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网》冰糖葫芦去皮

33、第三十三章 钓鱼

　　新年过后韩师照例要去军营视察，他对周玥总是不放心，担心他病好了又到处乱跑，叮嘱边池跟着他。

　　“周先生你要出门吗？”边池守在院子里，看见周玥着装整齐，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他犹犹豫豫地开口：“司令叫我跟着你......”

　　明白边池的难处，周玥并没拒绝。

　　两人还没走出东院就遇到了朝他们而来的秦风。

　　“风哥。”边池率先和秦风打了声招呼，问他：“司令出门了，你有事找他么？”

　　秦风摇了摇头，将视线转移到了周玥身上，说：“我是来找周先生的。”

　　“我？”周玥明显感到有些意外。

　　秦风将手里的信件递给周玥。

　　“给我的？”周玥接过来，是周淑眉的来信，他向秦风道了谢。

　　“不必，”秦风送完信转身即将离开，走了两三步又折了回来，似是特意提醒周玥：“夜里寒气森重，周先生风寒初愈，夜里还是少些出门为妙。”

　　周玥愣了几秒，随后微微一笑：“多谢秦副官提醒。”

　　看着秦风离去的背影，周玥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他把信折好放进了大衣口袋里，随后和边池出门去了。

　　知晓边池喜欢听书，周玥带着他去了一家茶馆还点了许多他爱吃的茶点，边池是个故事迷，只要给他一张凳子他能在这茶馆里坐上一整天，而现在不仅有好茶好糕点还有好听的故事他更加愿意待在茶馆里，不肯再去别的地方。

　　此时堂上正讲着一出《狸猫换太子》，茶馆的说书先生讲故事特别有一套，抑扬顿挫的语气不仅让故事变得生动精彩还能让听众产生一种身临其境之感，听众之中有的听得欢喜有的听得忧愁，正当故事即将迎来高潮时，说书先生的惊堂木一响，故事戛然而止，接着一句“预知详情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将入戏正深的听众都拉了回来。

　　“唔，这说书先生怎么这样啊，”边池很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藏在篮子里的婴儿到底有没有被发现啊，这故事停得真是气死人。”

　　不止边池，还有许多听众非常不满，周玥本想招来侍者打发点赏钱让说书先生把故事讲完但有人比他早了一步，只听阁楼上传来侍者高亢的声音：“报~天字一号客人打赏了三千大洋，客人说请大家听故事哟！”
　　这位天字一号的客人出手阔绰，引得许多听众赞叹感谢，周玥抬头望向对面的阁楼，隔着重重纱幔，并未看清对方的模样。

　　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全场安静下来，适才未讲完的故事复又继续，期间周玥告诉边池自己要离开一下，边池听得认真，只胡乱地点了一下头又重新被故事吸引。

　　周玥坐上黄包车，兜了三四条胡同才下车，下车后又走了一段路才从赌马场的后门进去。

　　赌马场一向热闹，周玥站在办事大楼二楼，隔着单向玻璃看向了场上的贵宾席，冷眼旁观张介川的一举一动，刘管事在他身后恭恭敬敬地问道：“老板，这次来是否有新的吩咐？”

　　周玥问刘管事：“他每天都来吗？”

　　刘管事知道周玥问的是谁，连忙回答：“是的，几乎一整天都待在这里。”

　　自从连赢了几场比赛之后张介川几乎天天都泡在这赌马场里，喝着美酒佳酿，抱着软香美人，享受着一大群人的阿谀奉承，这种逍遥似神仙的日子让他活得云里雾里，他微眯着眼，随意报了一个号码给侍从，一下注就是五千万大洋，旁人都傻眼了但又禁不住诱惑，纷纷跟风和张介川买了一样的号。

　　“跟着张老板买准没错。”吃过几次甜头，张介川身边的这几个朋友也迷上了赌马，他们坚信张介川是一个能给他们带来财运的人，都坚定不移地跟着他下注，而张介川也坚信他这次也一定能赢，所以下的赌注比以往的都多。

　　周玥冷笑一声，回到办公桌前翻看之前的比赛记录，刘管事办事细心妥帖，专门开了一个小册子，上面详细记录着张介川每场比赛的下注情况和输赢情况，自上次周玥的吩咐之后，张介川每场都赢，而且赌注下得越来越大。

　　周玥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钓鱼嘛，光撒网是没用的，重要的是饵料，”周玥合上赛场记录册，被张介川赢走的钱他一点也不心疼，等时机成熟他会让张介川付出比那还要多上几百倍的代价，而眼下正巧是那个好时机，周玥缓缓开口：“鱼儿已上钩，那就该收网了，从今天开始，无论他买什么都要让他输得彻彻底底，一分不剩。”

　　刘管事应了声是，他虽然不明白自家老板这样做的用意，但他隐隐觉得这个叫张介川的赌徒一定会输得很惨。

　　说完了这件事，周玥又问起了另一件事：“那位叫楼明月的姑娘......”

　　“老板请放心，我们的人一直都在暗中保护着她。”

　　周玥点头，轻声嗯了一句，如此他便放心了。

　　“我还有一事需要刘管事帮忙。”说话间周玥已经重新走到了刘管事身前。

　　看着周玥如此郑重的模样，刘管事有些紧张，连忙问：“老板您有何吩咐尽管说，用不着客气。”

　　周玥微微一笑：“你能否为我写一封信请你家坊主来京城一趟？”

　　刘管事连忙应道：“当然可以，我现在去写。”

　　周玥微笑颔首，道了一句有劳了。

　　刘管事接到吩咐立马就去办了，房间里瞬间只剩下周玥一人，他重新踱步到窗边，看着张介川悠闲享受的样子他的目光越发阴冷，“好好玩吧，看我不玩死你。”

　　周玥办完事重新回到了茶馆，看来《狸猫换太子》是个很长的故事，他离开了这么长时间说书先生的故事还没讲完，边池听得认真，连周玥回来了都不知道。

　　时间尚早，周玥并未催促边池离开，他也坐下听了一会儿，故事终于迎来了尾声，被替换掉的太子最后成为了皇帝，几经磨难亲生母子终相认，狸猫换太子这场遮天蔽日，瞒天过海的骗局也最终大白天下。

　　历史的浩荡齿轮不断向前，一步错步步错，埋下祸根只需一瞬，将所有错误齿轮拨回正轨却需要十几二十年的心血。

　　故事虽不是很圆满但也算是个好结局了，边池听得意犹未尽，周玥看他发了一会儿呆之后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深沉的模样与他平时有很大不同，惹得周玥忍不住笑了笑。

　　发了一会儿呆之后边池的思绪总算从故事中出来了，这才问周玥：“咦，周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玥并没有回答，转而问边池：“故事好听吧，看你听得意犹未尽的样子，下次有机会再带你来吧。”

　　边池连连点头，开心地笑了。

　　两人出门并没有坐督军府的车，正当准备步行去搭电车时周玥听到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周玥看见了肖愈清，他依旧是一副西装革履的模样，周玥看他远远地朝自己招手，还未抽完的雪茄被他随意丢在地上碾碎了，他穿过重重车流来到了周玥面前。

　　“好巧啊，”依旧是肖愈清先开的口：“你怎么来这边了？”

　　周玥指了指身后的茶馆：“喝茶听书，你呢？”

　　城南劳改所失火一案仍有很多疑点如今又牵扯上人口失踪案，肖愈清多次到赵所长府上拜访却总是见不到人，三番五次邀请，对方才同意来茶馆对面的如意酒家会面，却没想到肖愈清左等右等还是没有见着人，这是肖愈清第一次被人放鸽子，心情多少有点烦闷，他靠在车旁抽了好几根雪茄，正打算抽完手上这根就回警务处却没想到看见周玥从对面的茶馆里出来了。

　　“在这附近办事，”肖愈清看了看周围并没有见到周玥的车，他问周玥：“没带司机吗？要不要坐我的车，就在对面。”

　　正巧周玥有事想找肖愈清帮忙所以他并没有拒绝，随着肖愈清穿过一片车流来到了一家酒楼前，肖愈清的车就停在那里，上车前周玥看见了地上的四五根烟蒂，但只瞥了一眼便默默上了车。

　　肖愈清的司机周玥之前从未见过，上车后只听肖愈清说了一句：“阿城，先去一趟督军府吧。”

　　那个叫阿城的司机应了声是，车便缓缓开动了，许是这边的街道车辆太多了，不时有司机烦躁地按响车喇叭，肖愈清的车从一片喧嚣声中脱离而去，将烦躁的喇叭声狠狠甩在身后。

　　想起上次的意外，周玥问起了肖愈清的伤势：“你背后的伤好了吗？”

　　肖愈清背后的伤除了周玥并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会儿听到周玥的关怀肖愈清内心隐隐有些感动，脸上几不可察地爬上一丝笑容，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轻松愉悦起来：“对亏了你的帮忙，没几天就全好了。”

　　周玥脸上的笑容依旧淡淡的，只轻轻嗯了一声，随后似是想起了些什么，他问肖愈清：“那个肇事者最后怎么样了，有受到什么惩罚吗？”

　　说起这件事肖愈清的脸色不太好，他没想到一向公平正直的张参谋在处理张得敛的事情上竟会有失偏颇，酒驾者本应在牢里待上半年才能出来，可没想到在张得敛被抓的第二天张参谋就将人提走了，还打压那些想要讨回公道的受难群众。

　　肖愈清微微叹了一口气：“拘留了一天，张家也做了赔偿，这事只能这样过去了。”

　　周玥内心冷哼一声：果然，律法公道在权势面前依旧一文不值。

　　“哦，对了，”周玥微微侧着身子，看向肖愈清：“你有没有什么日语翻译书，我最近想看一本日本名著可是完全看不懂，如果你有的话可以借我用用吗？”

　　肖愈清当然很乐意借书给周玥：“你找我借书算是找对人了，我家里有一堆日语书籍，明天给你送过去。”

　　“今天时间还早，我不急着回督军府，不如现在去你那拿吧？”刚说完周玥又补充了一句：“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肖愈清爽快应下，让阿城改了路线。

　　赵所长原本确实是要去赴肖愈清的约的，可中途去赴了另一个人的约，约他的人正是楼明月，好巧不巧两人见面的地点正是茶馆旁边的德胜酒楼，如果楼明月能早几分钟出来或许她就不会再次错过周玥了。

　　楼明月狠狠地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该死的赵烨林竟然敢摸她，刚刚忍住没有发作，这会她拼命地擦拭自己的手，仿佛想要把那股恶心感擦掉，擦完她狠狠地将手帕扔在了地上，还气愤地踩了几脚，她的车就停在酒楼前可司机却不见了踪影，她四处张望，低声咒骂了一句。

　　就在等司机的间隙，她瞧见了马路中央一个背影非常眼熟，一身浅灰色西装衬得那人的身姿非常挺拔修长，楼明月一下子就想到了肖愈清，路上来往车辆很多，他很谨慎小心地带着身旁的人穿到了对面，接着非常绅士地为旁人拉开了车门，自己则绕到了另一侧，楼明月瞧见了他的侧脸，果然是肖愈清，隔着一段距离楼明月并不打算上前和肖愈清打招呼，她和肖愈清虽然一起喝过一顿酒期间也相谈甚欢，但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能主动打招呼的地步，毕竟逢场作戏而已，谁不会呢？

　　“等等，那个人！”和肖愈清一同上车的男子朝窗外看了几眼正好让楼明月看清了他的脸，那人正是上次在百乐门为她挡酒也是楼明月一直苦寻未果的人，她没想到找了那么久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到底是谁，楼明月非常想弄清楚，直觉告诉她这一次如果错过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见了。

　　“等等！”楼明月立刻迈开步子，可来往的车辆并没有为她让行，四处响起的喇叭声都在催促着她离开，她眼睁睁地看着肖愈清的车开走，她不甘心，刚想追出去却被人拉了回来。

　　楼明月被人连拖带抱地离开了路中央，她只能看着那人越来越远。

　　差一点，差一点就能追上了，楼明月顺着肖愈清的车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年纪轻轻活着不好么？”

　　救她的人气息有些紊乱可说话的声音却异常好听，楼明月回过头冷冷地瞪着他，说了一句多管闲事，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楼明月离去的背影，郎青云却笑了。