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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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侍抚公和黄九郎换了寝衣，侍女们脚步轻悄地退下了。
藉着微弱的烛光，抚公拥住黄九郎一同向榻上走去，一路走，抚公的手一路从黄九郎的肩头滑至腰间，灼热的手引得黄九郎的身子一阵颤抖。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心中一时转过千百个念头，黄九郎思谋着脱身之法，可从榻下到榻上这短短数步，又怎么容得他深思熟虑？
抚公对他的温顺极是满意，低声道：“九郎，世上事常常是失之东篱，收之桑榆，也许，百年之后你再想，这相府才是你最多欢乐的地方。”
黄九郎闻言，抬头，极妩媚地一笑。
笑容凝结在抚公的脸上，抚公望着黄九郎，双眸一片茫然。
黄九郎紧紧盯着他的眼，半晌，终于转开头去，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上。
紫郎及时出现，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黄九郎，焦灼地问道：“九哥，你怎么样？”
黄九郎拭去唇边的血渍，苦笑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这几个月的伤白养了罢了。”
紫儿望望仍呆呆伫立在那里，脸上神情却不住变幻的抚公，跺脚道：“这个人怎么这么麻烦，这么快就看出了我们偷天换日的法子。”
黄九郎无力地歪倒在床边，叹息道：“要不然，我们又何必辛辛苦苦地修炼为人呢？他这样的人，就是我们修炼了千年、万年，也未必及得过。”
紫郎端过一杯茶来教黄九郎漱口，愁道：“可我们现在怎么办？你施这迷神大法固然可以度过这一夜，可是天明若不解了，外面的人也会发觉不对的。”
黄九郎叹了口气道：“我再没别的法子了，你替我去柳府一趟，把阿忱叫来，商量一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再教她解了他的迷神大法。”
紫郎皱眉道：“她……会答应出手吗？”
黄九郎无奈地一笑：“倘若我在此露了马脚，你以为她和柳静言就能脱得了干系？”
紫郎道：“唉，这世上的事我真是不懂，我只盼着，柳静言快快死了，我们还回寂云峰去，省得在这里整日提心吊胆的。”说着，他又化为狐狸，钻出了玉人楼。
黄九郎怔怔地望着窗棂，心中仍沉浸在听到紫儿毫不避违地说“柳静言快快死了”那句话的震憾中。
他千方百计救回了何子萧，教他重生在柳静言身上，却忘了柳静言也会死……
柳静言当然会死，他能救活他一世，却不可能教活他生生世世，所以，柳静言迟早也会死的。
柳静言若死了，他还能回到寂云峰去过回原来的日子吗？
阿忱能吗？
抚公忽然发出一阵低笑之声，黄九郎一惊，看向他，确定他仍是在迷神大法控制之下后，松了口气，接着，又不禁叹了口气。
迷神大法的作用，就是让人的神智陷入恍惚迷惑之中，在想象中把自己心中最强烈的愿望一一实现，然后，把这段幻觉当做真正发生过的事情铭记于记忆当中，至死不忘。
把一段莫须有的记忆硬生生印到人的思想里，可想而知，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对于目前的黄九郎来说，施展这个法术就是在摧残自己，可是仓促之间，他只能想到这个方法，既能保全自己，又能教抚公放下疑心。
但他能做的，已仅止于此。
明天该怎么办？下一个夜晚该怎么办？
一阵从来没有过的绝望与疲累袭上心头，黄九郎惟有无助地仰天长叹。
“九哥，你怎么样了？”一个娇婉的声音响起，接着，沈忱与紫郎一前一后透窗而入，沈忱满面惊惶，一双明媚的眸中泪光盈盈。
黄九郎微微苦笑了一笑：“还好。只是……不知道明晚该怎么办，我想，我最起码一月之内不能使用法术了。”
沈忱执过黄九郎的手臂为他把脉，却为黄九郎的瘦骨支离而惊心不己：“九哥，你怎地瘦成了……这般模样……”
黄九郎未答，紫郎垂首，沈忱问过之后狠狠地咬住了下唇，心如刀绞。
是她一手逼黄九郎至现在的地步，是她眼睁睁看着黄九郎在深渊中挣扎，可是，也是她，因为他的伤而痛到彻骨……
一室沉寂中，黄九郎抽出了手，笑道：“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阿忱，如今抚公已发觉了我与紫儿的不同，如果教他知道我们的身份，只怕柳静言仍是难逃一死。我如今已如同废人，紫儿功力又太浅，如何遮掩下去，可是件难事了。”
沈忱点了点头，道：“来时我已留意到，玉人楼周围的防范着实严密，若非我等身为异类，只怕连靠近都会成问题。此事我连日来也一直在思谋，你们只要再在相府留一个月，抚公就必死无疑，到时，一切就迎刃而解了。至于如何遮掩下去，我已准备下了十二道迷魂符。”说着，沈忱从袖中取出一叠符纸放到黄手郎手边：“每夜九哥只需寻机将这符贴于抚公头上，哪怕玉人楼亮如白昼，他亦会将紫儿当成九哥你。”
紫儿惊喜地道：“这符好，这个主意真妙……可是，忱姐姐，为什么只有十二道？”
沈忱皱眉道：“这迷魂符太耗费我的功力，我现下二日才能炼成一张，我原来想还要过段日子才用得上……哦，这里是两道召唤符，燃符我即到，应急时可以一用。”
黄九郎轻轻一叹：“阿忱，你费心了。”
沈忱又从怀中掏出一只墨绿的小瓷瓶，交给黄九郎道：“这是我前日去叔公那里为你求来的伤药，你记得按时服用。“
黄九郎接过那尤有余温的药瓶，心中百感交集。
三人就这样沉默了良久。
终于，黄九郎想起一事，开口问道：“阿忱，我和你提过的齐野王齐先生，这些日子以来可曾有消息？”
沈忱摇了摇头：“我曾往返于苕溪数次，可惜，方圆三百里内，都没有他的踪迹和消息，他的师门又太远，我如今不敢轻离京城，只能等待了。”
黄九郎又是一声长叹。
窗外遥遥传来鸡啼之声，沈忱向黄九郎道：“看来，我得回去了。九哥，你和紫儿都要保重，有事，随时召唤我。”黄九郎点了点头。沈忱便走到抚公面前，以纤指在空中划动起来，指尖到处，出现了一缕缕似烟非烟、似雾非雾的东西，最终，凝结成一个“醒” 字。接着，沈忱一掌将那“醒”字拍上了抚公的额头，趁着抚公似醒非醒的当，化为一道白光消失了。
看着紫儿重新化为红狐跑走，黄九郎拿过抚公的外裳披到他的肩头，作出一副清晨服侍他起床的模样。
抚公茫然的双眸终于恢复了清明，然后，一把握住黄九郎的手，轻叹道：“九郎，我定不负你。”
黄九郎怔了怔，含羞一笑，笑容里却带着极浓的苦涩。
抚公用罢早膳，众侍女服侍他更换朝服。起床时还倍觉神清气爽的抚公，此时却觉腰酸腿软，眼神发眩，不知怎么，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亏众人扶了，定了定神，抚公摆手道：“无妨。”说着，上朝去了。
黄九郎望着他的背影，喜忧参半，他知道，抚公体内的妖毒已开始发作了。
玉人楼的情形是逃不过相府中有心人的眼睛的。
抚公离去没多久，抚夫人又气势汹汹地来了，这一次却是要治黄九郎的“惑主”之罪，邢云也没则声，只拿出一面令牌给她看了看，抚夫人便目瞪口呆起来，半晌，哭道：“我如今在他心中，竟然还不如一个娈童……可是，我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如此不知爱惜自己啊！”
黄九郎一则不忍，一则触动灵机，便开口道：“夫人，相爷与您是多年夫妻，您敬他疼他的心，相爷都是知道的。您与其来玉人楼与我做无谓的纠缠，倒不如直接劝一劝相爷，或是着几位名医来为相爷请脉，您的话若站在理上，又着实是为了相爷好，我想，相爷必然会听的。”
抚夫人拭着泪，道：“你若真有这份心，怎么不自己去讨好相爷？”
黄九郎道：“您与相爷是主，九郎是仆，有些话，九郎说不得，名不正，所以言不顺，九郎再不知分寸，这个道理也是知道的。”
抚夫人犹疑地思索了一会，起身带人离去了。
黄九郎问邢云道：“那令牌究竟有何明堂？为何夫人竟如此戒惧？”
邢云恭声答道：“回公子，此令牌乃相府中唯一一面金符令牌，见牌如见相爷。”
见牌如见抚公？
黄九郎一惊，这样一面令牌，抚公竟然交到邢云手上，拿来保护自己用？
那抚公——竟对自己如此的死心塌地？
如果说何子萧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劫，那么自己就是抚公命中注定的劫？
何子萧为自己而死，抚公又会如何呢？
等到抚公知道一切的时候，又会如何的恨自己？
黄九郎的心绞痛起来：这世间的种种爱恨情仇，竟是如此的错综复杂，教人身陷其中，却无能为力……如果当初，自己没有修炼成人，会不会更快乐一些？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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