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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粉碎 ...

  •   四、粉碎

      四个男人显然气不过自己居然在一个亚洲小丫头身上什么摔了那么多跟头,简单商量几句后也不清楚是谁先动的手,细密且裹卷怒火的拳脚瓷实地砸到江樛身上,她死死护住头蜷成一团任他们踢打,前几次的逃跑和渐渐吞没她的恐惧瓜分了她仅剩的气力,她真的没力气再去反抗这些不公的拳脚了。疼痛像是潮水,一波接一波浸没自己身体再退去。江樛不合时宜地想起江司城和许棠,原本还不觉得那么委屈,蓦的一颗心揪得汩汩血流,她在心中不停道歉,泪水决堤而下。

      时间在灰暗的空间里被反复抻长压缩,江樛被迫展开的肌肤与伤口重新构建着对于世界的认知以及刷新着地面尘埃的味道。她的泪水无声滑入耳畔蓬乱的头发,她的未来被排山倒海的呼喝推翻,砂砾激荡,尘烟四起,她绝望的眼睛将合之际,瞥见方形窗户外一片阴森高耸的树林被风吹拂,枝叶层层叠叠遮去阳光,暗沉沉的。

      她心念一起,料定这副绝望的图画缺失些什么,却又无法催动痛苦的头脑去探究。

      野兽,对,那少了野兽。啖生肉饮热血,龇牙咧嘴的野兽。野兽没在森林里巡猎,野兽在废楼里饕餮。

      四周树枝摇摆扫散废楼的尖叫,Amber领着女生走过来嫌弃地瞥一眼地上破破烂烂的耶稣,稍纵即逝的仁慈之心,“你们是不是做得有点过。”男人们不以为意,一句“一时控制不住。”敷衍过去。Amber没再说什么,踩着高跟鞋领着一众人走出废楼。

      夏梨守在最外面,呆滞地仰望乌云沉沉的天空,突然,她茫然地轻声自问:“会雨过天晴吗?应该会吧。”高跟鞋敲地的声音缓缓靠近,夏梨回过神,Amber站在她身边丢下一句“处理干净。”看也不看她一眼带着人扬长而去。

      夏梨心知肚明废楼里都发生了什么,男人的咒骂狂呼、棍棒拳脚击打的声音、Amber冷漠薄情的话语、江樛虚弱地哀求或多或少都钻进她的耳朵,现在进去将会面对怎样肮脏破烂的江樛她对此心知肚明。偏偏这些明确的、她一手促成的事实反倒令她更加茫然,原本以为只要毁了江樛就会如愿消失的怪异情愫没有被拔除,它仍扎根在心上,随着自己的呼吸飘摇摆动,甚至还拔高了几寸。

      夏梨不明白哪错了,那种伴着轻微刺痛和茫然的愉悦让她很不舒服,像是往嘴里塞进一块过期的糖,唇齿间甜味和物质腐化后怪异的味道交缠,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站到双脚有些发麻夏梨才进去。里面的光线比外面还要暗一些,夏梨提着Amber提前放在沙发边的箱子走到江樛身边,平静无波地带上白胶手套和发帽,她在江樛身边蹲下,头脑中里各种情绪翻飞轮转,片刻夏梨压下纷乱的思绪开始清洗江樛的身体。

      她要按照约定抹去所有留在江樛身上的证据。

      夏梨无法判断自己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脑子里轮番登场的念头和画面都是些什么,手上有条不紊,大脑狼奔豕突。清理到口腔的时候江樛醒了,她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正撬开自己嘴巴往里塞东西,吓得又开始扭动挣扎眼泪倾注而下。人影有些烦躁,低声地喝令让她别乱动,江樛冷静下来才看清那人是夏梨,脱口而出:“警察呢?”

      清理完口腔,夏梨默不作声地拿起江樛的手开始清理指甲缝里的皮屑。她神情平静专注,一瞬间让江樛错以为刚刚到过的地狱是谁没把握好轻重的恶作剧。但怎么可能,地狱就是地狱。江樛有气无力地把手从夏梨手里抽出来,重新问了一遍,这次她的语气里掺入些许隐忍的怒火。夏梨置若罔闻,沉默地抓回她的手。几分钟后,江樛听到夏梨平稳到可怕的声音响起:“没有警察。”
      没有警察?怎么会没有警察,发生这种恶xing事件怎么可能叫不来警察!

      一定是因为警察都有其他案件需要负责,一定是这样。不然还有什么可能叫不来警察,怎么会……叫不来警察……

      江樛千方百计地为夏梨辩解,想找一个不是那么残忍,自己能够承受的借口为夏梨开脱。可当事情真的演变成她最害怕看到的境况,这些托词让她觉得自己恶心至极,所谓的感同身受、易地而处、善良诚实让她嗤鼻反胃。为什么叫不来警察,只能是因为夏梨没报警。还能是什么,自己不是都知道的吗。

      江樛闭上眼睛哭泣,喉头哽咽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想问为什么,想揪着夏梨的衣领愤怒地冲她咆哮宣泄,想抓着夏梨的手按到她的胸口无不恶毒地骂她是个没良心的东西。但她什么都没做,这一切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做不到也没意义。

      她真的很累了,身心俱毁。江樛咬紧后槽牙,情绪在崩溃边缘踏刃而行,只要再多说一句话,她笃定盛满内心的耻辱、愤恨、不甘、怨憎就会把自己烧成一个精神失常的变态。夏梨的动作并没有因为江樛情绪的变化而停下,她看不见江樛眼里最后倔强的希望沉海,说得极端一点她现在根本不在乎江樛有多想爬起来撕碎自己。她的注意力全在那股自己试图抹杀却没成功反而因为江樛的苏醒愈发如鱼得水的诡谲情绪上,吃了过期糖果的感觉愈来愈强,这次甚至还咬碎一颗苦味糖。

      不舒服。

      江樛拦下她忙前忙后的手,嗓音沙哑低沉:“你现在在干什么?”夏梨替她换上另外一套干净衣服,波澜不惊地答:“处理现场。”江樛如遭雷击,遍体发麻,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瞪着眼睛颤抖着又问一遍。夏梨犹如旷古枯井一般漆黑幽深的瞳孔终于有些光亮,她不解地皱起眉,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足以碾碎江樛的话。

      拴住江樛理智的最后一根绳子应声而断。夏梨面无表情、一声不吭,江樛却分明看见她嘲笑的脸,听见她讥讽的言语,她全全坠入羞恼的绝望深渊,用尽全力给了夏梨一巴掌,撕心裂肺地怒吼:“畜生!”

      夏梨来不及躲,结结实实捱下这一巴掌,看着江樛瞪着自己的奔溃模样,她一颗心突然柔软下来,破开一个小口汩汩血流,空着的手想要去捂住江樛的眼睛,低声祈求她别哭。夏梨被这毫无迹象凭空而生的欲望灼伤,猛压下呼之欲出的手,慌张地站起来后退两步。不过她很快平复下来,一言不发地结束收尾工作逃一样地消失在江樛的视线里。

      江樛被丢弃在废楼里,四周静得可怕。她听着自己闷闷的哼笑声渐渐失控转为癫狂的大笑,最后扭曲成破碎不堪的悲泣。她该怎么办,她的人生该怎么办,江司城和许棠该怎么办。江樛仰面躺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头痛欲裂、精神溃散,她身上的伤口痛得让她不敢大口喘气,好几次江樛都觉得自己就要窒息而死,居然庆幸地笑出声来。

      江樛的声音严严实实填充满废楼的每一个角落,疯魔一样时哭时笑,倏忽呢喃刹那暴喝,偶尔静如死水沉潭,偶尔尖叫惊飞鸟。很久之后,倦意如墨入水在血液里扩散开来,江樛眼皮合紧,陷入不知是沉睡还是昏迷的混沌之中。

      当天晚上天下暴雨,废楼外狂风卷着层林状似群魔乱舞,百鬼索命,偶尔惊雷炸起,闪电裂空。江樛被一阵裹挟着雨点的彻骨寒风吹醒,徐徐睁开眼睛茫然地环顾四周。她的身体还是不听使唤,好在那么久的昏睡让她恢复了一些体力。江樛意识完全清醒的瞬间就感受到整个脑袋昏沉,还有仿佛劈开脑颅一般的疼痛在脑内穿行,四肢酸痛发烫。她勉力抬起手去探额头,果然,发烧了。

      江樛自嘲地轻笑出声,手臂压住眼睛。笑着笑着声音又不可抑制地哽咽起来。被愤怒与绝望充斥的脑子依然留存一些缝隙反复放映着许棠和江司城送别自己的画面,他们高举挥动的手臂、不舍的眼睛、每一句直白的“我爱你”,还有事无巨细的叮嘱。

      得再见他们一面才行啊,谢谢他们十一年前领回那个对未来毫无畅想只想得过且过的小女孩,谢谢他们十一年来倾覆在自己身上的爱。得道歉啊,自己恐怕不能好好报答他们了,自己不该那么不小心,真的对不起。

      江樛总觉得凭着自己现在的遭遇应该理直气壮地埋怨上天薄情于她,可一想起江司城和许棠温和敦厚的面孔,笑起来慈善温暖,她又觉得上天已经盛情褒奖过自己了,是自己太得寸进尺。

      “对不起……”

      那天晚上下了一整晚的暴雨,江樛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折磨到再次昏睡过去。期间她偶尔醒来,迷茫地盯一会结满蛛网的天花,下一刻意识就被卷入狂暴的洪流撕个粉碎,如此反反复复,到最后江樛已经分不清自己什么时候是清醒的什么时候是睡着的,分不清哪里是梦境哪里是现实。她还反反复复地做噩梦,梦中的一切拒无可拒,躲之不及。

      直到第二天傍晚,鸟类振翅啼鸣的声音唤醒江樛,她睁开眼睛,浑身滚烫,头痛难忍。江樛想要开口说话,嗓子干涩喑哑,什么都说不出。身体沉重疲倦疼痛,连动弯曲手指都艰难。江樛转过头去看窗外倦鸟归林的景象,橙红相间、绚烂温暖的晚霞布满天边,飞鸟划过时会留下一道极快就消散的黑影。她眼睛机械地刻画看到的景象,瞳孔空洞无神、黯淡无光,所有情绪都被天边的橙红交缠的大火焚尽,只余下气死和绝望。江樛恨自己动弹不得,不然一定暴起撞墙而死。

      这个人间,再也提不起半死之人丁点兴趣了。

      等到天火熄灭,灰烬遮天江樛还是维持着死盯窗外的动作。唯一一段清醒的时间过去后,江樛堕入了彻底的昏迷,她烧得不省人事,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江樛已经以为半个身子走进地狱的时候她模模糊糊听到有人惊恐的尖叫,接下来是不绝于耳的警笛声。

      可江樛一点开心不起来。太迟了,继续活下去的欲望已经在期盼劫后余生的愉悦的日夜里被熬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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