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重逢时》酿雪

26、第 26 章

　　第26章

　　阮绵绵回到家后，总觉得这栋自己租了好几年的房子任哪都让人觉得陌生。
　　说来也是，虽然花了不少租金在它上面，但整日里不是出通告就是跑综艺，她在家里休息的时间极少，几乎纯粹就是个留宿睡觉的地方。

　　反而是在《问题家庭》里的阮绵绵，倒是有充足的时间地待在房间里，让那里更像是一个家了。
　　在某日午睡后她第三次走错房间，阮绵绵才缓缓地回到沙发上，觉得自己大概是睡迷糊了，居然在自己房子里都能迷路。

　　大概是因为之前都是经纪人替自己收拾，没有一点人味？
　　阮绵绵挠了挠头，决定把自己房子收拾一下。

　　先是把花盆的位置挪到阳光正好的阳台上，再是拿出一本书摆在空荡荡的书架上，然后在厨房里按照自己的习惯整理那些瓶瓶罐罐……

　　收拾完毕，阮绵绵心满意足地回到了沙发上环视一周。
　　然后发现……目前的四周与那栋临时居住的房子，居然越来越像了。

　　阮绵绵：“……”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估计是闲的太过分了，这才做出这种无聊的举动。
　　想起这个，她突然想起来什么，拿起了手机。

　　说起来，她这段时间还一直没有新通告来着？

　　“抱歉。”电话另一端，自己的新经纪人乔甜声音里满是歉意，“最近递上来的本子都不太合适，我也联系过之前的广告商，但他们也没有续约的意思。”

　　阮绵绵表情平静，说实话，这在她意料之中。
　　抛去职业道德不说，白茂的确是一个资源人脉都无可挑剔的经纪人，她作为一个争议不断的娱乐圈小花，能够一直都有工作可以干，大部分也是拜他所赐。

　　如今他这么一走，她虽然不至于完全断了工作，但至少以往的那些合作是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
　　唯一有希望的新合作似乎还是任夕他爸带来的，不过那天她跟对方聊了那么一通，怕不是永远不会有后续了。
　　不过，阮绵绵一点也不后悔她那天说的那些话。

　　“而且……最近在《问题家庭》里围绕你的讨论有点多，可能很多广告商还在观望大众的反应。”乔甜似乎在考虑着怎么组织语言，话说得有点慢。

　　“哦，我知道了。”阮绵绵瞬间猜到了她在说什么，按照原剧情，她怎么做都少不了被观众们骂，现在她放飞自我，恐怕恶评更是汹涌而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她从来不会去看节目里关于自己的评论。乔甜这样说也不过是让她好接受些，她能理解。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查到那些恶意水军的源头了，很快就能解决。”乔甜哪里会知道阮绵绵误会了，她坦然地汇报着。
　　她当然看见了当时弹幕上明显有组织的负面评论，找了四五天才最终扒到了公司发出了律师函，这才让他们平息了下去。

　　幸好这段时间弹幕上的正常观众都在为阮绵绵说话，对方的黑评反倒为她引来了几波热度，最终结果都是正面的，她倒也不怎么担心阮绵绵的风评会因此受损。

　　阮绵绵把乔甜的大实话当做了忽悠自己的安慰，听了就抛在了脑后。
　　她躺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呆，打算把这段日子当做一段久违的休假。

　　就在她打开电视思索着要不要看点什么的时候，手机突然一震。
　　是杨长川发来的一张图。

　　他也不知道是碰到了哪里，以死亡角度给自己和围在周围的小家伙们拍了一张照片，每个人都面目狰狞，没一个表情正常的。

　　阮绵绵没忍住笑了起来，她看着页面最上面的正在输入飘了很久，过了很久才对方打出一行字。
　　“我发错了。你jiu当设有看见可以吗，太丑了吧。”

　　也不知道小孩用的什么输入法，一行还几个错别字。
　　阮绵绵乐了，言简意赅地发了一个：“已保存。”
　　然后任凭对方再怎么求饶都不答应。
　　她的心情这才开心了点。

　　话说回来，她看向自己通讯录里的另一个小孩。
　　这杨长川几天来还知道给自己偶尔发发消息打打电话，怎么另一位那天说完话就突然无影无踪了。

　　阮绵绵有点纳闷地给姜子音发了一条消息。

　　*
　　另一边的姜子音对这一切完全不知情。
　　光是面对祝福福利院这一堆烂摊子事就够她受得了。

　　姜子音还是回到祝福福利院之后才知道，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祝福福利院可以说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大的变化是，祝院长走了。
　　也不知道是嫌他们拖累自己，还是厌烦了这样的生活，那位老爷子毫无预兆地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带着他所有的家产与行李。

　　刚开始孩子们还觉得有些不适应，然而没过两天，孩子们意识到再也不会有人管着自己之后，一切都开始变了。

　　对于祝富强来说，他的生活开始变好。
　　没有人再以为他好的名义来管教他，他不用再被赶着去学校，可以随时随地打游戏机、去网吧、玩手机，这样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堂。

　　对于程娇来说，她的生活开始成为一场噩梦。
　　自从姜子音离开后，被所有人欺负的对象从姜子音换做了她，她好不容易做完的作业被不知是谁撕个粉碎，她说什么话都会有人嘲笑她的结巴，就连走路都有可能被人莫名其妙地撞一下。
　　而在祝院长消失之后，就连她唯一的盼望——上学也被笼罩上阴影。

　　那些身材高大的男孩们想要尽情去玩，可是没有钱怎么玩。
　　而她，还有另外一些身材矮小亦或是体弱残疾的孩子就必须想办法为他们赚来钱，不然就没有饭吃，没有床睡，更没有学校可以去。

　　聪明又懒惰的孩子去乞讨，聪明又卑劣的孩子学会了偷窃。
　　唯有愚笨的程娇开始利用课余时间，与那些流浪汉们争抢一个塑料瓶亦或是一个快递盒。

　　课本上都说，欺负人是不对的。
　　但是为什么没有路过的警察叔叔为她说话，为什么没有超级英雄挺身而出，也没有行侠仗义的大侠除暴安良。
　　直到如今，程娇才恍然发现，原来不是没有做错事就不会遇到灾厄，所有关于正义的故事都在说谎。
　　而被骗的人只有她自己。
　　*

　　姜子音从节目组的保姆车下来的时候，先是被不远处的笑声吸引到了。

　　汽车的轰鸣声从周围消失之后，那笑声愈发明显。
　　紧接着“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一脚踹飞了出去，姜子音看去，只见一群痞里痞气的少年围成一团，时不时地大笑着，像是找到了什么新玩具。

　　那些人不是祝福福利院的人，但看上去也是混混，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姜子音不想理这些游手好闲的人，直到听到了其中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程娇，被那群王八蛋围在其中的是她！
　　她的眼前又浮现起了女孩送给自己的那件衣服，普通破旧却被好好珍惜着的裙子。
　　姜子音的怒气瞬间窜了上来。

　　她往那边走去，他们之间的对话也就越来越清晰。

　　“我、我我什么都不要了，你你你你们快让、让我走吧。”
　　程娇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似乎已经崩溃了。

　　“这小结巴怎么这么不经逗啊，这就哭了，真没用。”
　　“盯着我手里的饮料瓶子盯半天了，现在给你怎么不要了，去捡啊，去河里捡啊。”
　　“别站着啊，继续走啊，喂喂喂别给老子装不情愿。”

　　少年们的身体还在发条，青涩的声音里却满是恶劣与轻佻，不带遮掩的恶意汹涌而来，他们七嘴八舌地推搡着，让程娇慢慢地往前走，没有留给她任何逃脱的余地。

　　程娇攒了一星期，总算把那只蛇皮袋塞满了。
　　她害怕把那些东西带到学校被同学们嫌弃，更害怕自己整理好的东西被人半途拿走，把它藏在废弃的工地里好几天，这才幸福无比地拖出来准备卖掉。

　　谁料正好迎头撞上一群男孩，他们一人手里拿着瓶饮料，眼看着就要喝完了。
　　原本想要出发去废品站的程娇迟疑了一回，觉得也不差着一会功夫。
　　便躲在不远处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他们，果然没一会这些人就把手里的东西丢进了垃圾箱里，有的干干净净，有的还奢侈地剩下小半瓶。

　　见那些人慢慢走远，她跑过去开始掏那几个瓶子。

　　一个、两个、三个……多一个，多赚一毛钱，她也许就能多上一天学。
　　最下面的那个还剩下小半瓶饮料，她拿出来的时候有些犹疑。

　　说实话，程娇有点馋。
　　虽说这是别人随手丢弃的垃圾，但她从来没尝过是什么味道。

　　就在她纠结是否要拧开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嘻嘻”几声恶劣的笑声。
　　“……哎呦，这怎么有人偷我们的东西呢。”

　　她转过头来，刚才明明已经离开的一行人又拐了回来，玩味的目光打在她的身上。
　　不、不，你们不是不要了吗！怎么能算你们的东西。
　　程娇想要解释，可越紧张她越结巴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道歉都不会啊？赔偿总行吧。”对方几个人在她的口袋和书包里四处搜刮了一番，却只看见了一堆零钱，十分嫌弃。

　　“这点可不够啊。”为首那人转了转眼神，突然笑了起来。
　　“就让我们给坏蛋一点惩罚吧。”

　　突然，那人夺过她手里的破瓶子，高高丢了出去，丢在了他们身后的水坑里。

　　“不——不要！”程娇慌了起来。
　　然而剩下的人哈哈大笑，似乎十分满意这个刑法，瞬间一涌而上把她袋子里的瓶子全都丢了出去。

　　他们像是比赛一样，那些瓶子一个比一个丢的高，一个比一个丢的远，透明的瓶子在空气中折射出七彩的光芒，让人头晕目眩，眼前模糊。
　　不，看不清东西是因为她在流泪。
　　直到热乎乎的液体划过程娇的脸颊，她才意识到这些。

　　“好了，去捡你的瓶子吧，我们可没拿走哦，不像你！”
　　那些人推搡着、叫嚷着，逼迫着。
　　程娇只想要逃开。

　　然而在他们的围堵之下，程娇没有退路，反而离那水面越来越近。
　　“去啊，去啊！快点我们等着看呢。”
　　“哈哈哈你快捡回来吧。”

　　这坑原本是多年前的一个工地施工挖出来的，虽不会流动，但也日积月累蓄了不少雨水，现如今也足足有两三米深，隔个几年就有在旁边玩耍的孩子淹死在其中的消息，甚至还有孤儿院的孩子。
　　祝院长还在的时候，每年夏天都反复叮嘱他们不要下水。
　　程娇认认真真记着，从不肯靠近，自然也不会游泳。

　　可现在，她却距离水面越来越近。
　　她想要挣扎，直到看到不远处，那只装着小半饮料的瓶子，正在慢慢沉下去。

　　程娇突然觉得自己也和那只瓶子一样，唯有沉下去的宿命。
　　她又能怎么办呢。
　　回到孤儿院，没有任何收获的她只会迎来一顿毒打，离开孤儿院，没有地方住也没有学校可以上的她又能去往何处。

　　她就像落在水面上的塑料瓶，虽然暂时看上去还没沉下去，但她除了水底，又能去哪。

　　真的……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吗？
　　程娇被逼着往前走着，泪也往下流着。

　　*
　　“给我回来！”
　　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狠狠地把即将迈入水中的女孩拽了回来。
　　看清眼前姜子音的面孔的瞬间。
　　程娇的眼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