏麟到时那些百般请求也未见明王肯舍弃他们的兵将竟在一夜间全都自焚了，明王因此悲恸过度，吐血三升。
　　之后竟就病重。
　　饶是柏麟今生在谷中看了医书无数，专研多年，如今却也无力，别的军医和大夫也都束手无策。
　　但最后了无生机的明王，竟不知为何居然苏醒过来，见到一俊美青年愿是不识，身旁阿水军师突然介绍，“这位乃我们首领。”明王本无生机的双眸瞬间闪过光芒，随即暗淡。
　　“原本这世道于百姓本就不好活命，何况现在烽火狼烟，更是如此，他们跟随明王为了心中家园和希望而死已比他人幸运，明王现在想要放弃——？”
　　没有说完，但显然已点到，原本暗淡又变得毫无生机的双眼顿时一凛，虚弱开口：“本王忘了，本王肩负的责任不止他们的命，更是希望。本王该誓死实现那个目标，而不是……用死逃避。”
　　能被柏麟选上自然不仅有一颗心怀百姓的心，亦有才智聪明，即使太过善良，也能从逆境中成长，所以醒来就能想通，就不会再有死意。
　　挑人倒是比他之前所看的人准。
　　这边柏麟既然已经到了他所择的圣主身边，与既墨羽的势力就势必是敌对，明军即便因疫情损失许多，但这世间最多的便也是这些穷苦百姓，明王大义，来投靠的百姓众多，即便经历那样的苦难仅兵将人数居然还是比之别的叛军都要多些。
　　只是多而不精，可也已足够抗衡。
　　之后不到一年皇城被攻破，战火并没有因此停熄，后又打了两年，由于皆难于再耗战下去，经谈判，天下三分，各自称帝，如此便开启了三国之局。
　　柏麟所择的明国地处南方，原本物产丰盈，但长此以往的剥削和几年仗打下来亦早没了粮食，何况在打仗期间还融入了许多前来投靠的百姓，如今便有些地少人多。
　　但好在经历那样的战火，百姓军民空前团结，再有贤德君王和贤能的臣子治理，只用了数年明国的国土就因垦荒扩张了许多。
　　原本男耕女织，唯农活忙时女人才下地帮忙，但脏累的活大都是男人所做，恒君现在既身为女子也本该如此，可偏偏他自己不愿，即使是平时也男儿装扮的跑出去不是在农人地里帮人干活，就是去他处挣点力气钱捐入善堂。
　　柏麟为此伤透脑筋，光说又阻止不了，何况他也是百忙中难以抽身的状况，除去公务、农活，还得教导太子，最终柏麟只得将璃儿抓来与太子一起听课。
　　只是很快就多了新的烦恼，这璃儿竟带着太子和另外几个大臣之子一起逃课。
　　只见码头上，几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被带着纱帽的恒君已指使在此做了好几月的苦力，如此也得了些工钱。
　　“璃，今日是最后一日了吧？”生在如此时期，即使身份尊贵如太子也与他们一起做同样的活，所以即使苦累大家本都不想叫苦，可终究还是忍不住感到辛苦。
　　“对，这几月赚的钱足够去大吃一场。结余还可交到善堂。”这原就是他们几个小少年计划好的，恒君只是说了出来。
　　几个小少年听了眉开眼笑，可太子却突然开口：“大吃一场就不必了，像平时一般吃饱既可。诸君，这可是我们用自己的双手得来的第一笔钱财。”
　　其余少年竟也不闹，反而双眼发亮，其中有一人甚至福至心灵的说出这样一句,“勿忘初心。好啊！”
　　太子欣喜，当即走过去赞赏的拍了那男孩的肩膀一下。
　　看着他们的恒君也有些意外,眼中含笑，这些少年终是未负平日所学。
　　只是尽管白日眼中笑意毫无遮拦，夜里将捐赠的纸条交给柏麟，并将那番经过讲给他听，见柏麟笑起来时恒君却又打击他。
　　“他们现在尚还年少，本就一颗赤子之心，还未蒙尘。”
　　柏麟显然未受影响，回道：“今后事今后谈，眼下尽量教导他们总能成才。”
　　听此恒君也微笑了一下。
　　只是柏麟却想到，他所教导的其实只有太子一人，其余四个小子，除了听他授课，剩余都交由太子来督管他们，这原也是为了培养太子。
　　唇边笑容为此越盛，柏麟对眼前之人关切道：“璃儿，最近亏有你带着他们，可是辛苦了？”
　　明明之前还怪他带着太子逃课，不过恒君倒也理解柏麟的苦心，那些原本也是他想体验的，岂会感到辛苦。
　　勾唇摇了摇头,想到曾经也有人从经过的田野、走过的街道上将见识过的民间疾苦指给他看、说给他听，可惜她终究无法与他和恒明一起像这般体验过一次。
　　想到此恒君眼中闪过一抹深邃的眸光，将视线往柏麟握拳放在腰前的手看去，那双手早已不仅是拿剑的手。少年时期粗糙不堪，后来在谷中养回来，如今又再度成了那样粗造不堪的模样。
　　见璃儿突然垂眸，柏麟不解的唤了一声：“璃儿？”
　　回神的恒君抬眸，然后对柏麟说：“首领，我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语落进了里间，柏麟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却是幽幽一叹，早些年他虽有心提防璃儿却终究未与她过多接触过，这几年倒是接触深了，不论璃儿身份如何，从她心性和言谈举止出发已基本可以肯定她的为人。
　　只是柏麟自己的戒心放下不少，璃儿的心墙却始终高筑。
　　这一年粮食大丰收，明国度过缺粮难关，再两年，明国的粮食除了自给自足和足够的储粮外，更有了外销的余力。
　　当然明国的外贸自然不可能仅只有粮食，还有蔬菜、水果、海鲜、陶艺、布匹成衣、丝绸刺绣等等。
　　数年后在明帝和柏麟他们的努力下明国显然已开始富饶了起来，而曾经说勿忘初心的小少年也都长大，已到了这个年代可以成家的年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