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意》醉梦ie

2、转乘

　　待江云汉睁开眼，已经是早晨十点了。
　　他神情恍惚，下意识看了看右侧已然空荡的躺椅，后知后觉才听到隔壁传出的水流声。
　　支起身子，酸痛的不适感在身上逐渐蔓延开来，到底是怎么调高度也无法适应躺椅啊。
　　江云汉走出门外，恰巧水流声停止，碰见沈二坛神清气爽地走出来。
　　清晨的第一回碰面，二人都不约而同的有些尴尬。
　　沈二坛侧倾身体，让出路，说："早上好啊！"
　　江云汉点头："嗯……快中午了。"
　　沈二坛说："好像是的呢，那就早午饭一起吃了吧。"
　　他拨了拨发尾微湿的头发，问："你想继续吃便利店？还是一起在附近找家餐馆？"
　　江云汉想想，说："我还是跟着你吧，不过这次我得要自己付钱，昨天已经讹了你一顿了。"
　　沈二坛挑眉，说："随你啊。"
　　随后，沈二坛进了里间，江云汉关上门准备开始洗漱。
　　刚打开水龙头，江云汉就听到外头传来卷帘门拉起的声音，之后应该是有人到来，沈二坛开始与人对话起来。
　　江云汉听不清对话的内容，继续洗漱的动作，心里头又开始担忧起"与一位新陌生人如何讲话才不尴尬？"
　　江云汉日常洗漱很快，这次愣是在卫生间里耗了有十几分钟。待他出来，展馆内空无一人，卷帘门只半高不低得垂挂在门前。
　　他犹豫片刻，一咬牙敲门，再缓缓推开。
　　"这就那个高中生？"
　　那个男人问道。
　　他坐着，衣着风格同沈二坛相似，长相有些软乎，带点肉，特别是在一头粉毛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幼态。
　　江云汉有种错觉，这人估计比他小。
　　沈二坛在一旁点头，说："对，他叫江云汉。"
　　"你好。"那人站起身来，对他笑说，"我叫罗忱，热忱的忱。"
　　"你好。"江云汉回礼，声音中充斥着小心翼翼。
　　罗忱比沈二坛更加热情，见江云汉这状，立即熟络道："别害怕呀！来，坐。"
　　"逃课来的？难得啊，沈瘫儿的展览有人来看，活久见。"罗忱调侃道。
　　沈二坛立马反驳他，说："什么逃课来的，人小孩是下雨天没带伞又没多少钱，才在这儿住一晚的，我哪儿那么大排面。"
　　罗忱故作惊诧："你还挺热心？我严重怀疑你在窥探人家。"
　　"变态了啊，你这脑子里一天到晚想什么啊！"沈二坛说着，胳膊往罗忱脖颈处环绕，狠狠地勒了一把。
　　"欸！"罗忱面部充血而红通，咳着嗓子说："什么我一天到晚，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没点自知之明啊？"
　　"没事儿吧？"江云汉客套问道。
　　罗忱摆摆手，沈二坛说："他没事，这么弄都习惯了。"
　　待他缓过劲来，又说；"不过我说真的，你就让人这么睡，倒真像是……"
　　"什么？"
　　"大乞丐领了个小乞丐。"
　　沈二坛黑脸："滚吧你，我就真不该盼着你有啥好话。"
　　"主要是你这环境实在是让人夸不出什么好话啊！"
　　"那就闭嘴！"
　　……
　　江云汉看着二人忘我的交流，紧绷的心情逐渐松弛下来。
　　其实他觉得方才的比喻，还挺贴切。
　　罗忱先终止交流："行了，不跟你争，没点意义的，弄得老子肚子都饿了。"
　　"抱怨啥，你有本事请客啊？"沈二坛怼道。
　　"为什么是我？"罗忱说。
　　"你不是说我俩乞丐两个嘛，不好意思，没钱。"沈二坛说。
　　"……"罗忱心里强忍住了某些不太干净的语言艺术。
　　半晌过后，他妥协道："行吧行吧，不就请顿饭吗。"
　　"呦吼，开窍了！"沈二坛惊叹道。
　　"谁说有你了，我只请江小同学。"
　　江云汉突然被点名。
　　沈二坛笑道："哪有人请客这么请的？就去上头转角那家吧。"
　　江云汉看着二人，随后沈二坛朝他展颜笑着，说："走啊，你又讹到了一顿饭，还是不能付钱。"
　　江云汉也笑着应他，调皮道；"失望了。"

　　拐了一个弯，路上就逐渐热闹起来。
　　江云汉默默地跟在二人身后，走进一家小吃店。
　　掀开挂在大门口的两大块条纹帘子，店里的陈设显而易见，只有六七张的桌子贴着墙，还托着一两碗没来得及收拾的餐碟，厨房只用了半面墙挡着，一对夫妇的身影晃来晃去，水声、碗瓷碰撞声及香味由此传出。
　　沈二坛娴熟的从矮墙旁的冰柜里拿出两瓶啤酒，一瓶递给罗忱，手中一瓶拉开环扣，豪饮下一大口。
　　二人似乎很是习惯。
　　缓过劲后，沈二坛才猛地想起坐在身侧的江云汉，说道："哦对！你有什么想要喝的吗？我给你拿。"
　　江云汉摇摇头，回："没有，我不太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喝饮料。"
　　"那就看看菜单。"沈二坛把桌上菜单推到江云汉面前，说，"我和罗忱经常来这边，老板人很好，菜也好吃。"
　　不过话是这么说，江云汉看着眼前眼花缭乱，各种奇葩名字的菜单，一时之间犯了难。他问："那个，沈哥哥，我还是跟着你吧。"
　　"咳、咳咳……"
　　坐在对面的罗忱突然猛地咳起嗽，江云汉连忙递纸，沈二坛却没好气说："不是，你又怎么了？"
　　罗忱缓了好一会儿，才又磕磕绊绊的说："你让叫的？还叠词？"
　　沈二坛一脸不以为然，说："按岁数来讲不是吗？'哥哥'不就是叠词吗？有什么问题吗？"
　　罗忱喝下一口啤酒压压惊，说："但愿如此，还是个高中生。"
　　"老子是人见人爱，不是见人爱人！"沈二坛说。
　　罗忱一脸轻蔑。
　　江云汉神情茫然。
　　沈二坛指着菜单对江云汉说："那就这个了？"江云汉点头。
　　随后又语气大反转问罗忱，说："那你呢？孬种。"
　　罗忱眼都不瞄，语气轻浮说："我要那个。"
　　江云汉压根没听懂这个那个什么意思，沈二坛倒是咂咂嘴，提高嗓音说道："老板！又是我俩，对，还是那两样，不过我的那份得要多加一份！"
　　那被称作老板的背影没转身，声音洪亮豪爽，说："行！带新朋友过来了啊？"
　　"对！新朋友。"沈二坛说。
　　罗忱却又没好气的插上一句："没准儿以后就成男朋友咯！"
　　江云汉有点隐约察觉到什么。
　　老板听这话有些好奇，转过头来瞅瞅，顺带打个招呼，说："嗨！小伙子长得讨人喜欢啊！"
　　"啊？是吗……"江云汉不太适应这熟络，尴尬笑道。
　　"行了，别老乱讲话。"沈二坛出言。
　　罗忱摆摆手，说："哎呀知道，不闹了不闹了。"
　　点的饭菜很快就上来了，香味瞬间充斥，色泽也让人富有食欲。
　　总而言之，这一顿饭三人都十分舒坦。
　　随后罗忱离去，江云汉主动申请帮忙收拾展览。

　　走回展馆的路上，沈二坛问江云汉，说："收拾完后，你什么时候回家？逃课将近一天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江云汉沉默，脑子里开始疯狂思索对策。
　　现在无非就两种选择，一、装作回家，然后继续开始颠沛流离的生活；二、赖着沈二坛。
　　结果很明显，第二种选择更加靠谱，但是难免有些强人所难。
　　江云汉打算先试探，弄个惨来买。
　　他缓缓说道："其实，我不是因为学业压力才逃课的。"
　　"哦？"
　　他继续："我爸妈感情不和睦，我妈天天烟酒不释手，我爸工作不顺心，回家后就打骂她，我每次都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声，但他总有几次到我房间来发泄，画具颜料都被摧残。
　　我受不了那个地方了，所以我就逃出来。
　　我不可以再回去了，沈……哥哥。"
　　说完这些，江云汉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爆炸开来，手心里的冷汗又滑又黏腻。
　　可是出乎意料，沈二坛听完后沉默了相当长的时间，一度已经回到展馆门口，他都低垂着头，神情阴沉。
　　沈二坛就站在门口，江云汉也没敢进去，直到沈二坛良久后才出口一句："你先在这儿等，我去把车开过来。"
　　江云汉就看着沈二坛就此离开。
　　他的心里顿时慌张漫溢了出来，他直觉是自己说错话了。
　　他平生第一次撒这么大的谎。
　　比拿旧稿糊弄母亲还紧张后怕。
　　但是很快，一辆略显老旧的吉普从拐弯处显现出来。
　　沈二坛迈下车，打开后备箱，示意江云汉把作品搬到车里。
　　江云汉照做。
　　到最后，那两张折叠躺椅实在没地方放，放置在后座上，江云汉坐在副驾驶，看着沈二坛把卷帘门拉下，上锁。
　　沈二坛启动车辆，逐渐驶离展馆。
　　江云汉这时才胆怯怯地问了句："那个……我们去哪里啊？"
　　沈二坛这次倒答复得很快，他说："回我家啊。"
　　没等江云汉疑惑，他接着说："你不是不想回去吗，但你一个没钱高中生又不能流落在外，那就只有我家了，你应该……不建议吧？"
　　"不、不建议！"
　　江云汉头摇得发晕，何止？他心都快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