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六章（下）：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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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江樛刻意抵抗来之不易的睡意导致惊恐发作，先是心脏间断性绞痛，接着胸口的镂空感覆盖痛感，不久一股酸水填满深坑一样的胸口，疯了一般旋转，中心的漩涡不断把自己往里吸，她的背脊弯曲到极致，肌肉却仍盘算着更紧缩一些，好听到骨骼不堪重负折断的脆响。她发抖的手不自觉去找安蒲的手，刚触及就缩回去。安蒲的手太热了，自己手心的冷汗容易吓醒她。
手脚因为温度过低开始发麻，蚁走感顺着四肢往胸口聚集最后涌向大脑，她被一种浮起来又沉下去的矛盾感弄得眩晕不已，想要呕吐，想要结束，想要在身上打开一个口子释放这些恶魔。江樛翻下床，四肢着地艰难爬出房间，倒在客厅。
又冷又热，她暂时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意识到自己在哭泣的一刻已经完全丧失了哭泣的力气，眼前的景物疯了一般扭曲舞蹈，她的身体也疯了一般疼痛、酸胀、麻软、抽搐。一口气猛然喘不过来，窒息感截断她最后的意识。
绝望，深不见底的绝望，痛苦，研磨骨骼般的痛苦。
等到江樛重新人魂合一，她人已经回到床上，在安蒲温暖的怀抱中。她稍微一动，安蒲立马把她抱得更紧一些，手摸着她的脑袋开始讲那些烂熟于心的睡前故事。江樛尝试闭上眼睛睡去，但黑暗中安蒲散发柔光的身影越走越远，悲伤一下俘获她，恐惧使她无法睡眠，睁开湿漉漉的眼睛往安蒲怀里钻。
安蒲意识到怀里的人已经醒了，稍稍松开去看她的脸，一张泣不成声的面容，她只好重新把她抱紧，亲吻她湿冷的额头，柔声安抚：“亲亲不怕，我在呢。亲亲不怕。过去了，都过去了。”
“我舍不得……舍不得……”
太含糊了，黑暗中安蒲难以分清是呜咽还是说话。无暇区分了，她的女孩儿在哭啊。
之后两人睡意全无，彼此紧紧拥抱。睡前故事早已见底，安蒲开始畅想两人的未来。她说她要考一个很厉害的大学，好好赚钱带她去旅游，吃好好多好吃的；她说她们之后一定要住在一起，她想每天睁开眼就看到她；她担忧分离两地自己会思念成疾，叮嘱她要常常联系。等等，诸如此类幸福的未来。
江樛狠心打断安蒲：“好。睡吧，你太累了。”安蒲含含糊糊地应了些什么，江樛听不清，耳鸣声盖过去了。
天色一点点转亮，江樛手机比约定时间早一个小时收到丁欢的信息。她只匆匆瞥一眼昏暗中骤亮的手机界面，然后所有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身边人身上。几分钟之后，第三条消息、第四条消息、第五条消息，更多的消息涌入她的手机，那份光亮再也无法忽略，江樛轻轻叹一口气，恋恋不舍地最后吻了吻熟睡的安蒲，把手从她手中抽出来。
起身，关门。
丁欢在楼底等得不耐烦，气冲冲上楼准备去把江樛抓出来，半路正好撞上下楼的江樛。江樛抢在她开口嚷嚷前冷漠开口：“下去聊。”她错开正准备发作的丁欢自顾自往下走，刚开始丁欢还十分不服气，犟在原地不动，嘴里骂骂咧咧，之后见江樛远去才讪讪追过去。
丁欢开门见山，鄙夷的表情自始至终：“行了吧，快把密码告诉我！”
江樛有些恍惚，像是刚从一个温暖的巢穴中被拖进雪原，巨大的温差令她错乱。她答非所问：“你应该为有安蒲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儿而骄傲。”
“骄傲？你可行了吧！就她！我老脸都快被她丢完了！”
江樛慢悠悠往丁欢翻出的小本子上写银行卡密码，压根不在意她说了些什么。她神色漠然地把小本子跟笔递回去，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你这一辈子都是恶臭的烂泥，只有安蒲是你最杰出的亮点。你不爱她，是你没福气。”
丁欢不理解她神神叨叨的话，但“恶臭的烂泥”这几个字就足以点燃她的怒火，她拽住正准备走的江樛，恶狠狠地盯着她寡淡疲惫的面庞：“你个不干净的狐狸精有什么资格骂我！昨晚你碰了那个死丫头了吧！这笔钱可得另算！”
江樛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丁欢，头也不回地走了。丁欢憋着火，污言秽语朝她背影恨恨骂几句，用劲儿过猛反而把自己呛个半死，她瞪着江樛离开的方向朝相反的方向走，手指紧紧捏着写有银行卡密码的小本子。
江樛打车到火车站，路上她屡次打开车窗把手伸出去捕捉清晨湿冷静谧的空气，司机气急败坏地几番劝阻，江樛心中有愧，可疾驰而过的车流过于自由，对她充满吸引力。
抵达火车站，许棠早早等在门口，身边只放了一只小小的行李箱。见江樛步履艰难地走过来，许棠赶紧拉起行李箱迎上去，替她披上厚外套，“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啊？”江樛倒向许棠，在她温暖的怀抱中微笑摇头：“不冷，妈妈可暖和了。”
许棠责怨地盯着她青白的脸，象征性地打一下她的手心，“还嘴硬！脸都成这样了！”
江樛笑着敷衍过去，牵好许棠准备进站，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江樛转身前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江樛低头调整状态，撑起笑脸回身：“简苁啊，你怎么在这。”
简苁扫一眼被江樛拉到身后的行李箱，了然地点点头，“送个朋友。”
江樛一惊，笑容开始不自然，“你怎么知道……”
“朋友要回去了，我来送送。你也要走吗？正好，也送送你。”
江樛松一口气，随后又担忧地看向简苁。简苁很聪明，从她变化的表情一下看穿她难言的前因与后果，之后的对话变得语焉不详：“我只是来送一个去国外留学的朋友。那个朋友最近遭遇了很多伤筋动骨的变故，全世界都在针对她。我不敢去看望她，因为当初是我鼓励她勇敢的。如果不是我，她和她喜欢的人之间或许会有遗憾，但绝对不会如此痛苦。我的朋友或许也没必要失去那么多。
“事到如今，站在你面前的这一刻，我依旧怯懦到不敢朝她伸出手，什么都是错的，她不告而别，可能也是错的。但当每一个选项都是错误的，每一个选项就都是正确的。我不确定这是不是跟她的最后一面，所以我要抓住机会跟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言毕，简苁给江樛鞠了个躬，江樛无言拦住惊愕的许棠，直到简苁直起身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中没了开头打招呼时的生机，不过惨淡，“你的朋友一定会原谅你的，就算你没有道歉她也不打算责怪你。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悬崖还是云层，都是她早该预料的因果。所以，请你原谅自己，彻底地原谅自己。不要因为她而为难自己。”
江樛走了，单薄的身形隐没于稀落的人流。简苁一直站在她们刚刚对话的位置往里极目远眺，似乎想要看到时光尽头，看回她去找江樛的那一天，果断拉住自己莽撞的身影。
车厢满满当当，一层叠一层的说话声吵得江樛头疼，索性闭目养神。突然什么东西砸在她脚边，巨响一下贯穿她的大脑，中年男人边道歉边捡起掉下去的小纸箱，江樛一言不发地盯着火红的小纸箱上烂大街的简短贺词，眼看它升起、远去，眼泪不自觉落下来。
“妈，是不是快过年了。”
许棠整理的手一顿，头埋得更深，“不知道啊，很久没看日历了。”许棠调整好坐姿，伸手把江樛的头带过来靠在自己肩上，拍拍她颤抖的手。
“应该差不多了……应该差不多了。”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三十六章（下）：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