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掠影》途茗

88、观雪

　　灵州欧氏宗府，是给她留下许多痛苦回忆的地方。
　　古江晴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神色倒是平静，眼底却波澜不停，她把铸器谱收了起来，起身准备下车，手却被人给握住了。
　　妃若扬握住她的手，似乎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最后却只道：“如果你觉得不爽，告诉我，我帮你打残他们。”
　　古江晴笑了一下，竟然真的觉得被安慰到了，她把手抽了出来，握成拳头轻轻碰了一下妃若扬的额头，转身下了马车。
　　妃若扬呆住了……刚刚那动作是什么意思？算不算亲昵的举动？
　　他激动着跳下了马车，脸上的喜悦掩饰不住，不过下一刻又都收了起来，因为城门口乌泱泱的站了一堆人。
　　藏巧欧氏的几个嫡公子嫡小姐打头，后面跟着欧氏门下数百名弟子，一见古氏车马便纷纷垂首，待古江晴下车便行礼道：“恭迎古宗主。”
　　以锦毯铺地、又把梅竹摆满道路两旁，迎宾之礼不可谓不隆重，足以看出灵州欧氏对洺川古氏的重视。
　　古江晴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欧上贤，他早已不见往日的意气风发，如今看着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罢了，人群里并不见赛仙的身影，大概是以她的身份不够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
　　一路被迎到了欧氏宗府，古江晴拜见了欧策这个长辈，并送上了古氏准备的贺礼，又应酬了欧氏专门为她设的晚宴，宴会结束才回了客房。
　　却也不能休息，欧氏宗府里各世家宗门派来给欧策贺寿的人都已经到了，得知古江晴到此，许多人便前来拜见，就连叶嗔嗔也过来说了几句含枪夹棍的话，等到所有人都散去，已是亥时了。
　　“累不累？”妃若扬倚门看着她，从眉眼看到鬓角，再顺着脸颊看到形状优美诱人的嘴唇，默默地咽了下口水。
　　古江晴抬眼，看到了他那赤裸裸不加掩饰的目光，没有动气，反而向他招了招手。
　　这一下妃若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莫名的紧张起来，不过他的身体还是比较诚实的，几乎是“嗖”的一下便跑到了古江晴面前，万分期待的看着她。
　　古江晴道：“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你帮我。”

　　第二日，观雪盛会。
　　灵州果然下了一场大雪，众人醒来后只见窗外白茫茫一片，入目的所有东西都被白雪包裹了起来，欧氏门人引众宾客至欧氏为这次盛会特意建造的揽雪阁，一路雪景绝佳，宾客里不时有人发出惊叹之声。
　　“古宗主，揽雪阁就在前面了。”一名门人见古江晴停下了脚步，便恭敬的提醒道。
　　古江晴轻轻抚过一枝凌寒而开的梅花，道：“我喜爱这树梅花，想多看一会儿。”
　　那门人便行了礼，悄悄退到一边去招待别的客人了。
　　“吆，古宗主，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你那位俊俏的小郎君呢？”耳边响起一个娇媚的声音，古江晴微微转首，便见叶嗔嗔走了过来。
　　她穿一身艳红色的衣裙，那颜色比梅花还要浓郁，好似人血一般，于这皓雪茫茫的冬日，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古江晴淡淡道：“与我闹了些脾气，便负气离开了。”
　　叶嗔嗔娇声笑道：“不是我说啊古宗主，那小郎君脾气的确是大的很，行事还不成规矩，不知哪天就会给你们洺川带去祸患，不如你把他让给我怎么样？我可是很喜欢他呢。”
　　古江晴：“敢问叶小姐芳龄几何？”
　　叶嗔嗔神色一僵，就是分不清僵硬的是她的脸还是那厚厚的一层粉了。
　　古江晴道：“你的年龄恐怕比他母亲还要大，据我所知，他没有那么重的口味。”
　　叶嗔嗔的脸一下冷了，她冷笑一声：“古宗主这是舍不得他吗？怪不得有传言说古宗主身边美男如云，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你竟这么风流，怕是与那欧家公子退婚也是早有预谋吧？”
　　古江晴道：“叶小姐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吗？”
　　“你什么意思？”叶嗔嗔忍不住后退一步，她知道古江晴很强，自己不是对手。
　　古江晴道：“污蔑之言还是不要出口为好，否则，你会为你的言论付出代价。”
　　说罢，不再理她，径直往揽雪阁去了。
　　叶嗔嗔咬了咬牙，气愤至极。
　　揽雪阁里已经摆上了宴席，欧策及其夫人满面笑容的招待客人，古江晴自然是招待的重中之重，毕竟满堂宾客之中当属她的身份地位最高，被敬的酒也就最多，虽说她有千杯不醉的酒量，但喝到最后也难得的有些恶心了。
　　灵州的酒远不如洺川的好喝，对她来说跟刷锅水没什么区别。
　　宴会至半，欧夫人说是要把她特意培育的盆景拿出来给众人赏看，便招呼着女儿一同出去取盆景了。
　　还不等欧夫人回来，却有异变突生，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揽雪阁周围的数座房屋突然倒塌了，众人皆大惊失色，欧策脸色大变，问门人是怎么回事，不一会儿便有人来报，说是宗城四方的防御玄阵被毁，有大批不知从哪儿过来的山傀涌进了城里，这些山傀遇人便杀，嗜血至极，守城弟子们皆压制不住。
　　欧策听完汇报脸色凝重，担心除了山傀之外还会有血祭渊流解封，当即便提了剑叫上席间所有亲眷门人一起去镇杀山傀、封印渊流，客人们见情况紧急，也纷纷跟上欧策，想帮欧家这个忙。
　　但也不是所有宾客都有那个心力，方才酒宴过于欢畅，不少人都已醉倒，没倒的也有几个拔不出剑了，欧策便留下两个门人照顾这些醉酒的客人，随即便火急火燎的出了门。
　　叶嗔嗔看着端坐于宾客上位纹丝不动的古江晴，故作疑惑道：“古宗主，欧氏有急难，你竟不帮忙吗？古欧两家可是有百年交情啊，你怎么一点也不讲义气？还是说，方才酒喝的太多，也跟他们一样喝醉了？”
　　古江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揽雪阁酒宴上醉倒的有二三十个人，连方才还能说话只是拔不出剑的那几个此刻也醉的不省人事了。
　　叶嗔嗔走到古江晴面前，笑语妩媚：“听说古宗主酒量极好，是千杯不醉的海量，今日却怎么回事？还没怎么着呢怎么连动都动不了了？”
　　古江晴道：“酒里有东西。”是肯定的语气。
　　“猜的没错！”叶嗔嗔勾唇笑了起来，笑罢，拍了拍手，数十个窄袖劲装的人便飞身进了揽雪阁，他们身上皆有任翛宫的某样标志，代表的是任翛宫的高阶弟子，他们进来之后纷纷向叶嗔嗔恭敬的行了礼，等候吩咐，而那两个欧氏的门人却像没看见一样，脸色丝毫不变，关好了揽雪阁的大门，并退到了角落里。
　　“我也听说过古宗主是百毒不侵的体质，”说着叶嗔嗔皱了皱眉，“你真的好难对付，害人家想法子想的头都大了，不过要克百毒不侵也不是毫无办法的，”她又笑了起来，“我特意从西南荒山里找到一种蛊虫，没有毒，但可以麻痹人的神经，功力不深的人受蛊虫入体甚至会产生幻觉，严重的会自己把自己杀死，不过像你这样功力很深意志力好像也很强的人，好像不会产生幻觉，大概只能让你手无缚鸡之力一会儿，就像现在，你只能坐在这里，连风影剑都拔不出来，更不要说操纵湮古帝刃了。”
　　“九阙生。”古江晴道。
　　叶嗔嗔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很快她又淡定下来：“古宗主真是见多识广，不过即便你知道这种蛊虫的名字也没有用，它是无法祛除的，只能等它自然死亡，你才能继续行动。”
　　比九阙生厉害的蛊虫多的是，但大多是有毒性的，她担心对古江晴没用，只能选九阙生。
　　古江晴道：“你清楚它对我的压制作用有限，最多只能坚持半个时辰。”
　　叶嗔嗔：“足够了，至少这半个时辰你只能任我摆布，放心吧，跟你过来的风影弟子好对付多了，随便用点别的手段他们就没有还手之力，至于那个小郎君，你说他是闹脾气离开我是不信的，你想让他探查欧氏宗府里有没有陷阱，好让他接应你，对吧？”
　　古江晴：“没错，从我决定亲自来灵州的时候就知道灵州有一个专门为我而设的圈套。”
　　“可你还是来了，”叶嗔嗔附身，抬起她的下巴，“你太自信了，以为有湮古帝刃以为足够强便无所畏惧，这也是强者的弱点，而我恰好抓住了这个弱点，引诱你前来，你怎么也想不到欧氏宗府的寿宴是一个局吧？现在跟着你来灵州的弟子都已经死了，那个妃若扬也被我的人引开了，而你在我的手里，只能任我拿捏。”
　　古江晴：“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叶嗔嗔的手指往上挪了一寸，捏住了她的脸，“放心好了，我们不会那么轻易的杀你，只是要你灵脉断裂、功力全废、再身败名裂陷入绝境罢了。”
　　说罢便对任翛宫的那些弟子道：“动手！”
　　那些弟子便纷纷从腰间拔出一把刀，那刀的形状很特别，刀身上有宗国中并不常见的图纹。
　　叶嗔嗔挨着古江晴的耳朵说：“看清了吗？有没有觉得眼熟？”
　　古江晴看清了，那刀锋像湮古帝刃。
　　下一瞬，刀锋毫不留情的落在了那些醉酒的宾客身上，每个人的身上都留下了一道一尺多长的伤口，鲜血四溅，揽雪阁几乎成了血海，血腥味和那酒味一起混杂着冲过来，冲进口鼻里让人几欲作呕。
　　叶嗔嗔放开了古江晴，掩住口鼻道：“中州历八百六十一年冬，灵州欧氏宗主的寿宴上，欧氏因防御玄阵破而大乱，而来灵州贺寿的古氏宗主古江晴却趁乱以湮古帝刃残害二十余名宾客，手段残忍，令人发指。”
　　古江晴不忍看那些已经变成了尸体的人，闭上了眼睛。
　　叶嗔嗔却偏偏不想让她如意，她捏住古江晴的下巴，逼她睁眼看揽雪阁的情形，道：“天下只有湮古帝刃有这样的刀锋，你看看我伪装的像吗？玉乙剑远在数千里之外，朝玄茗之也在忙着打仗，可没有人能帮你像验证鹿隐剑的剑痕一样验证这些刀锋的真假了，很快人们就会知道欧氏宗府揽雪阁里由你做下的罪孽，到时候天下人都会震惊此事，没有人会怀疑刀锋的真假，毕竟湮古帝刃之威天下皆知，只有你和你的湮古帝刃能做下这么血腥残暴的事情，至于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叶嗔嗔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当然是你野心滔天，想得到另外半卷的藏巧阵图，从而控制藏巧欧氏，欧氏为了给你赔罪送了你半卷，你却因此而起了歹心，想得到全部的，便设下毒计，故意破坏欧氏的防御玄阵好趁乱偷另外半卷，可惜被人发现，你就用湮古帝刃把这些人都杀了，人们都会相信那防御玄阵是你破的，毕竟欧氏以玄阵立宗，其防御玄阵轻易不可破，但有了藏巧阵图就不一样了，天下除了欧氏还有谁有藏巧阵图呢？”
　　古江晴轻轻叹了口气：“原来欧氏这么早就跟任翛宫合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