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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端倪顿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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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元微心头疑云更甚,装作刚从昏沉中苏醒的模样,缓缓抬起头来。
刚一仰头,便撞进陆小凤的眼里。
陆小凤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时候醒,眼底先是飞掠过一丝慌乱,那点惊惶快得几乎抓不住,随即就被他用眨眼的动作掩了去。
他迅速移开目光,落在盛元微脖颈上的某个地方,喉结轻轻滚了滚,才轻声开口:“微微,你醒了?”
话音刚落,他又像是忍不住,往前凑了凑身,眼里浮上几分急切,几乎是贴着他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头还晕吗?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盛元微望着他眼底那抹未散的紧张,缓缓点了点头。见陆小凤下意识将手伸到他面前,掌心朝上虚虚托着,像是早料到他要写字,他便借着动作,指尖轻轻落在陆小凤的掌心,一笔一划写道:哪里都不舒服,身上酸痛得厉害。
写完,他抬眼看向陆小凤,眉梢微微蹙起,带着疑惑歪了歪头:到底怎么了?还有你,你今天到底去了哪里?
他说话时,指尖还在陆小凤掌心轻轻蹭了蹭,像是在催促他回答,眼里带着明晃晃的疑惑。
盛元微指尖在陆小凤掌心轻轻蹭那一下,本是寻常催促的小动作,落在陆小凤身上,却像有火星子猝不及防燎过皮肉。
他猛地缩回手,指节甚至控制不住地颤了颤,像是想往后退半分,喉结滚了两滚才开口。
“今早我下楼,”他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滞涩,“看见桌子上压着张纸条,是薛冰的字迹。”
说到薛冰,他才抬眼,继续道:“上面就三个字‘聚仙楼’。我看时辰还早,想着先去那边看看,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可到了聚仙楼,楼上楼下寻了两圈,连她影子都没见着。问掌柜,也说没见过薛冰。”
他语气添了几分急意:“我又折去潇湘客栈,掌柜的说她天不亮就退了房,行李都带走了。我猜测她是遭了什么事,又怕你醒了没见着我要着急。”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抬眼看向盛元微:“本想赶紧回来跟你商量,哪知一回来,你一早也不见了。我猜你是来找我,便又在潇湘客栈和聚仙楼都问了一遍,也未得你踪迹。直到从聚仙楼离开路过这里,一个熟人告诉我你在这儿,我才找到你。”
盛元微察觉到他话里的端倪,正要抬手,就听陆小凤又补了句,声音放得更柔:“好在你没事。只是中了蒙汗药,怡情院里的香又掺了东西,让你昏睡过去。”
盛元微抬起的手顿在半空,先收回手拢在袖中,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伸出来对着陆小凤打起手势。他眉梢蹙得更紧,眼里满是疑惑:那我为何全身酸痛?这药膏是做什么的?我难道哪里受了伤?
话音刚落,手上忽然一暖,陆小凤已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陆小凤像是早已在心里盘算了千百遍,虽带着点惴惴不安,眼神却异常坚定,毫无半分犹豫地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微微,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你若要责罚我,我陆小凤绝无半句怨言,但你……千万不要因此疏远我。”
盛元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反倒是用没被握住的那只手继续比划: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你说吧。
陆小凤望着他眼底的信任,喉结滚了滚,头渐渐垂了下去,像是有些心虚,又像是藏着难以启齿的羞赧。
“我找到你时,你正昏迷着,”他声音低得像叹息,“那时你全身烫得厉害,显然是中了那香里的东西,难受得紧……”
他说到后半句时,声音含糊了些,像是不愿细说那香里究竟掺了什么,只顿了顿,又继续道:“我见你那样难受,可这里虽然是怡情院,我哪里肯让旁人来照料你?又怕你醒来知道旁人见过你的身子,会害怕,会膈应……便……便只能我自己来。你身上酸痛,许是我力道一时没掌握好……”
说到最后,他声音越来越低,握着盛元微的手也松了松,像是怕他生气,竟不敢再看他。
盛元微望着陆小凤垂着的眼睫,其实没太明白他究竟是做了什么。只是瞧着陆小凤这副紧张的模样,倒先软了心。
他抽回被握住的手,指尖在陆小凤手背上轻轻划着,一笔一划写得认真:没事,我不怪你。
陆小凤猛地抬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方才那点惴惴不安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忽然往前一靠,几乎把额头贴在盛元微肩窝处,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委屈,又混着雀跃,可怜巴巴道:“真的吗?谢谢你,微微。我以后绝对不会这样莽撞了,再不会让你遭这种罪。”
盛元微被他靠得一僵,迟疑地眨了眨眼,还是没完全弄清他到底在自责什么。可陆小凤靠得太近,呼吸拂在他颈侧,痒得他连耳根都悄然泛了热。
盛元微赶紧偏过头,借着动作轻轻推了推陆小凤的胳膊,比划着岔开话题:这药膏是什么?
陆小凤被他这一问,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心事,耳尖“腾”地红了。他眼神游移着往旁边瞥了瞥,又赶紧收回来落在盛元微身上,期期艾艾道:“就是……就是寻常的消肿止痛药膏。我怕你不舒服,抹了药才会好得快一点。”
盛元微看着他这副不自然的模样,心里虽还有疑惑,却没再追问。他抬眼推了推陆小凤的胳膊,再指向门外,比划道:我自己来就好。你先去寻薛冰,别耽误了正事。
陆小凤闻言,眉头微微蹙了蹙,显然有些迟疑,眼神在盛元微身上转了两圈,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他把瓷瓶往盛元微手里塞了塞,叮嘱道:“那你仔细些。微微,我先去找薛冰,你别在这儿待着,先回家去。我晚上……我晚上一定回来找你。”
盛元微刚要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伸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他抬眼看向陆小凤,指尖在对方手背上快速划着:聚仙楼的掌柜有问题。
陆小凤被他一提醒,眉头微蹙着开始回忆思索,紧接着像是猛地被敲开了窍,眼睛瞬间亮了,连忙一拍大腿,急切道:“对了,我就说哪里有些奇怪。我当时急着找薛冰和你,竟没细想!”
他挠了挠头,脸上满是懊恼,显然是之前被慌乱冲昏了头,一时没察觉出破绽。
说罢,他也顾不上再多说,再向盛元微道别之后走到窗边,手一撑窗沿,翻身就跃了出去。
盛元微望着空荡荡的窗口,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白瓷瓶。
他捏着瓶身转了转,仔细回想了一番,身上确实没觉得哪里有伤口或是肿痛,便把瓶塞重新塞紧,放在床头。
接着他撑着榻沿缓缓起身,脚刚落地时还有些发虚,扶着床柱站了片刻,才慢慢走到桌边拿起外衣穿上。
想来是药效未完全过去,又躺得久了。
盛元微将那只装药膏的白瓷瓶仔细收进袖袋,又将放在桌上的剑背好。
他推开门时,廊外的风带着怡情院特有的脂粉香飘进来。
他背着剑缓步往楼梯口走,刚到转角,却见一人从楼下缓缓上来。那女子身着月白罗裙,裙摆随着脚步轻晃,像月光落在阶上。
她生得极秀美,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鬓边斜插一支银质海棠簪。
盛元微脚步一顿,恰被她挡在梯口。他便垂目侧身,微微退后半步,打算礼让她先过。
岂料那女子却停住脚步,轻轻一笑,忽然伸出手,轻轻拉住了盛元微的袖角,端是柔情似水:“盛公子,你就这样出去?”
盛元微在被拉住袖角的瞬间便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垂着眼没动作。
女子却没在意他的疏离,笑意从眼底漫到唇角:“公子莫怕,我叫欧阳情。”
她顿了顿,指尖在鬓边那支银海棠簪上轻轻拨了下:“妈妈说今早有位盛公子为见我,给了不少银子。我这人向来爱银子,听着便好奇,倒想瞧瞧是哪位贵客这般执着,方才一问才知是你。”
话音落时,她抬眼望他,目光清亮又带点探究,倒不像这院里寻常女子那般刻意逢迎,反而坦得直率。
盛元微听她自报姓名,方知是欧阳情。
只是如今人已找到,自然不必再叨扰。盛元微便抬起手,轻轻摆了摆,示意自己这就要离开,不必多费周章。
欧阳情却像是没看懂他的意思,又或是看懂了也不肯放他走,眼尾弯得更柔:“盛公子既然豪掷千金要见我,我又怎会叫你白来?”
“再来我房间坐坐吧,我再帮你个小忙,这事便两清了,也算不辜负那袋银子。”
这次还没等盛元微再摆手推辞,欧阳情已上前一步,不由分说拉住他的袖子,直接牵着他往三楼走:“放心,不会耽误你太久。”
他被拉得踉跄了半步,只能跟着往上走。到三楼一个房间前,欧阳情拉着他推门而入时,盛元微并未闻到预想中的脂粉香,反倒有股清淡的花草气从窗口飘来。
欧阳情松了手,转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个上妆用的粉扑,回头朝他笑:“盛公子,过来吧。”
欧阳情的目光落在他的脖颈上,带着点了然的笑意,“你这模样出去,怕是要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