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重逢时》酿雪

15、第 15 章

　　第15章
　　弹幕上的人还没来得及激动，谁知道看到设备的少年比他们更激动。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录节目，直播？”少年目光里有些戒备，“你们别过来，哦，这是打算让网上的人来骂我是吗？”

　　然而阮绵绵没有停下脚步，身后的节目组也只能跟过来。
　　“哦？你们是明星？还是什么，打算仗势欺人是吗？”
　　眼看着摄影机越来越近，少年有些急了，“录节目是吗……那好啊，都老子录下来，我也要放在网上曝光你们网曝我，让所有人看看你们是怎么联合直播间的观众来骂我的！”

　　直播间的众人茫然了：“……谁骂你了，我们这不是在说阮绵绵吗？”

　　眼看着少年的情绪波动越来越大，现场的导演们开始向总导演请示，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件临时的突发事件了。

　　作为《问题之家》的总导演，于醒并没有对阮绵绵有太多期待与关注。
　　他不会刻意针对她，但也不会对她留意太多，

　　在他看来，这项节目的主要看点应该还是集中在柯洋洋与戚凡身上的，阮绵绵与姜子音这几天引起的讨论他的确看到了，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哪怕现如今弹幕上再次有了吵起来的趋势，于醒也不以为意。
　　直到镜头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姜淮？他怎么在这里。”于醒皱着眉看着他多年的老友。
　　比起他的出现，他惊讶的还是对方的表现。
　　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姜淮的情绪有这么大的波动。

　　放在外人看来，姜淮只不过是露出了一个略微有些惊愕的表情，但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知道，这已经代表着他极度的震惊，等会，里面似乎还有些惊喜？
　　于醒顺着他目光看去，唔，姜淮看向的是——阮绵绵？

　　他思忖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切掉镜头，把镜头给别人。
　　看样子，阮绵绵这位嘉宾，似乎也可以再多观察观察了。

　　*

　　阮绵绵可不管什么直播不直播的。
　　她看向那个护着姜子音的陌生男人，微微点了点头。

　　“谢谢。”
　　对方长相英俊，穿着打扮虽然低调，但独特的品牌与设计，足以让人一眼看得出他身世不凡。
　　也不知道是哪个豪门出身的富二代，阮绵绵想。

　　姜淮此时已收敛了情绪，恢复到以往古井不波的平静状态：“不客气，我……”

　　“呜呜呜，我好害怕啊！”
　　姜淮才刚开口就被姜子音突然打断。
　　只见姜子音从姜淮身边窜了出去，瞬间飞扑进阮绵绵的怀里，她抱着阮绵绵的腿止不住地瑟瑟发抖着，似乎真是身处于恐惧之中，完全不是在刻意在打断他们之间的对话。

　　阮绵绵：？还真装起来了？
　　如果不是她刚才亲眼看到这张小脸的镇定模样，怕不是还真被她唬住了。

　　她倒是不知道姜子音到底为什么使用这十分多余的演技，这边被打断说话的姜淮没什么反应，站在他们面前的少年反倒是抢先被气到了。

　　“你你你！你！姜子音你无耻！你刚才哪里害怕了。”少年气急败坏地看了一眼手机，“行啊，我爸马上就来，你们都给我这等着！”

　　姜子音现在没工夫搭理这人，她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身旁的姜淮身上。
　　至少到现在，似乎对方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尽管看得出来姜子音多半并没有被吓着，阮绵绵还是检查了一番，确定她全身上下除了衣服外并没有其他的伤口外，这才放下心来。

　　“他还知道你的名字啊……”
　　阮绵绵看着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多少明白了这冲突到底是怎么起来的。

　　眼前的少年下半张脸糊了不少血，乍一看还挺吓人的，但仔细看去血早就停了，根本没什么事。
　　此刻却一个劲地叫嚣着。
　　“就是你领养她的是吧！我告诉你啊，别看她现在人模狗样儿的，她之前可是个偷吃东西的贼，你小心她也偷……”

　　“我没有！”
　　“闭嘴！”
　　姜子音和阮绵绵的声音响起，姜子音生怕她误会，但阮绵绵似乎并不以为意。

　　阮绵绵打断了少年的痛诉，有点烦躁。
　　这么嘴贱一小孩，她要是姜子音，她也想打人。

　　“你你你！你说吧，你是不是也要撒泼维护她，我就知道跟你们女人就讲不了理……”
　　少年愈发愤怒了，眼看着又想要冲上去。
　　阮绵绵瞬间感觉到怀里的小女孩瞬间僵直了背，一副做好准备的战斗状态，她不由得觉得好笑。

　　突然，一个外来者的声音响起来。
　　“小云，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喜出望外地回过头，觉得总算找到了靠山：“爸！他们欺负我。”
　　来人是个中年男子，虽然相貌平平身材一般，但也一身西装革履，俨然商务精英模样。

　　男人皱着眉看向半脸血的儿子，顿时不爽起来。
　　虽然这混小子平时给他惹了不少麻烦，但毕竟也是自家人，如今他这么狼狈，可不是是给他自己脸上抹黑吗。
　　听着自家小子添油加醋地描述完了整件事情的过程，他心里大概有了数，不满地看向了面前的人。

　　眼前不过两大一小三个人，看来就是找麻烦的对象了。
　　那女人长相倒是精致，似乎是个小明星？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那个男人，也只不过是路人，应该也不会多干涉什么。

　　至于那小孩，男人根本没放在心上。
　　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男人忍不住骂了一句：“连个小丫头都斗不过，废物。”

　　少年虽然被骂，但看着男人依然上前走准备为自己出头，不由得开心了些，跟着走了上去。
　　他倒要看看这些人还能不能得意起来。

　　谁知男人刚走了两步，突然拐向了另一个方向。
　　“……吴董，您怎么在这。”男人一向稳重的声音里，如今满是惊惧。

　　少年看向他弯身走向的那个方向，在那里坐着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太太，此时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吴……董……？
　　等会，他爸那家公司的董事长是不是就姓吴？

　　“奶奶，这人您认识？”姜淮瞥了一眼面色铁青的男人，此时对方战战兢兢，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小王呀，好久不见了。”姜祖母名叫吴子香，原先置身事外的她这时候也站了起来，走向“战场”中央，声音温柔得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如果不是熟识的人，任谁都看不出来，这位一把年纪的老人做起事来有多么杀伐果断、毫不留情，连跟着她多年的老助手一旦犯了她的忌讳，也会被毫不留情地赶出门外。

　　“老话怎么说得来着，一家人确实说不出两家话。”吴子香在姜淮身旁停住，她语气慢吞吞的，像是个慢条斯理讲课文的老师，“当爹的觉得儿子敌不过丫头是耻辱，儿子便说跟女人没办法讲理。”
　　紧接着，话锋急转。
　　“恐怕平日里也是这么想我的吧？”

　　男人的汗瞬间下来了，他压着身旁少年的头，弯着腰向吴子香道歉：“不不！那话是小孩不懂事胡说的，您别介意！”

　　姜祖母笑笑：“工作的事我们工作日再谈，今天的事，你该道歉的可不是我吧。”

　　“对，您说得对！”冷汗津津的男人拉着少年，冲向了阮绵绵和姜子音，“对不起！今天是我儿子做错了，回家后我一定重重罚他，好好教育他不要乱做错事。”

　　少年还有些不情愿，但被男人凶狠地一瞪，便再也不敢说些什么。
　　然而眼前的两人，都没有回应。
　　男人率先向姜子音求援：“裙、裙子破了是吗？没关系，叔叔再给你重新买一条，不，买十条好不好？”
　　姜子音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男人没办法，只能看向阮绵绵：“您说，您想要多少钱赔偿，我都接受，只不过是小孩子闹了点矛盾，我们回去教育教育就好了。”
　　阮绵绵十分惊异地望向他：“你觉得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那你是……”

　　“我只是觉得你大概是教育不好这孩子，不如换个地方教育，如何？”阮绵绵上下打量了他们二人一番，笑了起来。

　　“……这点小事，不至于吧。”男人顿觉不妙。

　　然而阮绵绵却毫不留情地接着说，“不知道你教过他没有，故意毁坏他人财物在一定金额以上是可以立案的。”

　　“就这一条破裙子？！”少年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向她，“能有多贵！”

　　阮绵绵噗嗤一笑，从包里搜罗出刚才那张发票来：“哎呀呀，多少金额我记不清了，但这个价钱，应该能满足吧？”

　　预知到自己即将到来的的未来之后，少年只觉得头脑发昏，他睁大双眼去看那张纸，却紧张得怎么也看不清具体的数字，只能看清只那一条裙子，就足足有五位数。

　　怎么会！只不过是姜子音身上的一条破裙子而已，为什么会这么贵！
　　他的嘴张张合合，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既然你教不会，那就换个地方，让别人教你好了。”阮绵绵笑眯眯的，她指了指头顶的监控，又指了指身旁的姜淮，“人证物证具在，小朋友，等着人来给你补课吧。”

　　少年仿佛认清了自己的命运，再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双腿一软，捂住脸颓丧地坐了下去。

　　*
　　事情完全结束，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哪怕少年已经跟着人离开，姜子音还是拽着阮绵绵的衣角不放，仿佛生怕她突然消失一样。
　　阮绵绵有些迷惑，但也只当她是刚跟人闹了矛盾，有些后怕。

　　只有坐在不远处的姜淮一脸若有所思，感受着小家伙时不时扫来的充满敌视的目光。
　　他微笑以对，正好对上了姜子音的目光，然后女孩看着他一脸微笑，仿佛更加不爽起来，把头别到一边，不再看他。

　　“这次多谢二位了。”阮绵绵走向坐在一旁的姜淮和吴子香，他们身旁是个半露天的咖啡厅卡座，虽然两个人表面是在悠闲地喝着自己的咖啡，但她看得出来，应该是在等她们，“在旁边帮我们的忙，还呆了这么久。”

　　阮绵绵刚要坐到距离姜淮最近的位置，突然看到身旁的姜子音飞速窜了出去，端正地坐在了那个椅子上。
　　阮绵绵：“……？”
　　这是什么情况？玩抢椅子游戏，慢一秒没坐上去就会被淘汰的那种吗？

　　阮绵绵在心里吐槽，但也只能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
　　姜淮似笑非笑地看了姜子音一眼，然后看向坐在自己最远处的阮绵绵：“毕竟我们作为见证一切的\'人证\'，还是要尽到自己的义务不是吗？”

　　“其实没关系的，毕竟我们还有物证呢。”姜子音开始打岔。

　　“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敢以此规。”姜淮不为所动，“这毕竟是咱们老祖宗传至今的生存法则。”

　　姜子音撇撇嘴，就你读过《左传》哦，当谁不会背呢。

　　“而且刚才我也闹出了点笑话不是吗？”吴子香敏锐地察觉出姜子音若有似无的抗拒，笑着插了一句嘴，“我们看到了真相，当然应该帮忙的。”
　　她瞥了一眼姜淮，她还是第一次见自己这个什么都不在乎的小孙子做出这么刻意的举动，说实话，她有点好奇。

　　阮绵绵笑笑，知道对方的善意意味着结交的意愿，她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名片递给两人：“我姓阮，目前是一位艺人，这次……”

　　递给吴子香的时候一切正常，她正要把名片递给姜淮的时候，一只小手突然出现，半路截过了那张小小的卡片。

　　“这是什么啊？好漂亮啊。”
　　姜子音一脸天真地仰着头，瞬间抢过那个经过特殊设计后外壳镀银闪闪发亮的名片：“让我也玩一下好不好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呢。”

　　阮绵绵：“……？”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欠打了。
　　她不明白姜子音对这男人的敌意是从何而来的，至少在她跟对方接触的这段时间，对方的表现还算正常。

　　姜淮点点头，一边非常自然地从吴子香的手里接过名片：“阮小姐，你好。”

　　看他最终还是接下了名片，姜子音不满地小声“嘁”了一下，把手里的名片随便装模作样地把玩了两下，便又放回了桌子上。

　　吴子香自然地接过话题，反手递过自己的名片：“我们也投资过几部电影，有机会的话可以合作。”

　　阮绵绵看清名片上的集团名称，内心略微一惊。
　　吴氏集团是在全国都出了名的服装生产集团，大大小小的品牌不胜枚举，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幸运遇到了对方。

　　只不过，想起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阮绵绵眼睫微垂，转眼又笑了起来：“那当然是我的荣幸。”
　　姜淮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接着说：“我不像奶奶那么厉害，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画师而已——”

　　“绵绵！”
　　眼看着姜淮就要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姜子音忍不住叫出了声。
　　注意到三个人投来的目光后，原本着急的表情变成了痛苦，姜子音瞬间扑到阮绵绵怀里开始哼哼唧唧。

　　“我肚子好——疼——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阮绵绵看着在自己怀里装肚子疼的姜子音，忍不住想笑。

　　只不过，她想姜子音对这男人抗拒心理这么大的话，多半是有原因的吧。
　　相信姜子音？还是相信这个刚刚见面的男人？
　　用不着多思考，阮绵绵瞬间做好了决定。

　　她的脸上浮现出礼貌又带有歉意的微笑来：“抱歉，看样子，我得带孩子去一趟洗手间。”

　　姜祖母识趣得很，便也站了起来：“嗯，正好我们也要走了。”

　　三个人各怀心思地客套了两句，阮绵绵没过多久就被姜子音着急忙慌地拽着离开了现场。

　　看着跑开的一大一小，姜祖母打趣道：“哎呀，连名字都没告诉人家，不遗憾吗？”
　　姜淮摇摇头，开了个玩笑：“小姜同学那么厉害，我也怕被她摔得满脸血呀。”

　　两人笑罢，姜淮沉默了一瞬：“那孩子那么抗拒，我又何必勉强，闹得她不开心。”
　　“更何况，大人想要认识人的手段，还有很多啊。”

　　另一边，钻进洗手间的小姜同学瞬间恢复了正常，装模作样地在里面呆了一会就走了出来。
　　阮绵绵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怎么？肚子不疼了。”

　　姜子音天真地冲她眨了眨眼，一脸懵懂：“是呢，好神奇啊，怎么突然肚子就好了呢。”
　　“你说这洗手间好神奇啊，居然还有治病的功效呢。”

　　阮绵绵无奈地蹲了下来：“说吧，为什么不喜欢那个叔叔。”
　　姜子音眨巴眨巴眼，不肯说话。

　　然而阮绵绵还盯着她，姜子音顾左右而言他思考了半天，最终信口给出一个答案。
　　“因为他长得不好看。”

　　“……？”
　　阮绵绵一脸迷惑，那男人别的不说，模样倒是有目共睹的端正，腰细腿长，气质突出，就是混进娱乐圈也没人说什么。
　　这小孩说他不好看，这是什么审美？

　　阮绵绵都有点好奇自己模样在她眼里是什么评价了，但为了避免得到一个心碎的答案，她还是闭上了嘴。

　　“算了，懒得戳穿你。”
　　小孩子本来就会有一些莫名其妙让人搞不懂的想法，阮绵绵倒也没强迫自己非要理解她。

　　只不过，当阮绵绵又看了一眼她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心里突然又开始恼火，这衣服莫名其妙被弄成这样，她现在感觉像是自己好不容易才肝出来的换装游戏被人融了号。

　　“走，我们换一条新的去。”

　　她随便找了一家店把姜子音塞进换衣间，顺便又给了她买了几件新衣服，看着走出来的姜子音漂漂亮亮，活像是真人CG，她心里这才爽快了些。

　　“行了，走吧。”阮绵绵勾勾手，示意小孩过来。

　　姜子音走了两步，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便又跑了回去，边跑还边叫道。
　　“等我一下，你别过来！”

　　阮绵绵有点好奇，跟着她走了回去，却看见小孩皱着眉拿起那件被弄烂的衣服，就要往袋子里塞。

　　“你这是干什么？”阮绵绵笑了笑，“我还没有穷到让你穿破衣服的地步吧。”

　　姜子音没想到自己的动作会被发现，尴尬地顿了一下，然后开始把衣服往身后藏，试图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把衣服掩盖住。

　　“别藏了，你就这么喜欢这件衣服？”阮绵绵皱了皱眉，“可惜这件好像他们店里只有那一件，换新的来需要再预定等几个月，哎呀这种店就是麻烦，不过也没事，等就等了……”

　　“不——不用！”姜子音慌了，拽住了要离开的阮绵绵，“我没有那么喜欢。”

　　阮绵绵奇了：“那你这是在干嘛？”

　　姜子音沉默了很久，似乎在犹豫到底告不告诉她。
　　最终她还是说出了口：“我想留作纪念。”

　　“因为，这是你买给我的第一个礼物。”
　　这辈子我们重逢后，你给我的第一个礼物。

　　姜子音知道，人生中的“第一个”总是值得纪念的，尤其是孩子的“第一个”，总被当做大日子被纪念、也被怀念。
　　孩子们的第一个生日总被大操大办着要抓周，像是那一天就能够决定他的人生；他们长出的第一组乳牙被家长们丢床底扔房梁，生怕影响了后面的生长；甚至他们喊得第一句话，也被人久久铭记。
　　被这样珍视的“第一”，何其重要。
　　然而，她收到的第一个礼物却被毁了。

　　阮绵绵看着小孩默默地抓住那件衣服，突然觉得给那少年的惩罚还是有些轻了。
　　她叹了口气，安静地握住了她握成拳的手。

　　“你觉得我给你第一个礼物很重要，但其实，它也没那么重要。”看着姜子音张口就要反驳，阮绵绵拦住了她。

　　“你记得你第一次看到月亮是什么时候吗？”姜子音一怔。
　　这谁能记得住啊，而且，谁会去记这些啊，她想要脱口而出。

　　可是阮绵绵却接着说道。
　　“第一次闻到草的味道，第一天下雨，第一天认识某个人，第一次学会自己穿衣服……”阮绵绵定定地看着她，“这样的第一次当然很重要，但你却觉得没那么难忘。”
　　“因为，你随时可以再次做到这些事。”

　　“同样的，我送给你的礼物也是这样。”
　　阮绵绵拍了拍那件衣服，看到姜子音的手慢慢松开。
　　“我会送你很多很多件礼物，第一件衣服，第一个玩具，第一条项链，第一支笔……多到你记不住，也不必记住。”
　　“我不会离开，所以你不用着急纪念。”

　　姜子音慢慢放开了手，那件衣服就这样掉了下去。
　　如果是前世，她会毫不犹豫地释然。

　　然而如今血缘却成了他们最深的阻隔。
　　她知道阮绵绵的那句“我不会离开”是善意的谎言。
　　但那一瞬间，她却宁愿相信。

　　“嗯，我知道了。”姜子音笑了起来，彻底放开了那间被扯破的衣服。
　　她抓住了阮绵绵的手，“我们走吧。”

　　“哦对了，还不能走，你得再等一下！”就在小家伙准备离开的时候，阮绵绵再次拦住了她，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了两件衣服。

　　“……？”姜子音顿觉不妙。
　　阮绵绵再次掏出的衣服依旧是花花绿绿的，有的华丽得活像是迪士尼公主的cos服，有的光是拖地的裙摆就有好几米，还有的裙子夸张的就像是只会在动画片里出现。

　　阮绵绵“面目狰狞”地抓住想要逃开的小家伙，强制她重进试衣间换上新的衣服，终于再次开心了起来。

　　咳咳，氪佬的换装小游戏被融号了怎么办
　　那当然是……再氪一个！

　　*
　　尽管直播间没再切她们的镜头，但姜子音与阮绵绵再次出现在镜头前的时候，弹幕还在吵她们的事。
　　一群人在质疑是不是节目组在刻意偏袒她们，另一群人则认为直播间一直直播全程才会影响事件的进程，还有人揪着刚才姜子音的态度不放，认为她多半要借着自己的名声恃强凌弱，欺负对方。

　　终于，直播间看到了她们的身影。
　　【这是什么表情？除了换了个衣服，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这么平淡的吗？】
　　【所有人都听到了哈，阮绵绵刚才问都不问原因就说姜子音干得好，这摆明了就是打算不管小孩子做没做坏事就要偏袒她，这种教育方式可不太好啊。】
　　【是啊是啊，她说那话的瞬间，我就幻视了很多胡搅蛮缠维护自家熊孩子的家长，整个人都不好了。而且对面那小孩看上去挺惨的，处于人道主义也得道个歉吧，她怎么就那么有底气，还趾高气昂的。】

　　趁着还没回去见到其他人，姜子音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停住了步伐，拽住眼前的阮绵绵。
　　“对了，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跟他打架。”所有事情都结束了，可是从始至终阮绵绵都没有问一句原因，姜子音没忍住问道。

　　她抬起头，阮绵绵站在她的面前，明明瘦削的身躯却因为她自身的幼小显得那么高大，仿佛能够为她遮住一切风雨。

　　“帮理不帮亲”的俗语习惯也好，教育孩子不要做坏事的义务也罢，不管谁是谁非，总该先问清楚原因，再决定到底怎么处理这件事。

　　“用不着问吧。”
　　阮绵绵挠头，“你又不会做坏事。”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因为我相信你啊。”

　　纤细柔软的手指再次揉了揉她的发丝，然后恶劣地把整齐的发梢揉乱，像是在rua一只乖巧不敢动弹的小猫一样。
　　阮绵绵满意地嘿嘿笑了几声。
　　一头乱毛的姜子音：“……”
　　但她还是执着地仰起头，等待着她的后续。

　　见她执意要让自己解释，阮绵绵无奈地继续解释。
　　“因为你是一个不会惹是生非的乖小孩，所以我相信你不会做随便打人的事情。”阮绵绵接着说，“我了解你，也信任你。”

　　“我可不想按着你的头向别人道歉去息事宁人，就为给这破事一个结果，也不想无脑地批评你不能打人，毕竟对恶人合理的还击并没有做错，一味的忍让才是不妥。”
　　“总而言之，我不想让你受委屈。”
　　“因为我是你的家人，不是他们的。如果我都不由分说地让你道歉，那还有谁罩着你呢。”

　　声音停了下来，阮绵绵低下头，无奈地擦了擦姜子音的小脸蛋：“哎呦，这就是我不想说的原因，我就知道你要哭。”

　　姜子音低着头，然后狠狠地抽了一下鼻涕。
　　小孩子的泪腺就是脆弱，才不是她想哭的呢。

　　她一点也不想哭，可是这话也太犯规了。
　　哪有这么无条件相信另一个人的人呢。

　　“也是哦，我们才认识没两天。”阮绵绵摸了摸下巴，有点不好意思，“说得这么严肃，相信你什么的，好像我们很熟一样。”

　　不啊，妈妈，我们已经认识很多很多年了。
　　姜子音擦干了眼泪，可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
　　千里之外，带着厚重眼镜的少女坐在大学寝室里正捧着平板看综艺、突然，她的室友觉得不对：“啊？你怎么哭了？这什么综艺，《问题家庭》？这不明星带娃综艺吗，这综艺这么感人的吗。”

　　少女连忙抽了几张纸，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声音哽咽：“不，没什么，抱歉，我眼睛进虫子了好像。”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哭，明明阮绵绵说得都是再普通不过的话。

　　可是不知为何，她就想到了幼时自己跟同学起过的那次争端。
　　明明是对方先把自己珍藏的书碰坏的，她才大发雷霆，结果老师请来家长后，她爸却不由分说地把自己骂了一顿，还一个劲地说自己每天上学不好好学却被请家长天天就知道给他丢人。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她平日里根本想不起来这件事，久到她自己都以为自己已经忘记这件事了。
　　可是听到阮绵绵的这句话，当时的委屈、痛苦、挣扎却突然再次涌来将她淹没。
　　当年，她一直期待的就是这么一句话啊。

　　她要的不多，她也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想要她父母说一句信任她、安慰她的话罢了。
　　然而隔了这么多年，她才终于从遥远屏幕里得到了回音。

　　被触动的不止少女一个观众，和女朋友一起看综艺的理工直男、刚刚才跟父母吵了一架的女大学生，甚至年逾半百从孩子的播放器里偶尔听到这么一句话的大叔，在听完后阮绵绵的话都忍不住抹了抹眼角。

　　人人都有父母，可并不是每个人的父母都可以随时随地无条件的爱着、信任着自己的孩子。
　　那一瞬间，他们仿佛都回到了很久之前的过去，成了那个渴望被父母安慰却未能如愿的少女与少年。

　　【突然好羡慕姜子音，上次我跟我爸妈说之前我有跟同学吵架，对方明明特别过分特别无理取闹，结果他们却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让我反省反省自己的问题，当时我就没继续说的欲望了。】
　　【对不起，听了她的话我有点想爆哭了，我也好想要一个这么信任自己不会做错事的妈妈啊。】
　　【也是哦，刚才阮绵绵那话旁观者听了可能觉得很过分，但我如果是小姜同学的话一定会觉得心理很踏实。】
　　【后来想想，我也觉得姜子音虽然嘴毒了点，但应该不是什么会莫名其妙欺负人的小孩，是我不信任她了，唉。】

　　姜子音对自己成了无数人最羡慕的小孩这件事毫不知情。
　　就算知道了她也只会冷哼一声，把这一切当做理所当然的。
　　废话，她妈当然是全宇宙最好的人！

　　这时候姜子音只为自己身上的花花绿绿重重叠叠的衣服感到万分羞耻，光是走路的时候她就都能感觉到身旁人投来的奇异目光，就好像她是个会移动的蛋糕一样。

　　就连杨长川看见了她，都不免多看了几眼。
　　“你偷偷跑开，就是去换新衣服的？就这么喜欢这种衣服吗。”

　　“……”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也不是自愿的。

　　姜子音敏锐地觉察到自己好不容易才通过答题送礼在这群小孩子中间建起来的威武形象似乎又崩坏了点。

　　姜子音非常头疼，不愿意再提这个话题。

　　幸好其他人也都玩得差不多了，一行人看人员到齐，浩浩荡荡地准备回家。他们人多，本来就惹人注目，再加上其中有姜子音这么个花里胡哨的小家伙，更是频频引人侧目。

　　姜子音绷着脸，下定决心只沉浸在走路之中，绝不肯多看旁边一眼。
　　然而，这商场虽然姜子音以未来的眼光来看不值一提，但在当地还算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红打卡地，人流量算不得少。
　　就算是她梗着脖子往前走，也少不了听到不远处的讨论。

　　“哇，那个小朋友穿得好可爱，回头我也要给我妹穿这个。”
　　“不不不，我搜了一下衣服价格，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这么贵？！打扰了！……卖了我妹都不买不起！”

　　明明都是夸她的言论，但落在姜子音耳朵里，她却只觉得无地自容，脸越来越红，最后就只盼望着赶紧回家。

　　然而事与愿违，刚走出商场没多久，一行人就又停了下来。
　　不远处是个小型广场，这时候正布置着灯光展，灯线被组成各式各样的形状，煞是好看，甚至还有不少漂亮的姑娘们在拍照。

　　柯洋洋看着她们，满脸地羡慕。
　　戚凡注意到她的表情，心念一动：“我们也来拍好不好？”
　　“好哇！”柯洋洋一声欢呼，开始找地方摆姿势。

　　“啊，确实是个不错的拍照地方啊。”阮绵绵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了手机。
　　姜子音看到手机摄像头，突然愈发僵硬了。
　　不会是……还要给她在这里拍照吧。

　　穿着这么华而不实的衣服，站在这种浮夸的地方，太恐怖了！
　　想想这一幕要永久保存在另一个人的手机里，姜子音就觉得坐立难安。

　　但是，这是阮绵绵想做的事……
　　姜子音不能拒绝。

　　“来，你往这边站站。”姜子音看了一眼站在自己不远处的小崽子，开始指挥道。

　　“哦……”姜子音挪了两步。
　　紧接着就看到阮绵绵蹲下身来，摄像头也对准了自己，姜子音的全身顿时更加僵硬了。

　　笑，拍照时候要笑起来。
　　姜子音默默地跟自己对话，竭力拉起两个嘴角。
　　尽管如此，她的全身还是无比僵硬，活像是一个硬邦邦的铁板。

　　她的僵硬程度好像提升了阮绵绵拍照时的不少难度。
　　以至于阮绵绵来回换了好几个姿势，还是没能结束，甚至还不耐烦的“啧”了好几声，似乎很不满意。
　　这样一来，姜子音就更不敢说话了。

　　可是越紧张，她就越僵硬。越僵硬，她就越觉得坐立难安。
　　终于，姜子音忍不住了。
　　“好……拍好了吗？”

　　“快了快了。”
　　阮绵绵随口应付道，保存了几张后又打开了相机。

　　过了一会，她的余光才看到挺直腰板，站得像是颗树的姜子音，不由得好奇问道。
　　“你在干嘛？”

　　在她的手机屏幕上，每一张照片上都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笑靥如花的阮绵绵……她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的姜子音如遭雷击。
　　她看了看旁边正给柯洋洋拍照的戚凡，又看了一眼阮绵绵的屏幕。

　　姜子音：……对不起，是她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