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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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决心
简苁目送沈卓的车消失，又原地站了几分钟，接着叹出一口气，戴好耳机转身回家。她到家的时候晚饭刚过，阿姨正收拾碗碟，简爸简妈相互依偎着窝在沙发上看追剧，简苁咂嘴摇头，刻意和他们隔开一段距离，“啧啧啧，老夫老妻还要不要那么肉麻。”
简妈又往简爸怀里缩了缩，口气十分得瑟：“怎么啦，不乐意你也找个人抱着啊。”简苁刚想反驳，背后伸出一双手环住自己，紧接着陷入一片橘子香气中，“我这不是来了吗。”顾菟冲简妈甜甜一笑。
简苁拿开顾菟的手，“女孩子家家不要乱抱，矜持点，小心嫁不出去。”顾菟绕过沙发乖乖巧巧坐在简苁身边，娇俏地眨眨眼，粉嫩的唇嘟起送出一个飞吻：“不怕，嫁你。”简苁无视对方甜蜜的告白，夺过顾菟手里的毛巾盖到她头上，“把头发擦干，感冒了哭死我都不会陪你打针。”说完起身回房。
顾菟是简妈好闺蜜的女儿，一家人定居韩国，最近因为顾菟学业问题打算让她回国读高中，几天前让简苁头痛的家庭聚会的主角就是顾菟。简苁小时候在韩国和顾菟一家住过一段时间，说明白点就是简妈为了不破坏和简爸的周年旅行，把简苁这个小尾巴甩给自己好闺蜜。
简苁很早就坦然接受自己是个意外，父母才是真爱这件事，所以当时也没有什么反抗情绪，该吃吃该喝喝，绝不为难自己。本来一切都十分顺心，直到顾菟这个小丫头片子从寄宿制小学放假，简苁平静的假期被无情打破。
顾菟对于家里有一个可以消遣的小伙伴这件事十分兴奋，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变着法子折腾简苁，简苁再生死看淡也捱不住了，打电话讯问简爸什么时候回来把自己接走的次数从原来的最多一个星期一次变成一天好几次。
假期结束简苁回国的那天，顾菟在机场哭得梨花带雨，所有人都以为是顾菟舍不得简苁，两家母亲还为此感动不已，只有简苁知道自己刚刚趁人不注意往小恶魔腰上狠狠掐了一把，顾菟惹人怜爱的眼泪是因为疼痛而非不舍。
之后简苁就对韩国和顾菟产生了阴影，本以为分隔两国的两个人就算双方母亲再怎么闺蜜情深也不会有第二次碰面的机会，谁能想到几年之后顾菟重新蹦跶进自己生命，顺便甜甜地叫了自己一声姐姐。
“我也就比她大一岁好不好。”简苁边嘟囔边从浴室出来，顾菟亲切的问候吓了她一跳，顾菟不知什么时候换下睡衣穿了条闪闪发光的裙子，正坐在简苁的梳妆台前用简苁的化妆品描眉扑粉，简苁坐在她附近翻杂志，不咸不淡问了一句：“你待会儿要出门？”
顾菟动作停下来，看着镜子里简苁的侧脸狡黠一笑，“姐姐在担心我吗？”
“不是，别多想。”
顾菟摆出一副失望极了的表情，回头可怜兮兮地趴在椅背上哼哼，“我这么漂亮又柔弱的女孩子，晚上出门姐姐都不叮嘱几句的吗？”简苁翻眼皮看她一眼复又垂下看书，“知道会被坏人惦记还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顾菟小碎步跑过来蹲在简苁脚边，双手交叠轻轻放在简苁膝头，声音仿佛揉进蜜糖：“那姐姐冲我笑笑我就哪也不去好不好。”
简苁拿书挡住她的脸，“你爱去不去。”
顾菟把书往下拉，露出一双笑弯的眼睛，“姐姐不冲我笑我也哪都不去，我待会要直播，姐姐要不要一起？”
简苁这才想起顾菟还是一个坐拥百万粉丝的视频博主，她把顾菟撵出自己房间，然后拿出手机给安蒲发消息：江樛去找你了，见到她了吗？
安蒲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旁边是眉头紧锁的沈卓，她飞快给简苁回了消息，然后再次把目光聚集到紧闭的病房门，终于，门开了，许棠走出来，后背微弓靠着墙深长地呼吸，安蒲知道江樛暂时没事儿了。
缓了一会儿许棠在沈卓的搀扶下走到安蒲面前紧紧握住她的双手鞠躬道谢，“谢谢你救了我的女儿，谢谢你……”安蒲抬高许棠的手扶正她，轻轻摇了摇头，“江樛没事最重要。”
晚上九点，安蒲看了一眼昏睡的江樛后被沈卓送回家。车上江樛鼓起勇气开口询问江樛的病情，话音刚落车身猛地停住。
“红灯。”沈卓沉默了一会，从上衣口袋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安蒲，“今天谢谢你。”
“没关系。”安蒲收好糖，眼睛转向前方，识趣地闭上嘴。
红灯开始倒数，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动起来。沈卓对难言之隐几近刻薄的回避态度让安蒲意识到江樛的情况比自己看到的更为严重，或许正时刻威胁她的生命。平日里观察江樛的举动，虽然多少也能猜到，但完全没料想情况如此严重。江樛病房里的各种细节一点一点在安蒲眼前铺展开，药水滴落的声音仿佛生于耳朵深处，刺鼻的消毒水，冷硬的金属，满墙灰黑的蝴蝶素描。
安蒲让沈卓把车停在小区外，刚准备下车沈卓开口叫住她：“抑郁症，重度。”安蒲回头，愣了会儿默默坐回去，沈卓拿出香烟叼在嘴里，擦燃火机，火苗快要碰到香烟的瞬间仿佛想起什么又把火灭掉，“我见过你，江叔叔给我看过你和江樛的合照。”
安蒲点头，沈卓看她一眼继续说：“我也知道你跟江樛这一个多月大概都发生过什么，说实话，我不信任你，但江樛她信任你。
“了了她之前因为受到很残酷的伤害而得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之后又因为不公的判决患上重度抑郁，直到现在即使依赖药物了了还是摆脱不了任何噩梦，我和了了的父母都在尽全力保护她，不希望再有任何人钻空伤害她，你明白吧。”
“嗯。”
“那你应该清楚，我说这番话不是为了激发你的善心去心疼、同情甚至尝试拯救江樛，而是警告你要尽快从她身边逃跑。你的怜悯之心或者心疼、同情的情绪对于江樛跟你来讲没有任何好处。”
安蒲对上沈卓没在阴影里如鹰隼般的目光，一时无言。回家路上，安蒲脑海持续盘旋着沈卓最后几句话，她佩服沈卓一眼看穿自己最开始不良的居心，也承认沈卓指出的自己身上的病灶，他的提议百利而无一害，放在几个月前她会听从，可现在由不得她，她的心，变了。
丁欢和安洲即使没睡也不会出来迎接她，安蒲很饿，钻进厨房打算给自己下碗面条，翻找半天只收获一小瓶油、一小把面条，不要说鸡蛋这类高营养配菜，最基本调味的盐都没有。安蒲一点不惊讶，从容不迫地起锅烧水、下面、倒油，筷子随便划拉两下确定面软了夹到碗里囫囵咽下。
洗碗的水声惊动丁欢，她从房间出来走到厨房站在安蒲背后，失妆的面容上透露着疲态，丁欢打着哈欠问安蒲怎么这个点才回来，安蒲头也不回，随便找了个借口，丁欢毫不怀疑，声音软绵绵地警告她：“去图书馆你给我离那些没用的小说远一点听到没有，耽误学习。”
说完丁欢扭头回房，安蒲听着脚步声一点一点远去，锁扣弹出，背后只剩下黑暗和寂静，绷着的神经瞬间卸力。她扭紧水龙头，把洗干净的碗筷归位，对着面前窗户模糊的倒影自嘲地笑笑，最后安蒲还是高看了自己，分明她连一勺盐都期盼不来，却不知悔改地每年按时等候父母的祝福。
今天对于他们来说，和熬过来的几十年光阴毫无差别，甚至可以说是另一场家庭灾难的开始。
安蒲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窗外不知道谁在庆祝什么，烟火升空炸裂的动静仿佛一把软锤不紧不慢敲打自己，忽然想到江樛不辞千里送到自己面前的仙女棒，带江樛去医院的时候刚好掉了，安蒲换身衣服戴好帽子打算回去碰碰运气。
她要把自己未来赌在这盒仙女棒上面，如果能顺利找到那就是老天可怜她，如果遗憾痛失，只能说明自己缘浅，活该受难，她会如沈卓所愿远远逃开。
小区比之前黑了许多，她趴在地上不放过任何一寸地板，花圃里的落叶都翻了好几遍，还是找不到，心里又焦急又绝望。一个小时后，安蒲放弃了，坐在石凳上仰望眼前斑斑点点的灯光，里面有一盏暂时灰暗的，是她心心念念记挂的，是她以为自己有资格靠近的，但今夜此时此刻，或许是她光明正大地注视它的最后一次。
安蒲慢腾腾地举起手朝对面轻轻摆动，依依不舍地起身准备回家，没走几步鞋子踢开一样东西，她打开手机不抱希望地胡乱照几下，冷白光线晃过两个纸盒，安蒲眼眶一热，强忍许久的泪水夺眶而出。
非要等她痛下决心放弃才给她甜头。
“太过分了。”安蒲抱着两盒褪色的仙女棒泪如雨下，她要去找她，明天就去。
第二天安蒲早早起床来到医院，正碰上送早餐的沈卓。沈卓脑袋微微往一边倾斜，金丝镜框后面透出疑惑的幽光，“我以为昨天已经把话说得够清楚了。”安蒲朝他鞠了一躬，不怯不懦地回答：“说清楚了，我也想清楚了。”
沈卓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眉毛一挑闭嘴不善地盯着面前目光坚毅的女孩子，安蒲从容地回望，三分钟后沈卓在一堆食物中挑出一杯豆浆塞到安蒲手中，擦着她的肩走过去：“你是独立的个体，我拿你没办法。可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只是想仗着自己健康去怜悯江樛，还是把心思收一收，否则往后迟早会因为这股子天真的莽撞悔青肠子。”
病房里江樛低头画画，许棠和江司城在沈卓到之后轮流去洗漱，安蒲杵在房门迟迟不敢靠近。沈卓把买来的一堆早餐一样样摆出来耐心询问江樛想吃什么，江樛头也不抬全部拒绝了，沈卓神情有些悲伤，但还是柔声细语地劝着。
姜医生来查房，一把把挡在门口的安蒲推进去，安蒲被迫尴尬地跟望过来的江樛打招呼。姜医生照例问了些基本情况然后和江樛闲聊几句，“江樛早餐吃了什么呀。”江樛没回应，眼睛死死盯着安蒲手里的豆浆，姜医生走过去看一眼沈卓摆出来满满一桌的早餐感叹：“原来是还没吃啊，那么多好吃的看得我都饿了，江樛有什么推荐的吗？”
江樛右手握住铅笔在纸上反复画圈，视线上移与安蒲对视：“想喝豆浆。”姜医生往桌上搜寻一圈，提出一杯豆浆插管放到江樛手边：“豆浆好啊，多喝豆浆身体好。”江樛没动，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想喝豆浆。”
姜医生顺着江樛的目光看过去，瞬间明白了，“小姑娘你还愣着干嘛。”安蒲一怔，慌慌张张插好吸管送过来，江樛凑过去含住吸管吸了两口，转过头继续画画。沈卓把一切看在眼里，不安地叹了口气。
姜医生走的时候把许棠和江司城喊道一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许棠频频望向坐在江樛对面有些不知所措的安蒲若有所思，好不容易哄着江樛多吃几口早餐然后把早上的药吃完后许棠神神秘秘地坐到安蒲身边边削苹果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安蒲对吧？”
“嗯。”
“我见过你，你之前和了了合过照。”
“嗯。”
“昨天也多亏了你找到了了，不然……”
“能帮上忙我也很开心。”
许棠低头温和地笑笑，苹果对半切递过去一半，“你很善良，也帮了我们很多，虽然很厚脸皮，但是阿姨还有一件事想要麻烦你试一试。”
“阿姨您说，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尽力。”
许棠把刀来回擦了几次，抬眼望向病床上的江樛：“自从了了住院以来除了必要情况她就没下过床，每天清醒几个小时画画然后又浑浑噩噩睡过去，医生说最好能让她下床走走。但不论我们怎么劝她都不听，总说很累很累，所以我想让你试试能不能带她出去走走，不用走很远，就在外面走廊走走也行。”
安蒲眉头皱起来，答应了，她拿着半个苹果走过去，试探地跟江樛打招呼，江樛画笔停了停，没抬头。安蒲继续和她说话，“江樛，你要不要吃苹果。”这次江樛的画笔完全停下来，视线在安蒲和苹果之间游走，顺从地咬下一小口。
安蒲听到身后许棠惊喜的抽吸声，脸上有了浅浅的笑意，她弯下腰和江樛的目光持平，笑盈盈地发出邀请：“今天天气很不错，江樛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话音刚落，江樛微不可察地往后缩了缩，眼睛转向别处，安蒲不气馁，换样东西吸引她，“你看，外面的花都开了，要不要去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江樛的头重新垂下去，拿起铅笔继续画画。安蒲没再强迫，失落地回头，许棠走过来宽慰地拍拍她，本以为这件事到此结束，江樛突然小声地说：“等我画完这只蝴蝶。”四个人惊讶地面面相觑了半天，许棠第一个反应过来，欣喜的高呼：“好好好！等亲亲画完！等亲亲画完！”
安蒲带着江樛在楼下花园只走了一圈，刚返回病房江樛就躺下睡着了。时间临近中午，许棠和江司城有意留安蒲吃个午饭以表谢意，安蒲婉拒了，她要去一个地方，要去做一件无比迫切的事，十七年来从未如且迫切且明确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